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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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下最后一片余晖，夕阳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了天边，沉沉黄昏中，枝头的寒鸦拍拍翅膀，飞走了。
一支黑色翎羽，自鸦尾纷落，随着这微弱的气流飞舞，飘飘荡荡，浮浮沉沉，悠然落地，被树下的姑娘拾起。
尾羽干净漂亮，光泽照人，甚是赏心悦目，看着就令人欢喜，然而婉灵却是紧紧盯着它，狠狠皱了眉，须臾之间，眸光已然蒙上一层忧愁。
墨鸦寻她？
婉灵看着怀中黑羽，心中疑惑愈重。
当初她与墨鸦分别之际，二人相互约定，若有要事相商，便以墨羽为信，以鸦鸣作引，秘密会面。
然而……
如今这信物在手，也确实如假包换，可为何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呢？
眼下乃是非常时期，每一个多余的举动都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所有人都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没有一个人是脱出局外的旁观者，每一个人，都是这场棋局之中举足轻重的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万不得已，又怎敢轻举妄动？
这个道理墨鸦不可能不懂，也这正是因为这样，这密信才显得如此突兀，且蹊跷。
莫非……
婉灵眸光一滞，联想到近日接连数次皆一无所获的情报网，心头疑云缠绕。
是他当真查到了什么，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冒险告知于她么？
婉灵垂下眼，指尖轻拂羽身，复又将其微微举起，迎着白茫茫的日光，细细勾勒出一层略显毛糙的轮廓。
摆弄片刻，面上喜爱之情愈发明显，索性带回了里屋，插.进了桌上的瓶花之中。
罢了，既是墨鸦所言，前去看看也无妨。
反正，麻烦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重要的是，他的消息，一向靠谱得很。
暗夜浓稠，静默无风，点点流萤于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飞舞浮动，光芒画出柔美的弧线，仿佛坠落凡尘的精灵，只可远观而已。
有飞奔的黑影闪过，带起小小的疾风，短暂而急促的气流扰了这月下佳景，却也不过寥寥几瞬，眨眼之间罢了。
婉灵身披霁月星光，一路御风而行，朦胧夜色之下，竟隐约有种不顾一切的错觉。
约定之地在林间深处，婉灵到的时候，已不知墨鸦等了多久，只是看到他背对着她，似乎是在看着远方发呆，黑衣上的银纹光华流转，像是倾入清辉苍茫，带着一股莫名的寂寥与苍凉。
拍了拍裙边浮尘，又理了理衣衫发髻，唇边不自觉地上扬，自然而然地带出一抹璀璨盎然的笑。
待整理好了，婉灵这才上前，清了清嗓子，脑袋微昂，一副傲娇的臭屁样，憨娇甚俏。
“咳咳~你找我啊？”
墨鸦闻言，目光微移，旋即转过身来。
然而，却不知是否婉灵错觉，竟在墨鸦回身的那一刹那，在对方那双紫色眸子中，看到了如海一般深沉的苦痛与悲伤。
“你怎么了？”
哪怕只不过短短一瞬，且真伪不明，婉灵心中仍不免一惊，几乎是立即就紧张了起来。
她的担忧如此明显，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将一颗真心，尽数给了这样黑暗的他。
心头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猛烈得令人叹息，墨鸦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瞳中神色愈发莫名，似是云腾翻涌，暗流激荡，于蠢蠢欲动之中，努力冲破枷锁，呼啸而出。
然而，终究，还是归于了宁静。
“原来你这么担心我。”
“……看来是我想多了。”
目光在如玉的面庞之上几经流转，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才撇了撇嘴，板起脸，略带嫌弃地总结。
墨鸦耸耸肩，张了张嘴，正想接话茬，就被婉灵无情地给怼了回去：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事情自然是有的。”
墨鸦点点头，悠哉悠哉地向前走了几步，似是漫不经心，又不想为人所知一般。
婉灵难得见对方如此慎重，也不由地跟着严肃了几分，安安静静地竖起耳朵等下文。
