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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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拓跋焘围攻悬瓤的第二十三天，拓跋澜在祁邙山的安宁就被十四骑快马打破。
当时观日月带着观沧海和容止一同外出练武，拓跋澜苦兮兮的闷在屋子里背史书，未曾一同出去，也正好，碰到了连夜兼程不歇的十四人。
为首的两人执太子令牌，奉上一封书信，请她火速回魏都平城。
这是她爹拓跋晃私下里培养的亲卫燕平二十骑，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次竟然派了十四人出来，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拓跋澜心中猛的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浮了上来。
她拆了书信一目十行，还未看完，脸色就突然变得苍白无比，身体也一时间摇摇欲坠。
她强定心神，问道：“阿爹怎么样了！”
燕一回道：“属下等出发时，主上尚且清醒。”
拓跋澜接受不了的往后退了一步，尚且清醒？
什么叫尚且清醒？难道说这几日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了吗？
她不多做考虑，跑回内间，匆匆留下一张去向的绢布便在十四人的保护下离开。
拓跋晃使人代笔，言他自觉时日无多，要拓跋澜速回，想见她最后一面。
骑在马上飞奔而去的拓跋澜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无法控制的不停颤抖，这是精神极度紧张的结果，理智告诉她要冷静下来，细细思考。可是信中的内容让她焦急万分，恨不能立刻回到平城！
拓跋晃不是一向身体康健的吗，虽然这两年他因太子身份忙碌不歇，但也是经常有书信往来的。而且他还那么年轻，才刚刚二十四岁，怎么会突然身染重病，时日无多，想要见她最后一面了？
拓跋晃是拓跋澜重活一世对她最好的人，他补全了拓跋澜期望的父爱和童年，给了拓跋澜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宠爱和纵容。一想到小时候经常陪着她玩的拓跋晃，拓跋澜刚憋下去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经事过少的孩子，前世宅在家里，今生遇见的也少，她虽然足够聪慧，可终究历练的太少。她以为重活一世就能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可以一直这么下去，然而拓跋晃病重的消息像是一把铁锤，敲碎了她的幻想。
拓跋澜想过爱他，敬他，和他一起玩闹，享受，却从未想过拓跋晃会这么早就离她而去。
他们之间还未真正开始，怎么就要即将结束了呢？她还没真正孝敬他，让他享福，拓跋晃怎么就要离他而去了呢？
用了仅仅六日，他们一路风尘赶了回来。看到太子府门口守卫比往常还要森严一倍，拓跋澜心中一沉，仿佛明白了什么，强稳住身体，在身后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门。
拓跋濬听闻消息后赶了过来，带着她直往拓跋晃的住处去，拓跋澜看着哥哥的样子，想到信中内容，心下一酸，忍不住流泪：“哥哥，阿爹……阿爹怎么样了？”
拓跋濬想到病重的拓跋晃，又眼见一路风霜的妹妹，双眼一红回道：“阿爹……阿爹中了风寒，一直卧床。太医说，思虑过多，心病难医。”
“我上次见阿爹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一定是那群太医医术不精，阿爹不过风寒小病，过几日就会好了的。”拓跋澜快步走向拓跋晃的房间。
“妹妹……你，你看开些。”拓跋濬上前拉住拓跋澜，尽量安慰。
“我不信！”拓跋澜看着哥哥，眼泪刷的夺眶而出，甚至有些愤怒的甩开拓跋濬。
说着进了屋，拓跋澜看到拓跋晃躺在床上，消瘦极了，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病入膏肓，这四个字就这么出现在她脑海，闾氏在一旁默默垂泪，拓跋澜跑到跟前，跪在榻前，双目通红：“阿爹，阿爹，我是澜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拓跋晃睡的很稳，拓跋澜止不住的心疼，她想要摸一摸拓跋晃的脸，可是又怕扰了他休息，只好抓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生机。
闾氏见拓跋澜不打算休息，才开口劝道：“澜儿，你先下去歇歇吧，若是殿下醒来看到你千里奔波的样子，也会担心的。这里有我，你先洗漱休息一番吧，乖。”
“阿娘，阿爹会好的对不对？”拓跋澜双目含泪，可怜的看着闾氏。
闾氏不忍的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你先去歇歇吧，这里我看着，殿下醒了会叫你的。”
