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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羁绊 ...

  •   晋籁冷笑一声,“他们可没送人来。”
      “……那少年不是么”那人往雁孤天那边看。
      “人家是自己走来的没看见啊”晋籁没好气地说着。
      “那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这时雁孤天已经结束与允的对话,插了进来,“人来了倒是好事,至少有个‘英雄救美’的见证人不是?”
      晋籁笑着嗤了一声,“那鸟儿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雁孤天微笑着抚着孤天雁的羽毛,嘴边的弧度略溢出些许危险,“说是昨个儿那余辜尹八百里加急向上京那边传了一个消息。”
      少年眯起眼,眼睛看着被营帐遮住了的远方,仿佛在看什么玩笑一般,眼里溢满了玩味。“说是上京赶来的那个少年贪生怕死,昨晚连夜就去投靠了晋军。”
      他吁了一口气,“幸好他还不知道我们很熟,不然内容大概会变成‘少年与晋国勾结,陷大暮于不义之地’了。”
      “所以?”晋籁笑眯眯问道。
      “你说呢”雁孤天斜睨晋籁一眼。
      晋籁转眼含笑对那人说:“按原来计划的来。”
      “可是……”那人怀疑地打量雁孤天,他真的可以吗
      晋籁往那人头上打了一下,“服从命令。”
      “是!”
      目送那人离去,雁孤天抱胸看了看晋籁的打扮,良久,微微点头,赞美道:“还不错。”
      少女一身襦裙,布料华贵却不免带了些尘土灰败的气息。由于晋籁没有上妆的习惯,她直接往脸上身上拍了许多灰土,使得她看上去就是一个落魄的公主一样,虽威严尚存却早已不复从前。
      晋籁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无奈地笑着,“需要我配合么”
      雁孤天扔了颗药给她,什么也没解释。晋籁也没问,只是乖乖地把药吃了下去。
      与此同时,帐外猛然响起一片嘈杂与刀戟声。雁孤天笑了笑,旋即淡了表情,转身背起晋籁,拔出闶漭,便欲蓄力“闯出”。
      忽然,李邈开口了:“他没死,对吧”
      雁孤天的动作顿了一下,须臾,淡淡出声:“有什么区别么”而后不理李邈的反应,径自出去了。

      说那厢余辜尹带着军队直面晋军大营,正暗自猜着晋军什么时候会让他们进去,结果就听闻那大营中央一片厮杀声。
      定睛一看,那将士之中的少年身影亮得刺眼。
      余辜尹面上表情不变,牙却狠狠咬着。肯定是这个人干的!他多年经营竟如此毁于一旦!
      --他要这个人为此付出代价!
      再说雁孤天那边,虽然晋籁一早就吩咐过将士们到时一定不能手下留情,该怎么打怎么打,但是明显没有多少人遵从她的命令。
      不说他们的领袖晋籁公主正“小鸟依人”地靠在那少年背上这一点就可以让他们惊悚得握不住兵器了。单就这看着文文弱弱的少年竟然真能与他们拼杀,而且看上去还有余力,为他们的生命着想也不能打得太狠。
      不过好在这些人演技还不错,即使处处放水,在旁观的余辜尹等人看来也是雁孤天孤身从千军之中杀将出来,英勇而颇有些许悲壮意味。
      “下次一定要好好训训他们。胆子大了哈!竟然不听军命!”晋籁趴在雁孤天背上,看迎上来的将士畏手畏脚的样子,咬着牙狠狠道。演戏要演真,她为了表现自己的“柔弱无害”,吃下了那颗使人虚弱的药。要不是这样,她一定要当场好好教育教育这些家伙。
      “你以为我给你吃那药干什么”雁孤天听了,顺手化解攻势,边无奈地低声道。现在这种情况他显然游刃有余,还有心情和晋籁交谈。“真应该让外面传‘晋籁公主看淡红尘无欲无求’的人来看看你这副模样。还遁入佛门呢还是别去祸害人家了。”
      “喂!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形象,毁了对你有什么意思?”
