40、准备 ...
-
右相卧病倒也没多久，四五天后就硬撑着上朝去了。只可惜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经彻查，此次春闱共五名官员收受贿赂，其中一个正是他所举荐。犯事官员虽免于砍头，却全部被革职查办，永不录用。虽然丁昌明本身并没有参与，但少不得徐胜借题发挥，败坏他的名声。
这件事，最后便宜的是孟同光，五个空出来的官职，其中三个给了他所举荐的人，曾经被丁昌明在除夕宴上拿出来说事的李亨就是其中之一。兜兜转转到头来，这李亨，也没成为他丁昌明的人。
朝野上下，已然是新新气象，俨然又有一批新贵将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如此，转眼就到了三月，一个注定不平淡的烂漫月份。
孟府。
清晨细碎的光线映着树叶从窗格斑驳撒进，日日懒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孟媱打着哈欠不能再认真地跟着教习嬷嬷学习礼仪章程，为她五日后的大婚做准备。走到哪里该行礼，听到哪句该回哪句，每一条都得使劲儿记进脑瓜子里。
她记得其中某些她年少时曾经学过，譬如如何走莲步，如何笑不露齿，怎的重操起来就那么不对味。她觉得自己做不好，连最简单的笑不露齿，她都笑出想哭的味道。
白梅还在旁边气人：“娘娘快看，霜霜走路多优雅。”
集万千宠爱的狮子猫眯眯琉璃珠子般的异色瞳仁，迈着轻盈的步伐，打门口路过慵懒地眯眯眼睛，然后就地躺下晒太阳。
孟媱：“……”直接倒地晒太阳都能晒出优雅的气质，她要倒下去就是女疯子，人比人气死人，人比猫更气死人。
更气人的是，林氏一天三趟往她院里跑，生怕她不学好，监工似的守着她。哦，昨儿还收到二姐的信呢，孟娴说她爬过高山，看过大湖，还和老乡们对过歌，同时还学了套剑法，以后砍西瓜绝对没问题。
而她，在不就的将来却要被关进皇宫那座巨大的笼子里。这时候，反倒很羡慕二姐，拜师离家的决定，很好。
就在这样浓厚的不愉快氛围下，孟媱学习完了整个大婚章程。在第二天就将入宫的情况下，她一晚上都在做梦，梦见大婚的场景，大婚的整个过程事无巨细全部在梦里过了一遍。奇怪的是，她这辈子没有进过宫，宫里什么样，走过的路怎么样，全都清晰地出现在梦里。不仅如此，她听得清清楚楚，礼成之后礼官宣读圣旨，赐她徽号，恭德。
她成了恭德皇后。
再然后，接受外命妇谒见，怪就怪在大姐和二姐都在其中，却没看见丁佳眉。内命妇与宫妃谒见时，也不见徐贵妃和丁嫔出现，整个后宫压根儿就俩位分低得寒碜的女人。
梦多，最气人的是还醒得早。睁开眼就再也睡不着，孟媱索性下了床，被梦里的场面弄得魂不守舍。梦里的自己还很年轻，才十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凤冠十分稚嫩。武元帝岁数也不大，比现在清瘦些。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她最近几个月经常梦到这样面相的自己，有年轻的，有和现在同岁的，而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手指，完完好好的小拇指在的。
黑灯瞎火的，孟媱心绪不宁地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放凉的水，一口喝完，然后走到妆台，打开宫里昨天送来的小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只精巧特制的护甲套，她拿起来套在小拇指上正好合适，谁也不会看出她断了一根手指。
为什么这个梦看起来好像在讲述几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她还年轻，大姐还没有去世……不对，不能简单这么说，大姐是在流放不足一个月时去世的，从时间上来说，梦里的大婚绝对发生在八年前，自家并没有被流放……也不对，如果没有被流放，就不存在大姐的死，也就无法根据这个推断时间。
想不明白，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为什么老是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梦？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记得小时候父亲常教导她遇事要头脑清晰，心中要常有计较，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可是后来她在摸爬滚打中学会了，糊涂一些才能活得轻松。很多年的习惯导致她忍不住分析利弊，可生活的经验却又告诉她不要太较真。
