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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墨鸦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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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斩断命运的枷锁,那就用绝对的速度去超越生命的流逝。”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说完这句话以后,连续阴暗了数日的天空,忽然就放晴了,如同茶楼里的说书人经常描述到的场景一般,碧空如洗,美不胜收。
我一直以为,生命即是灰色。
没有光明,没有欢乐,甚至没有声音,有的只是绝望和压抑,还有那常年弥漫在空气之中、早已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看不到尽头,也不知前路。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甚至连现在,都早已不属于我自己。
自我记事起,便是靠着身不由己的赌命过活。
从鬼山,到夜幕。
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我自诩看得比别人通透,但或许,只是因为我的心死去得比别人更早。
沾染太多的罪恶,经历太多的杀戮,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我的心早已从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后来的麻木无感,最后甚至可以带着尚未凝固的鲜血若无其事地与人谈笑风生。
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她,我想,或许我真的会就这样成为一个活着的死人。
那是我加入夜幕不久后接到的第一个正式任务,这次任务的成败关系到是否能奠定在夜幕乃至将军府中的基础地位,也就是,我的命运走向。
对方的顽抗超出了我的预料,为了诛杀他,或许也是急于求成,我违背了杀手速战速决的原则,与他一路纠缠到了韩国以北的一处荒山之中。
一路追踪,却是我先落了下风,摸爬滚打这么久,我太清楚这对一个杀手意味着什么。
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些解脱,如果这就是终局,那便这样吧。
然后,她出现了。
干净温馨的小屋之中,她端着药盘向我走来,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面庞上,细细地勾勒出那清秀的容颜,柔美得一塌糊涂。
我愣愣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见我醒了,她明显有些欢喜,只是当我问到那人的时候,她却表现出奇怪的心虚。
急促的话语半真半假,我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但也未必就说了假话,即使我对她心存疑惑,也没有立场去质问她。
算了,反正那人本来就是要死的,被谁杀死都一样。
后来,我拥有了一段安稳的时光,于我而言,那是一段前所未有的光景。
没有杀戮,没有任务,有的只是无限的安宁和平静,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很照顾身为病号的我,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也没什么事情可干,于是空闲突然就多了起来,无聊的时候,我常常飞身坐在屋顶看着远方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会对自己产生愤懑和厌恶,而且越来越强烈,仿佛落入沼泽。
越挣扎,越深陷。
越深陷,越挣扎。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我奇怪的情绪,她闲着的时候总是喜欢找我搭话,也时常会说一些不同于常人的理论,我虽然常常会被她大胆放肆的话语惊到,却也在暗中羡慕她的潇洒,在潜移默化之中被她影响着。
她教给我很多,和那些我自幼就接受的杀手思想完全不同,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中都蕴藏着温暖,仿佛是一道阳光,驱散了阴霾,照亮了黑暗。
从那时起,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死掉的心忽然活过来了一样,重新拥有了希望和勇气。
我开始不再刻意约束自己,我会试着去做以前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情,对于这点,她从来不会多说,她总是对我说: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自由吗?
也不知怎么了,我忽然觉得好笑,扬了扬唇,有些不怀好意的嘲讽:
“年纪轻轻,心理倒是老成!”
她终于放下手中活计,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垂髫小女孩,而是一个真正成熟的女子。
她的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调侃,只是平静,很深的平静。
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都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就在我开始想是否言语过分了时,她的眼神却忽然黯淡了,周身气场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抬头看向她,她却立马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留下一片阴影,而我只来得及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懂的情绪,快如闪电,无从捕捉。
但马上,她便抬起头来,眼神已然恢复平静,仿佛方才一瞬不过幻觉。她直视我的眼,淡然的视线让我莫名地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想挪开视线,半晌,她才如梦初醒,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怅然轻叹:
“别看我表面上年轻,其实内心老沧桑了。”
这丫头今天怪怪的,撇撇嘴,打量着她跟我差不多的身高,有些不以为然,敷衍地点点头,心底却在想自己真是闲出病了,跟一个小丫头胡说什么,她又不会懂,准备转身离去那瞬听到她不咸不淡却宛如惊雷的问题:
“你在颓废什么?”
瞳孔骤然放大,正欲转身,却见她越过我的身边在我的前方站定,然后转身看着我,一字一句地严肃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如果你有目标,那就努力去实现啊。将相本无种,取决的不是能力而是选择,只有拼尽全力,才有资格呼唤奇迹。”
我默然,即使知道她说的有理,却依旧难逃迷茫,就像坠入迷雾之中,四周一片模糊,看不清情形,只能乱闯乱撞。
她看着我,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子,飓风般地一阵翻箱倒柜,最后递给我一个铜板。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决定不下来,就抛硬币好了。”
“你居然信这个?”
“这只是个手段,抛硬币,不是因为它能决定我们的答案,而是,在它被抛出去的那一刻,心底深处,其实就已经知道想要的答案了。”
我接过硬币,目光在她和掌心的硬币之间流转,深深垂首,终是没有做出决定。
不想,亦或是不敢。我不知道。
“有些路很远,走下去会很累。”她走过来,一只手替我合上了那只躺着硬币的手,然后借力身体微微前倾,歪着脑袋,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我紧锁的眉头,眉眼弯弯,“但是不走,会后悔的。”
触感透过衣料传递而来,温热得让人贪恋,我低头,微愣。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已兀自起身,逆着阳光向我伸出了手,光芒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晕,像是来自天堂的救赎。
“如果决定了,就请你站起来吧,你所浪费的今天,都会是昨天死去的人所奢望的明天。”
当我的手搭上她掌心的那一瞬间,我明白,我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丧气的日子在她的开导下很快过去,伤势初愈的我有了新的目标――要变得更快,快到可以超越生命的流逝。
这个目标,直到我重新回归将军府都一直没有放弃,一直一直,都没有放弃,不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放弃了。
新的目标,新的生活,时间不再难捱,世界开始有了色彩,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有了自己的代号――墨鸦。
眼前闪过她笑意盎然的、潇潇洒洒的模样,耳畔响起她说过的话,心中幡然。
她说,即使是笼中之鸟,也有选择的余地,与其羡慕别人,不如给自己更大的自由。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会努力变强,终有一日,我会掌握着自己的命运,走到你的面前,一定。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的,指缝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