墨鸦慢悠悠地走近，清风绕过他周身，浅浅染上他的味道，又飘飘忽忽，悠悠荡荡，理直气壮地缠上少女的嗅觉，竟令婉灵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瞳中映出男子的风华绝代，由模糊到清晰，最后，他微微俯身，定格在一个令人脸红的距离。
然后，她听见他说――
“可是……”
刻意拉长的尾音略显暧昧，男子周身的气息就在这瞬息骤然急变，眨眼已是截然不同。
“却没必要告诉将死之人！”
“！！！”
平地一声炸雷响，陡然便是紧急风！
婉灵瞳孔紧缩，敏锐地察觉到这刹那的变化，震惊和警惕双双在瞬间被拉到满值，当机的大脑尚未回神，身体已然本能地向后一跃。
挥掌间带起的气流在面前划过，吹动了婉灵额前的刘海，不遗余力地进行着无形的打击。
不过一个跃起的功夫，分明短得可怕，却又长得要命。
“你干什么！”
脚掌终于触及大地，支撑感随之而来，婉灵连喘息的时间都没给自己，就忙起身怒视面前的男子，厉声斥问。
墨鸦却并未搭话，只是把玩着指尖黑羽，神色形态间的漫不经心竟浮现出几分熟悉。
婉灵皱了皱眉，感觉到自己的心正直直坠入深谷。
“你……要杀我？”
试探的话语问出口，婉灵紧紧盯着面前男子的面庞，企图从对方那稳如泰山般的神情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结果却是注定失望。
墨鸦敛着眸，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中的羽毛，将她忽略得彻底，连半个眼神都未曾舍予。
说话呀！
否认啊，墨鸦！
只要你说出半个不字，我就当你开玩笑的！
水雾翻腾，一点一点填满空气的间隙，阻隔了视线，犹如一道无形的高墙，横在彼此之间。
咫尺，天涯。
墨鸦缓缓抬眸，目光越过无垠霭霭，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眼中隐藏不深的，几近哀求的微光。
眼波潋滟，确惹人怜。
“呵……”
一手扶上额，微微垂首，大片阴影随之落下，神色匿去，独留浅浅上扬的唇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婉灵听得真切，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
直至此刻，她才惊恐地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质问墨鸦缘由！
虽然两人皆于乱世漂泊，也算得同甘共苦，但是实际上，墨鸦想要追随谁，想做什么事，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利与情，生与死，孰轻孰重啊。
婉灵咬了咬唇，忽然有点想笑，一股莫名的酸涩却直直冲上鼻尖，眼眶也有些发热，却强撑着不愿后退。
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高昂的头颅坚持着最后的几分倔犟，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墨鸦，眼底却是无尽的无悲与无喜，仿佛一汪深潭，平静得令人胆颤，良久良久，这恍若无物的神色之中竟缓缓凝结出一抹微笑。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生出二心了？”
“如此摇摆不定，我还真是替你的新主人担心呢！”
说着，忽地朱唇轻扬，掩口而笑，眼波流转，风情万种，顾盼生辉之间，嘲讽尽显。
“指不定哪天，就被自己养的恶犬咬死了。”
衣摆之下，紧握成拳的手在微微颤抖，血色被巨大的力道压得点点褪去，关节处已然隐隐泛了白，锐利坚硬的指甲几乎要刺入掌心，少女却恍若未觉，依旧挂着如花的笑靥，以最平和的气调，说出最恶毒的用语，幸灾乐祸之中，还夹杂着几分由极致的忍耐中生出的咬牙切齿。
然而面前的墨鸦却依然无动于衷，目光淡然，面色平静，指尖的黑羽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像一尾徐徐摆尾的鱼，看起来特别温柔。
却也特别无情。
因为鱼儿的眼中，只有自己，而无他物。
呼吸由急转缓，拳亦不再紧捏，婉灵的思绪终于还是静了下来，唯一不同的，便是冰凉一片的胸腔中，已麻木得感觉不到跳动的心。
婉灵愣愣地伫在原地，只觉得茫然异常，仿佛这天地间，只留她一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寒凉的晚风穿过林间每一个角落，阵阵回响作一联挽歌，像极了悲恸低沉的呜咽哀泣，听得婉灵忽地就生出几分恍惚，隐约记起，那年盛夏夜，月下新酒，并肩远眺，最是难忘。
而现在，墨鸦与她，一黑一白。
彼此，站成了线。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六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