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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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新郑的大街上一片寂寥，独独紫兰轩依旧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婉灵踏风而入，小心翼翼地将墨鸦置于榻上，看着后者因为失血过多而更加苍白的脸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皱着眉翻出了柜中的急救医疗包。
纵然心中疑惑重重，但人命当前，这些都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伤口处的衣物已经被温热的鲜血与皮肉黏在了一起，婉灵只能用剪刀一点一点将两者分离，没有了黑色布料做掩护，狰狞的伤口便逐渐显露出真正的面目。
年轻的躯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胸口两处新添的伤皆是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得令人发怵。
心口蓦地一阵绞痛，剧烈得连心尖都在颤抖，鼻尖猛然一酸，氤氲水汽趁机爬上眼眶，须臾之间，已将视野模糊。
婉灵仰首，微微阖眼，稳住了心神，开始为伤处消毒，尽管婉灵已经很小心，但酒精带来的刺激还是让昏迷中的墨鸦拧起了眉，婉灵看得心疼，赶忙放轻了手下的动作。
墨鸦的伤口又深又长，消起毒来本就费劲，婉灵又怕弄疼了他，结果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待将伤口全部清理干净，婉灵擦擦额上汗水，微微松气，手下动作却是没停，马上准备进入下一个环节。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而且没有抗生素，普通的药材见效慢，墨鸦的伤情撑不过这个过程，伤势恶化的速度会盖过恢复的速度。
可巧，前两天，她刚得了个宝贝。
迅速从柜中翻出一只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用于垫底的布帛上，静静躺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植株，深红色的茎叶细长弯曲，犹如静止的火焰，将翠色的花蕾衬托得更加晶莹剔透。
碧血玉叶花，世间罕有的灵药，虽然她手上的这一枝，并不是传说能够起死回生的极品九泉碧血玉叶花，但对于墨鸦的伤来说，却是足够。
揪了几片花瓣入药，喂墨鸦服下，再取少量茎叶捣出汁液敷于伤处，而后包扎伤口，扶着墨鸦躺回榻上，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
墨鸦如今元气大伤，命悬一线，婉灵不敢给他下猛药，虚弱的躯体未必能够承受药力的冲击，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此时已是后半夜，抹了一把额上汗珠，婉灵看着榻上呼吸渐稳的黑衣男子，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开始收拾起桌上乱七八糟的药瓶。
墨鸦的伤势比想象的要严重一些，不过经过一番全力抢救，情况倒是好转了不少，不仅呼吸平稳了很多，就连面色似乎也没有刚开始的时候苍白了。但婉灵还是不住地莫名忐忑，她不是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也不是担心自己的用药，何况碧血玉叶花乃世间稀有灵药，服用过后十有八九能救回来，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自己放下焦虑，她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这么紧张，难道是怕假药害人？
努力压下胡思乱想的心绪，麻利地将医疗箱和木匣归位，又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弃物，清理到地上那件残破的染血劲装时，婉灵动作忽然顿了一顿，垂眸思索片刻，还是没有把它当垃圾丢掉。
墨鸦情况如此糟糕，即便婉灵并未亲眼所见，却也着实不难猜事情的起承转合。
对于医者而言，有时候伤口会比伤者本人更加诚实，婉灵并不想问墨鸦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她不想再让墨鸦去回想那段染满血色的记忆。
何况婉灵早在消毒的时候便已看得一清二楚，墨鸦的两处伤口皆是为利器所伤，而且根据严重程度来看，凶器应该是夹杂了浑厚内力的利箭，放眼整个将军府，有能力也有动机的，仅姬无夜一人而已。
看来，弄玉这根导.火.索，似乎还多引爆了一罐火.药，那就勉强给她算成超额完成任务吧。
如今墨鸦在姬无夜眼中已是个死人，按理说死人是不会影响到活人的，但姬无夜多疑且谨慎，保不齐哪天就会突然想起来验验真假，若是被他发现重伤的乌鸦还有一口气，恐怕又是节外生枝。
是时候让姬无夜见识一下，缉毒女警该有的反侦察能力了。
拭去最后一点血迹，婉灵侧首看向窗外，夜已不再深沉，破晓的晨光若隐若现，就像即将突破桎梏的笼中鸟。
天，快亮了啊。
目光掠过榻上沉睡的男子，兀自露出一个轻柔浅笑，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外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是不时会路过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侍女。
这倒不意外，人多才不正常。婉灵笑，此处乃女子内院，是楼里姑娘们起居之所，这个点……哦吼~手动滑稽。
抄小道溜到厨屋，熟门熟路地拎走了一壶热水，回屋看到还在床上沉睡的墨鸦，婉灵心中竟然泛起一阵不合时宜的莫名心安。
虽然眼下墨鸦的情况有所好转，但伤势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还是要经过时间的推敲，最终由时间来宣布。
靠着床榻席地而坐，婉灵抓抓头发，弯腰曲膝，托着下巴，cos沉思者。
墨鸦的伤她仔细看过，除却新添的两处伤，本身体内还有一些旧伤，估计是以往受伤之后没有注意调养而落下的，这次又是受到了动了杀意的致命攻击，新伤加旧疾，能不来势汹汹么。
呵，他这刀口舔血的行当，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婉灵微微叹息，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明的钝痛，切割撕扯，竟然带着几分生不如死。
压了繁复心绪，接上方才的思路。虽说她这次直接用了碧血玉叶花，但药再灵也不过是一味药，终究只是辅助而已，内伤之类的还是需要慢慢调理。
至于墨鸦配不配合……那不重要，反正他都伤成那样了，就算不愿意，也铁定没力气瞎蹦哒。
但相比之下，小庄和紫女这边就比较棘手了。
作为流沙最重要的据点没有之一，紫兰轩自然有着一套自己的体制来防止被人钻了空子，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私藏一个大活人还不被发现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考虑到墨鸦的情况特殊性，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紫兰轩都是休养生息的绝佳选项。