      “是……”雁孤天含笑应着,挥剑间目光微微投向营外,“不过他们这样做对我们是好处。”
      晋籁心神一动,也看向那营外一直按兵不动暮军,笑了笑:“倒真是。”
      “真正的战斗,还在等着呢……”

      燕寒等了半个月的消息。允已经被雁孤天放了回来,同时回来的还有风。然而人却至今不见影儿。
      余辜尹传来“雁孤天反叛”的消息的第二天,边地又传来余辜尹带着军士去晋军大营索要人时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人也是伤得不轻。这一次伤亡使卫疆军队元气大伤,近三分之一的人马埋葬在了那里,卫疆大将余辜尹也没有回来,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
      与此同时,晋国向大暮宣战。他们宣称大暮派去的少年劫走了晋籁公主,并毁灭了那一支军队,他们必须捍卫晋国的尊严。
      皇帝已经下旨任燕寒为元帅,率兵出征支援边地。
      明天,便是誓师出征之日了。
      然而雁孤天还是不见踪影。
      燕寒叹了口气,收回了望向门外的目光,向书房走去。
      推开木门,他看见桌案前有两个人背对着他伫立着。一男一女,其中男的一身深蓝长衫,仿佛远行而来满怀故事的羁旅故人。
      听见声音,雁孤天回头对着燕寒笑了一下,“燕将军来了。”
      燕寒敛了思绪,微微颔首。
      “抱歉,闹出了这么大的事。”雁孤天先向燕寒道歉,而后顿了一下,脸上逐渐爬上严肃。
      “但是有些事……大概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燕寒挑眉,问道:“你们这些天……在忙这些?”
      “差不多……”雁孤天微笑,手握着闶漭,隔空对着桌案一伸,桌面凭空多了一叠纸张。“这是师父查到的,我和晋籁这几天也有添了些东西。”
      燕寒眯着眼,盯着闶漭,暗暗笑了声:“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雁孤天语气淡淡,“时机未到。”
      燕寒顿时笑了。好个时机未到!
      雁孤天像是看懂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道:“燕将军,这份东西牵涉甚广。而且,我更侧重于先解决再告知。”
      这时,他身旁一身襦裙的女子忽然笑道:“而且我与孤天也没有那个精力陪你们去处理这些事。”她的声音清沉,细品之下竟恍若看见万里疆域风沙。
      “晋籁公主?”
      晋籁沉稳点头。
      燕寒叹息,头痛地抵着额角。照晋籁公主的意思,看来他们两个是不会在这里久留的,而且事情的后续他们也不甚关心。
      --感觉他们就是没兴趣嘛!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任性?
      晋籁看着燕寒的动作,想起老师对后者的评价,不由笑了。老师说的果然不错,这燕将军,看着挺精明,其实有时候挺没脑的,还总是操心一些不关己的事。
      “不过我也有事要拜托燕将军。”晋籁看够了,终于又开口了,“不知燕将军可否愿意接收我手下的兵?”
      燕寒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晋籁。“你是说……那支神兵?晋国会放过他们?”
      晋籁浑不在意地道:“那是我的兵,干晋国何事?”
      雁孤天无奈地摇头,对燕寒解释道:“不仅是晋籁的兵,还有当时余辜尹带去的兵,大部分也还活着。”
      燕寒一听,大致可以猜出事情是怎么回事了。他真是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么样了……“余辜尹呢”
      “跑了,但总会回来的。”雁孤天耸肩说着。
      燕寒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能沉默。良久,他忽然问道:“接下去你们打算怎么办?”是要重走我们当年的路么
      这个对于雁孤天似乎确实是个问题。他思索了一下,道:“应该是去孤天村吧。”
      “嗯?”
      雁孤天洒然一笑,“事情已经结束了,允也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了。”他话里的暗示意味甚浓。
      被雁孤天说出来了,燕寒像卸下了重担一样轻松下来:“早就猜到了吧”
      “是。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雁孤天顿了顿,像是一个苦恼的求知者一般问着:“这‘孤天雁子’,究竟为何会与燕将军您扯上关系?”
