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忆斯

15、假

　　燕扬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画面，他愣了一下，疑惑道：“孤天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在晒书！
　　雁孤天手上动作顿住，漫不经心地回道：“这书放包袱里久了，拿着晒一晒。”
　　燕扬：“……”你以为我会信吗
　　好在雁孤天回完后就把手里的日志收起来了，而后对燕扬道：“走吧，这时间它俩应该谈妥了。”
　　“哦、啊!什么谈妥了”燕扬跟着雁孤天，追问道。
　　雁孤天看起来在想事情，闻言随意说一句”事情太复杂，等和你们一家人一起说。”后便兀自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燕扬见状也闭了嘴，只是微蹙眉瞅着雁孤天的侧脸。
　　刚刚孤天兄手里的书，好像父亲母亲手里的那两本啊……
　　雁孤天并不知燕扬的心思。他在想方才日志书面上出现的字。
　　--“假”。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假？还是整个记述全是假的？
　　雁孤天苦思无果，索性先放在一边，先处理当前的事。
　　很快他们便到了燕府大门那里。
　　此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像坚实的守护者一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究与猜测。而就在门背前不远处，一个与燕扬面容相似、却又满含肃穆严正的男人挺直地站着，看向他们。男人的面前，是两只站在地上相亲相爱的孤天雁，是风和允。
　　他就是燕将军了。雁孤天在心里道着，向燕寒拜了个后生礼。
　　燕寒看着雁孤天的眼神很是复杂，不过被他克制下来了。他看着两只孤天雁，问道：“它们有什么事么”
　　很难形容那时候的情景与心情：兴冲冲地赶回家，结果被挡在门外；一进来又看见两只孤天雁在扭打着，虽然没掉羽毛也没受伤流血；然后把一家子都引过来了，再把燕扬逼得去找其中一只孤天雁的主人来解围，结果人还没来，这俩就停了下来，又哥俩好地凑在一起相亲相爱起来了……
　　燕寒真的觉得他对孤天雁的了解似乎也没多深，即使有着全面的情报。
　　雁孤天当然不知道这位将军心里的想法，只是就着他的问题，答道：“原本这件事在下也是要与各位说的--风要带允回族地。不过族地偏远，允要与各位告别，这才延了些时日。”
　　燕寒闻言一愣，语气说不出的复杂：“族地？”
　　“是的，允比风要大上几岁，按理说它才是孤天雁在孤天峰这一圣地的守护者。不过因为它在燕府里，这才被风接替。但无论如何，允都必须随风回族地一趟。”
　　燕扬听了，赶紧问道：“会不会有危险？”
　　雁孤天摇了摇头，“自然不会，有风护着呢。”
　　“所以，孤天兄你这谈妥是这个意思啊!”
　　雁孤天颔首，而后思索一下，向几人告了声罪，便转身蹲下对着两只孤天雁，交流起来。由于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人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只见雁孤天似乎犹豫了下，又向两鸟说了什么，而后便直起身，目送两鸟扑飞着飞向天际。
　　“孤天哥哥，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不会不回来了吧”燕茵有些担忧，轻声问雁孤天。
　　雁孤天笑笑，安抚少女：“放心吧，他们会回来的。只是我也不知道时间。”
　　“没关系，能回来就好！”
　　“是啊，能回来就好……”雁孤天慨叹道。
　　只是这气氛立马就被燕寒给破坏了：“不过希望他们能在战争前赶回来。”
　　雁孤天闻言倒是愣住了，“战争？”他重复道。
　　“是啊，战争。”燕寒肯定地说着，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一幕。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燕扬：“对了父亲，有件事要和您说一下。”他下意识顿了顿，道：“是关于燕家军的。”
　　燕寒的目光陡然尖利起来：“你说什么”
　　燕扬迎着父亲锐利的目光，吞了吞口水，道：“有件和燕家军有关的事，必须要告诉您。”
　　燕寒鼻里呼出一口气，“到书房说。”而后看了雁孤天一眼，抬脚走了。然后燕茵与慕颜戚也跟了上去，留下燕扬与雁孤天面面相觑。
　　须臾，雁孤天苦笑起来：“看来我需要回避。”
　　燕扬有心要让雁孤天旁听，可实在猜不准父亲最后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叹息一声，只得作罢。“我会把你的事和父亲提一下的。”燕扬觉得有些愧疚。
　　“嗯，有劳了。”雁孤天何尝看不懂燕扬的意思，笑了笑，拍拍后者肩膀，洒然离去。
　　燕扬在原地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这才去了书房。
　　书房。
　　燕寒静静听着燕扬讲着当时的情况，那块令牌就放在他的面前。
　　“这么说，晋国已经开始有动作了。”燕寒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亦平淡至极，恍若早已看惯。