只不过……
回想一下流沙和夜幕尴尬的关系……
……但愿他们愿意帮忙，而不是直接把墨鸦打包扔出去= =。
窗外深沉静谧的夜色渐渐隐退，初生的朝阳一点一点爬上东方地平线，一缕金色的阳光掠过婉灵的发丝映照在对面的墙壁上，耳畔是不甘落后的风声，夹杂着榻上男子轻浅的呼吸。
将头埋在臂弯里，三千青丝自肩胛滑落，婉灵却突然弯了弯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屋外的长廊忽而一阵嘈杂，婉灵猛地抬头，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打开门正好对上卫庄一双蓝色凉眸，后者正维持着抬手准备敲门的姿势，看见婉灵时，面色竟然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尴尬，但很快，便被他借由咳嗽的动作掩盖了。
“半柱香。”
高冷地扔下这样一句话，卫庄转身就走了，独留一头黑线的婉灵维持着开门的动作。
“这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简洁了。”
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又简单洗了把脸，将熬夜所致的痕迹尽数除去。
移步榻旁，再一次为墨鸦掖好被角，细心地将屋中木窗轻轻阖拢，确保清晨微冷的风被通通拒之门外，不会吹到榻上沉睡的男子之后，才做了出门的准备，临走时，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又调整好了状态，最后带着一副沉稳严肃的表情快步离开，前往议事堂。
紧赶慢赶总算没超出小庄规定的时间，埋着头一路向前冲的婉灵并没有注意到周遭气压的变化，结果直接导致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被屋内低到零下的气压冻得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才发现屋内竟然是流沙扛把子齐聚一堂的奇景。
自从韩非使秦离开，紫兰轩和张家明里暗里受到姬无夜不少打压，每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不要说团结起来反抗，流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秘密会晤了。
哦吼，看来这次，是大事儿啊。
赶紧走到桌边坐下，正准备用眼神询问身边的张良，却先被人挡住了视线，顺着衣摆向上看去，正巧就撞上了紫女似笑非笑的眼眸。
“妹妹好手段，若不是被你牵着鼻子演了这一出出好戏，我都以为妹妹是真心待我们的。”
“啥？！”
原以为是要商讨什么重要之事，结果上来就被紫女阴阳怪气地一顿怼，还是话里有话的那种，一脸懵逼的婉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各种摸不着头脑。
“利用我们想要除掉姬无夜的心，引我们以卵击石，真是好一出损兵折将之计！”
许是婉灵不明所以的表情让紫女认定了她在装傻，语气更加不友好，隐隐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怒意。
婉灵眨了眨眼，总算搞清了情况，略一猜测，便明白了个中缘由，不过紧跟着，火气也涌了上来，没好气地将手中杯盏往桌上一摔，冷笑道：
“怎么？听你们的意思，是来兴师问罪了？”
未等紫女几人反驳，婉灵的怒意便又上升了一个档次，伴随着蔑视地笑，周身鬼畜气场全开。
“当初我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反驳？现在出事了，就想着推卸责任吗？？”
“早知你们如此不知好歹，我又何必掏心掏肺？！”
“是掏心掏肺，还是虚情假意？”
“卫庄！？”
婉灵惊诧回首，盯着面前这个玄衣白发面色冷凝的男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原以为，即便她与卫庄有诸多不合，但到底师出同门，就算他不相信她，至少也不会跟着众人指责。
婉灵张张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偏过了头，仿佛心死了一般。
许是看婉灵无话可说，紫女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厉声呵斥。
“谢婉灵！你勾结将军府，证据确凿，还有何可辩？”
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婉灵听到这番指责，突然一拍桌子，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如同鲤鱼打挺一般，怒气冲冲地喝道。
“你们觉得我的计划有问题，我认了！但想给我泼脏水，你做梦！”
“你说我勾结将军府，证据确凿，那你倒是拿出来让我看看啊！”
“证据么，自然都被销毁干净了。”
“呵，那就是欲加之罪喽？”
“但是，近日你与白亦非私交甚密是事实，而且，和深宫之中的明珠夫人亦有来往，又当如何解释？”
“……”
“无话可说了吧？那你听好，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们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今天日落之前，拿着你的东西，滚出紫兰轩！”
“好，我走！”
婉灵心知多说无益，眼下流沙众人正在气头上，即便真的什么都没干，也由不得她辩解，何况如今危急存亡之际，自当行弃卒保帅之事，这个锅，势必要由始终游离于流沙体制外的她来背。
只是，就这样不念半点旧情地被赶出去，实在让人不甘心啊。
侧首昂头，金色的太阳在视网膜上燃烧，将理智与情感逐渐吞噬殆尽，泫然若泣的眸子中渐渐染上了狰狞的色彩，却巧妙地躲过了屋里人的视线。
下一秒，她便立刻将眼中情绪尽数收回，而后愤然离席，摔门而去，留下一个充满怒意的背影。
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屋内，二话不说进屋就开始收拾行囊，本就雷厉风行如今又带着情绪，手底下自然收拾得飞快，不消片刻，便已完成了整个工程。
婉灵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突然觉得很难过，她从未想过，自己曾经那样尽心尽力地帮忙打理流沙，如今却只落得这样一个落寞收场的结局，萧瑟狼狈得令人心寒。
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微微仰首，目光空洞，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眼中水雾蒙蒙，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只是泪水还尚未成型，氤氲的眸子便已逐渐变得阴冷――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
流沙，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