      燕寒愣了一下,深深看着雁孤天,“看来扬是什么都没有和你说啊……”
      “……”
      “也罢,说一下也无妨。说起来,真的快要忘了那段时光了……”

      为什么他会和孤天雁扯上关系呢那是因为一根雁羽。
      当年他还没有认识扬的时候,已是一位少年将军,虽说比不上现在晋籁的程度,但也是名盛一时的英才。
      那时候,孤天雁的传说已经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只是每隔上那么几十年,传说的主人公就要换上一换。
      --孤天雁带来的胜利,只有战神才能享受。
      凡孤天雁选择追随的,也只会是战神。就算现在不是,日后也必定会是。人们是这样想的。
      说起来倒也好笑。大暮好几百年前就脱离了神权的笼罩,可是这孤天雁传说,却是经久不衰,仿佛在岁月变迁中,它已经从传说上衍生出一层现实来。
      可在燕寒看来,孤天雁的这种所谓预知,说起来,倒更像是诅咒--当然事实上也差不多。
      而燕寒,却恰恰是这一次孤天雁所选择的,未来战神。
      每逢他出征,路经孤天村,必有孤天雁飞出,预知胜利。
      他不相信什么玄幻未知的传说,他只相信事实。
      他从多方面多角度开始查探,几乎连他内心最隐秘的所有都要被扒出来了。然而还是无果。
      他当然知道这种事自然要与前辈讨教一下,但是,他那个时候……距离上一次孤天雁出山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继续查探,无果;再查,无果;再查……好吧他都可以把结果背下来了……
      于是,在这种状态下,他认识年少的说书先生,扬御华。
      扬胸藏笔墨,腹有诗书,涉猎甚广。那时的燕寒已经差不多要放弃探究原因了,可扬的出现,又让他生出一线希望--当然那时的扬不知道。
      扬曾给他讲过许多故事。他说:“这世上,要得到什么,相应的,也要付出什么。当然,肯定是有例外的,比如--你拥有什么。”
      那时少年顺手指着自己刚写下的故事,眉眼弯弯,“像是这故事里的主人公,他遇到了鬼,可鬼本来是要吃他的,为什么却一直在帮他呢”
      燕寒还没有读过那个故事,只能摇头。
      少年笑了笑,手指随意点了一页翻开,他指着上面的一段话给燕寒看,“看见了么因为他有可以制衡鬼的工具,”他有意无意瞥了燕寒一眼,“只是,用错了地方。”
      燕寒若有所思:“工具?”
      少年笑起来,“别太认死理了。类似的故事多了,大同小异。工具只是其中一种达成目的的方式,在不同的情节里,也是可以被替换的,比如替换成能力,羁绊什么的。”
      “羁绊?是什么意思?”燕寒直觉他似乎找到了关键。
      “嗯……这就难说了。最现实的一种,通俗来说就是我们常说的传承,一样物件、一种思想……什么都可以算进去。”
      看燕寒没听懂,少年又换了个说法,“又比如有人救了你,你给他一个玉佩,许诺将来有事可凭玉佩寻你求助。但那人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事,只是将这玉佩一代代传承下去。可你却还记得清楚,也将此诺代代传下去。试想,多年后,那人的后人遭遇困境无奈拿玉佩去典当以挽救,却不知从当铺过去再走上几步路就可以获得一次涅槃的机会。可你的后人又在机缘巧合下得到这块玉佩,又寻了过去,实现了诺言。这就可以算是羁绊的一种。”
      “……”燕寒消化了许久,末了,试探着问道:“所以?”
      “所以,”少年冷笑一声,“别把羁绊想得太深。不是所有偶然都可以组成必然的。不对等的付出换取,世间也不会总有个好结局的。想一想,若是玉佩流到了其他人手上,你的后人寻到了那人那里,结局又会是怎样?”
      燕寒沉默不语。
      “一个只知付出,一个却不自知。这样的故事,大部分都会是悲剧。”少年意味深长地看燕寒一眼,“而且往往只是对于其中一方而言。”
      “你说,会是哪一方为多呢”
      谈话过后,燕寒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一点。
      --大概他与孤天雁之间,就是这种羁绊的关系。而维系这段关系的“玉佩”,大抵是与孤天雁有关的。
      可……会是什么啊
      对了,羽毛!