　　“是的。”燕扬答道。
　　“打主意都打到我燕家军头上了，看来是势在必行啊!”燕寒冷笑一声，说着。
　　“但是，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对大暮发动战争呢”燕茵疑惑地问。
　　屋子里默了一瞬，须臾，燕寒缓缓说道：“据说……是晋籁公主在极力阻止他们。”只是看来已经到极限了……
　　“这晋籁公主，倒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儿。”慕颜戚笑笑，把这个话题带过。她侧头瞥燕扬，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光：“阿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说？”
　　燕扬早知自家母亲的睿智，微微颔首，道：“我觉得对于这事，孤天兄大概比我要了解得多，我们可与他讨论一番。”
　　燕寒闻言肃了脸，“你为何觉得他了解得多？”
　　因为他和他师父一直在查这事啊!燕扬想，但他不能说，说了大概会让父母觉得雁孤天不怀好意。他想了想，颇具暗示意味地说道：“他之前一直在孤天村那里，对于边境的消息自然要比我们了解得多些。”天高皇帝远，即便是关乎国家安危的边境，也是如此，总有一些东西没有撞上倾听着的耳目。
　　燕寒知道燕扬的意思，他叹了一声，“这件事我会好好查的。你们俩就不要再掺和进来了。”顿了顿，又强调道：“还有你们那个朋友。知道么”
　　燕扬有些不甘，却还是屈服于父亲威猛的瞪视下，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燕寒看见了他的回应，微微颔首，便让兄妹俩先离开了。
　　此时书房里只剩下燕寒慕颜戚夫妇。慕颜戚回身把书房的门关上，回到书案前便听得燕寒低低的一声叹息：“果然……逃不了么”他双手扣额靠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颜戚没有回答他。她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板凳，随意放在燕寒身边，坐下去，沉默着盯着燕寒的侧脸。
　　“我看到你在想什么了。”良久，慕颜戚轻声道。“过度的担忧，只会害了你。你看，我居然又看见了你的想法。”
　　“是啊……”燕寒叹道，从宽大的椅子里起来，也找出个板凳与慕颜戚面对面坐着。此时若有人在桌案前，大概只会看到两个头。他收拾了下心情，笑道：“不过你的语气不太对啊，不应该是得意的么你可是有十几年没能做到这一点了吧!”
　　慕颜戚失笑，摇摇头，“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不现在就看不到了!”而后她默了一会儿，脸上笑意褪去，看着燕寒，很正经地对他说道：“但是，你的担忧没有错。”
　　燕寒呼吸一滞。
　　“大概真的是命运的轮转吧。就像我当年听得见扬的心音，却永远看不清他的想法一样，孤天这孩子，也是一样。甚至，比扬还要空白。”慕颜戚苦涩说着。
　　燕寒听着，沉默许久，忽然问道：“阿戚，你还记得扬那时候的模样么”
　　不知想到什么，慕颜戚轻笑出声，“当然，这可是‘燕将军与少年说书先生不得不说的事’啊，你们那时候可都还是一群毛头孩子呢!”
　　燕寒难得有些窘迫，撇开眼不去看慕颜戚，“谁知道你是个异陆的妖怪！”
　　慕颜戚却没有了调笑的心情，“是啊，谁能猜到呢可即使你们知道了，扬也还是那样。”平淡得有些漠视，仿佛容纳不下多余的情感。“你说说书先生是不是都这样啊一个个的都看破红尘似的。要搁西陆我们那块儿，早飞升去了。”她抱怨似的说着。
　　燕寒这时候还有心情与她玩笑：“不一定，他没那心思。”却又好似意有所指。
　　“谁说不是呢”慕颜戚闻言轻叹。“所以这次扬为了探取情报‘就义’，我怎么想怎么不对。他的死有问题，他的动机也令人迷惑。我并不认为他自那时以后就会就此改性。”
　　燕寒点头附和，“对，而且说他是要培养孤天，这也不太对。”真要培养人孩子也不会和他以前一样。
　　“扬这一脉的说书先生，注定了是站在孤高之处冷眼俯瞰众生的。心怀大善，却又不拘小善。可惜他们对于这大善小善的定位……着实歪了些。”
　　燕寒颇有同感，“是啊，就好比这两国战争，对他来说不过好像两个稚童在玩闹一般，上不了他的心的。”
　　慕颜戚就此下了结论，“所以，孤天这孩子的性格，大概也就这样了，甚至可能比扬还要淡漠。这两兄妹啊，被他蒙蔽得够深。”
　　燕寒抚着下颌，提出疑问：“当年我们就没有……话说，难道扬这么做是想让孤天装得有人情味一点避免重蹈覆辙么”
　　“这倒不一定。”慕颜戚摇着头否定，“扬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不过孤天那孩子看起来对这件事有自己的心思，具体的似乎时间太久我看不到。”
　　“……会观心了不起啊!”
　　“是啊，挺了不起的。”
　　“……”
　　沉默了一会儿，燕寒忽然问：“你说那事，我们要不要和孤天说说呢”
　　慕颜戚对于燕寒口中的事心知肚明，愣怔一下，果断道：“不用。”她叹了口气：“我觉得，对于他来说，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他如今已经是，说书先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