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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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最后一次穿过半透的绢丝。
如玉的手停在半空，针尾上的线绷得紧直，姑娘微微低头，贝齿一咬，攫取压滑之间，艳红的绣线应声而断。
她将手中作品高举，温暖的朝阳穿过窗户，映在刺绣之上，更显那振翅的白鹤，栩栩如生。
金色光辉落入眼底，姑娘走出房门，微微仰首，眉眼温柔。
她张开双臂，迎接朝光，仿佛要湮灭其中，寂静的屋中，徒留那刺绣上的鹤，似飞未飞。
婉灵蹲在灶台前，随手向烧得正旺的炉火中扔了几根柴。
火舌舔舐着干瘪的木柴，缓缓侵蚀，由外向内，点点将其化为己用，步步将其焚成灰烬。
焰火寸寸蹿高，燃得更旺 ，灼热的温度照在婉灵脸上，将姑娘白皙的面颊暖得晕红，却化不开那无垠的腊月深潭。
饭菜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幽幽唤婉灵回神，她收了心思，眨眼便将情绪尽数敛藏。
锅中米粥已然煮出亮晶晶的油花，婉灵轻嗅浅尝，为其添了几许葱花。
早饭是最为普通的清粥冷菜小笼包，然而眼前这一桌却醇香得诱人，饶是见惯了美味珍馐的韩非，也不由被勾起了馋虫。
婉灵见状，眼中染上几分笑意，透着赧然的味道，手下却是利索得很，为对方盛起一碗飘香的热粥，自己则是绕到桌子另侧，也不忙着用早膳，只是正对着韩非落座，双手托腮，眨巴着双眼，一脸的期待。
少女的目光热烈且真挚，便是毫无敌意，却也能让人生出几分不适。
韩非下箸的手顿了顿，面上衍出些许无奈，几经犹豫的决定，却在触到姑娘目光的那一瞬，分崩离析。
就像是为情折腰，为爱服软。
婉灵却似乎并未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只是眉眼弯弯地托着下巴看着韩非，眼中真情满溢。
这些天她洒扫，研墨，操持家务，日日亲手做了三餐膳食送去韩非居所，制造各种蹩脚的偶遇，想着法儿地刷存在感，就像青葱岁月的感情，竭尽全力，一往无前。
差不多了。
她所需要建立的人设，已经快要完工了。
从最初做出决定的时候，婉灵就知道，这将是一场高难度的飙戏，一次绝对空前的尝试。
是关乎精彩与性命的亮相。
秦国铁骑威名远播，又有罗网渗透在侧，可谓腹背受敌，防不胜防。
韩非孤身于此，离家千里，漂泊无依，断不能似在韩国般大胆，饶是有嬴政赏识，也难免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而且，也正是因为有嬴政的赏识，才更容易成为一些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绊脚石。
婉灵虽然不知道自己顶着这张脸做的伪装有几分徒劳无用的可能，毕竟罗网爪牙遍布七国，也许早在她与姬无夜斗智斗勇的时候就榜上有名了也未可知，但她想，聊胜于无，奋力挣扎总好过无力等死。
即使，许是杯水车薪。
她与韩非之间不可暴露的东西太多，当初英雄救美的桥段也并非临时起意的产物。
毕竟，一眼万年的感情与干净纯粹的赤诚，这样听起来近乎可笑的东西，却能成为最好的挡箭牌。
既已开场，自然是落幕不至戏不止。
为了最终的完美谢幕和那些挑剔的观众，她将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平凡的怀春少女，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她花了很长时间完善自己的人设，长到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忘了自己最初的初衷。
好在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并不艰难。
幼时鬼谷的生活几乎让她练就了一身无可匹敌的生活技能，前世作为警队一把手，自然也是擅长伪装与心理战的。
或许唯一可以称得上困难的，就是感情。
这种不可控制的东西，最危险，也最难以假装。
韩非于她，如长兄恩师，乃亲友之情，却无男女之爱。
以这样本就不存在的感情为依据所建立出的一切，皆犹如瀚海沙楼，毫无根基，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又何况旁人。
然则，若将感情投射，虽有风险，却也好过就此收手，得不偿失。
既然横竖不过伪装，那么伪装多少层，想必，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她对自己的技术，还是颇有信心的。
有些人表面上是个追男神的热忱少女，背地里却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呵，女人。
*
午后的金乌总是热烈奔放，耀目的光穿过窗纸，铺开一片细碎的明亮，仿佛跳跃的精灵，于静谧之中，更添一层灿烂与活力。