      他第一次上战场时,途经孤天村驻扎,在孤天峰那里,他捡到一根羽毛。他看不出是什么鸟的羽毛,但他那时其实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信孤天雁的传说的,于是便将这根羽毛认作孤天雁的羽毛,偷偷将它带在身上。
      直到他开始不相信孤天雁的传说。
      之前之所以没有想起这羽毛,是他怎么想都没想到这真的会是孤天雁的羽毛。当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怀疑直至不信。这种偏见影响了他的判断。
      而真正让他确定这个的,是他们到了西陆的时候,孤天雁竟也跟了过来。他试探着拿出鸟羽对比,确实是孤天雁羽。
      那时扬才知道他当初一直缠着他问什么羁绊啊什么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雁羽?”雁孤天蹙眉,拿出唐沔交与他的那根雁羽,“是它么?”
      燕寒眼中一亮,“对。你是怎么找到它的?十几年前它就不见了。”
      雁孤天道:“据说是在我手中发现的。”他说的模糊,但燕寒知道他的意思。
      燕寒叹口气,“既然到了你的手里,那就是你的了。”而后他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允回孤天峰呢”
      “允本来才是孤天峰的守护者。风要随我走,自然要物归原主。而且,允的话,即使没有雁羽也不会让战神的传说归零,动摇人心。”
      燕寒苦笑一声,“你说的对。”
      雁孤天神色不动,盯着燕寒看了许久,说:“所以,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燕寒无奈地抵着额,“都放在你房间里呢……”
      “多谢。”雁孤天微微颔首,带着晋籁走出书房。
      都走了……燕寒想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仿佛他错过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了,他的直觉从没错过!
      男人猛然站起,想要跑出去。一抬头,却见少年又回来了,灿若繁星的明眸中神色复杂,化成一种奇特的淡漠,像是旁观者阅尽千万后无奈地洒然。
      他的声音清亮,恍若晨曦降临。他说:“现在,你觉得,孤天雁与你的羁绊,算什么”
      “……”燕寒没有回答。但他的答案,不言而喻。
      雁孤天眼中神色不变,“我知道了。”他转身就走。
      “孤天,”背后,传来男人苦涩的声音,“还有一件事。‘孤天雁子’与我有关,不只是因为我与孤天雁有关系,更是因为--”
      “这就是神给我的诅咒,与下一场‘降临’的开端。”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许久,才听得少年轻轻的声音:“……哦。”

      雁孤天的房间在燕扬的小院内,此去,自然不免遇到了主人。
      他们没有多加寒喧。雁孤天只是介绍晋籁与燕扬认识,然后干脆利落地道别,仅此而已。
      房间里有两本日志,这倒是让雁孤天惊讶了一下。出房门时,燕扬、燕茵与慕颜戚都聚集在中庭,在榕树下站着,破碎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神色。
      雁孤天停下,对着他们行了个拱手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于他,不过一场萍水相逢。无甚的羁绊,无甚的牵连,不过是,一次偶然的停靠罢了。
      走了,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二人走后不久,燕扬在雁孤天的房间里发现一封给燕寒的信。
      只有燕寒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连在燕寒脆弱时可以窥其心绪的慕颜戚都看不出来。
      只知道那天燕寒看完信后,忽然跑到允那里,看着孤天雁,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段过往遗像。
      --一方只知付出,一方却不自知,大概真的会成就一场悲剧。
      --但是,他不知道……对于谁,才是悲剧。

      我曾托风去族地问了一下有关守护者的事。允从头至尾都是守护者。风只是来伴我的。守护者会把初生雁羽托付给可以帮助它守护圣地的人,同时托付出去,还有它的生死和自由。
      人死,雁死;雁死,不妨人。但没有一只孤天雁有怨言。因为这是它们的职责与存在的意义。
      作为守护者的孤天雁终生不会有后代。将死之际,残魂化为雏雁,成为新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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