她就要入宫了，在宫里，大概还是糊涂点比较好。拿出昨日常彧送来的书信，细细的看，往后啊，这些他流水账一样写下来的日子，便将有她的加入了。只是不知，会如她期待了那般美好，还是终究镜花水月。
他还在信里开玩笑，说明天再见，可以名正言顺地牵着她的手研究，为什么打人那么痛了。
守夜的墨玉面对入宫大事大约也紧张，早早便醒了，掌灯掀帘走过来：“娘娘睡不着么，可是有心事？”
孟媱看她掩面打呵欠，自己也跟着打了个，托腮：“终于要成你口中的‘娘娘’了，算是紧张吧，毕竟离开家人，去个陌生的地方。”
两人话刚起头，门便被人敲响，墨玉去开门见外头站在已经梳洗规整，红着一双眼睛的林氏。
“母亲怎么来了？”
林氏快步上来拉住孟媱的手，像是十年未见，又像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那般伤感：“娘一宿睡不着，心疼以后再难见到你了。也怕你在宫里惹事，你大哥可没办法给你兜住。”
墨玉：“夫人您说笑了，娘娘在后宫是这个。”竖起大拇指，“娘娘就是规矩，只有别人冒犯她，没有她冒犯别人的。”
林氏抹眼泪：“那陛下呢，这丫头冲撞了陛下她还算个什么规矩。”
亲的老娘，就是这般操心子女，唉……孟媱心道，怎就不盼她点好，当下也只得林氏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时而向墨玉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墨玉便插句话进来。末了，林氏掏出个用方巾包得严严实实得平安符，宝贝似的塞给孟媱。
“这是昨天去给你求的，顺便找云游的大仙给你看了回八字。”林氏蹙眉思考，一边想一边断断续续往外道，“他说你本该就是一生大富大贵的命，可惜命短，不过天道什么……星轨什么的……娘也没听不大明白，总之说你命格有变，虽遭遇数年苦难，但能保后半生富贵无虞，还是个长寿命。千万拿好了，很难求的平安符。”
被林氏这么一通瞎说，孟媱倒是想起了梦境，梦里那个她，可不就是一生大富大贵，结果红颜薄命么。如果所谓大仙的话不是胡诌的，那梦里岂不是她本该有的命格？这么一想，便觉得那大仙说她命格更改后，后半生富贵无虞还能长寿，实在给是了她一个好盼头。
孟媱：“所以啊，大仙都那么说了，娘您在担心什么。”
林氏：“死脑袋，大仙的话能全信啊！”
孟媱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得，您不信还去求个屁，嫌日子太闲了么。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当林氏说到女人床上不要太主动，而孟媱的脸直逼猪肝色时，宫里来的嬷嬷终于敲响房间的门，来给她沐浴更衣打扮梳妆了。
漂亮的打断，间接把孟媱从羞于启齿的男女之事大讲堂中拯救出来。这种事情吧，光听还好，关键是她早就梦到过那种……更直接的画面，是一句都没脸听的。这个时候更直接缓解尴尬的方法就是抓住母亲的手，问：“父亲和大哥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林氏“嘁”了一声：“你爹那块老木头能说什么，无非跟娘一样希望你别闯祸。至于昇儿，他说他没什么可交代的，他很放心。”
孟媱：“哦。”
而后，便是打仗一般忙碌的沐浴梳妆，别看起得早，时间可不等人。拜别父母家人后，要先去太庙敬奉先祖，武元帝在那里等着他。而后才是跪拜天地，唱读册后诏书，接着移驾回宫，至后宫后先受内外命妇谒见，之后再受宫妃跪拜，最后送入洞房还有一大把的礼仪章程等着。
武元帝本人就是大延朝开国之君，将来要称太祖的人，许多规矩由他定，其实大婚途中是不能用膳喝水的，非常极其相当没人性，但硬生生被他塞了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对此，所有人是乐见其成的。
孟昇那张臭嘴曾言：“不得了，陛下为了让你这个饭桶中途能吃口饭，不惜大改历朝规矩。请务必保持清醒，做一代贤后留名青史。”
孟媱：“说谁饭桶！”
孟昇：“早上吃了三个肉包的那个。”
兄妹之间的吵吵闹闹，往后大约不会再有了。
就像做梦一样，武元九年，三月十七日的这一天，当青草如茵，百鸟来朝，孟媱踏上了进宫的凤轿。撩开红帘，和家人作别，放下帷幔，迎接她的是一个难测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准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