婉灵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木简，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装模作样地读书。
暖暖的阳光缓缓爬上发梢，慢悠悠的节奏，更加令人昏昏欲睡。
“咚！”
稀里糊涂的大脑再也把握不住身体的平衡，只能由着它在重力的作用下，渐渐倾斜，愈坠愈烈，最后狠狠撞上身旁坚硬的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嘶――”
这疼来得突然，婉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眶中就已经涌出了生理.性.泪水，瞌睡也没了大半，她懵了几秒，慢吞吞地伸出手揉了揉撞得通红的额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本拿在手中的竹简已然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凌乱地铺散着，可怜兮兮的，似乎还透着一股子无辜。
婉灵的目光在它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弯腰将其拾起，却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直接将它塞回了书柜。
这种晦涩难懂的书籍，怎么会是她这种普通人家的姑娘看得懂的呢！
额上的痛感尚未散去，午间安逸的休憩也被这场插曲终止，婉灵没了继续躺尸的欲.望，她想了想，推开房门，准备去室外运动一下。
此刻正值暖日当空，和煦的金色阳光大片大片铺洒下来，落在蓬勃的万物之上，映出世间千姿百态，生机盎然。
方才略略活动了筋骨，双耳便捕捉到了院墙外传来的嘈杂人声，夹杂着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婉灵偏了偏头，有些好奇。
驻足且听片刻，那声响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退，反倒愈发热烈，只是被厚重高大的墙闱层层削弱，已然辨不清个中内容，只能感觉到讨论者们持续不断甚至在渐渐升温的激情。
好奇之情越发强烈，心下微微衡量一番，婉灵便也不再拘着自己，索性出了院门。
庭院之中，人声嘈杂，婢女小厮来往不断，各尽其责，一派忙碌，好不热闹。
婉灵眉间微蹙，眼底神色自好奇尽数转为疑惑。
倒也懒得费心思去猜，随手拉住一个过路的小丫鬟，问道：
“今日府中怎么这般热闹？”
那小姑娘见是她，神色瞬间变得有些紧张，毕恭毕敬地应道：
“公子吩咐，晚些时候，府中有贵客到访。”
“所以，你们这是……”婉灵颔首，又看了看院中忙得热火朝天的各位，问，“在准备晚宴？”
“是。”丫鬟点点头。
婉灵心中疑惑解了些许，顿了顿，继续问道：
“可知何人到访？”
那小姑娘似乎愣了一下，神色中竟带了几分疑惑，却还是认真回答：
“听公子说，是宫中的李斯大人和赵高大人。”
小姑娘停了停，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公子没有告诉姑娘吗？”
原本还若有所思的婉灵听到这句话直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心中一笑。
韩非啊韩非，看不出，你还挺上道的。
面上却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盯着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反问道：
“公子告诉我做甚？”
面前这小姑娘似乎对这个答案甚是惊讶，抬头看向婉灵，后者却一脸无辜地接受了她的目光。
片刻，小姑娘堪堪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矩之举，霎时间惧意爬上心头，正哆哆嗦嗦准备请罪，却听面前的少女道：
“原来如此，我知道啦，谢谢你。”
抬首对上对方的目光，灿烂的笑随之而来，少女歪歪脑袋，又道。
“准备宴会可不是个小活儿，你且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小姑娘领命，微微松了一口气，赶忙离开了。
婉灵看着那小丫鬟仿佛劫后余生般的神情，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瞧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不过……
一手环上下颚，盈盈笑意之下，悄然现出一抹意味深长。
赵高和李斯啊……
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怎么能不去见见世面呢？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五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