拓跋澜闻言只好退出，然而在走前看了拓跋濬一眼，拓跋濬了然，也跟着出去了。
“阿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澜盯着拓跋濬。
“阿爹前些日子劳累，一时不慎着了风寒，宗爱那等小人，趁机诬告东宫下属谋反，阿爹忧虑，致使病情加重，如今……如今……”拓跋濬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宗爱？不过一个小小的中常侍，他怎么敢！”拓跋澜怒而拍桌，然而略一考虑，又说：“阿爹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真是愚蠢！”
“皇上他，信了。”拓跋濬沉默的说了这句话。
“什么？”拓跋澜失声。
“皇上，居然信了？”拓跋澜退后一步，不可置信的说道：“这已经不是一件谋反的事了，天家父子相疑，阿爹是为了这事忧虑？”
拓跋濬点了点头：“阿爹病重的消息瞒不住了，信使已从平城出发，要不了几日便会到达前线，必须在皇上回城之前想出解开困局的办法。”
“最多十五天。”拓跋濬又补充了一句。
“我明白了。”
兄妹两人商议过后就各自回去了。
拓跋澜简短的梳洗休息后，就开始着手破局。可是太难了，拓跋焘前几年开始就已经忌惮拓跋晃的声望和能力了，尽管拓跋晃已经再小心谨慎也还是免不了拓跋焘的不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铲除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次的谋反事件只是第一次，就算能安然度过这次，只要拓跋焘一天不消除怀疑的心，这样的事情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更多。
可是像谋反这样的大事拓跋焘能容忍一次，两次，还会容得下之后吗？只怕到时候就是父子恩情断绝，死生不复相见了。
所以必须从源头解决问题，打消拓跋焘的猜忌，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一天后，拓跋晃终于醒了过来。
“澜儿，你回来了。”拓跋晃靠在软枕上，看着拓跋澜虚弱的笑道。
“阿爹，是我。”拓跋澜坐在床边，认真的替拓跋晃蹑好被子。
“好，好，好。”拓跋晃连说三个好字，脸色有些涨红。
“阿爹，你慢些，不着急。”拓跋澜急忙坐起为拓跋晃顺气。
“其他人都下去，孤要好好看看澜儿。”拓跋晃缓过一阵后挥退了室内的仆从。
“阿爹？”拓跋澜看着拓跋晃有些不解？
“澜儿，让阿爹好好看看你。你瘦了一些。”拓跋晃抬手抚上拓跋澜的脸。
“那阿爹可要快点好起来，和我一起吃的胖些。”拓跋澜笑得勉强。
“澜儿，阿爹以后不在了，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拓跋晃的目光越来越温柔，浓郁的爱意让拓跋澜有些窒息。
“不会的不会的，阿爹会好起来，阿爹会保护好我和哥哥的！”拓跋澜拉着拓跋晃的手哀求。
“晚了，忧虑过度，药石罔医。”拓跋晃淡然的略过。
“阿爹身强体壮，怎会一个小小的风寒就……”拓跋澜还未说完就背拓跋晃打断了。
“风寒当然不会这样，可是不代表其他药不会这样。”
“是谁！谁竟如此大胆，敢向太子下毒！阿爹你如今怎样了！”拓跋澜一惊。
“大魏皇室密药，秋毫。虽不致命，但会让人一直虚弱。终究是我这些年做的太过了，招了父皇的猜忌。”拓跋晃冷笑。
“哥哥已经是他手中质，他竟还不满意，非要逼死阿爹才成吗？！”拓跋澜没想到拓跋焘竟然真的会用下药这种卑劣的手段：“我即刻传书师父，请他为阿爹解毒！”
说罢就要离开，却被拓跋晃一把拉住。
“秋毫并非不能解，是我不愿解。”
拓跋澜不可置信的看向拓跋晃：“阿爹？”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他想让我安分当一个太子，我怎会如他所愿？”拓跋晃微笑的解释。
“我死了，所有的布局都会被打乱。他绝不会承认是自己错了，那么肯定就是底下的人谗言害死了我。他只会念着我的好，愧疚之后就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和濬儿，至少濬儿的皇位是稳的，你……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拓跋晃喘了一下，才慢慢说完。
“不，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阿爹你不能这么抛下我和哥哥！”拓跋澜听完后泪流满面。
“没有办法了，澜儿，最关键的是我没有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拓跋晃摇了摇头，仿佛已经做好决定。
突然，拓跋澜像是想到什么：“阿爹还记得我抓周时司徒给的那块玉牌吗？可调平城兵马！”
拓跋晃仍不赞同：“我早已想过，澜儿，我并不想像戾太子那样仓促起兵，连累你和濬儿。父皇征战多年，我不如他多矣。”
“父皇还未回来，这是最好的时机了。”拓跋晃极为淡定的说着，仿佛不是自己的生死大事。
“我死了，待日后他想起逼死亲子来，只会对你和濬儿更好。比我活着更好。”
“你不要现在告诉濬儿真相，待到日后时机成熟，再告诉他我被自己亲父猜忌下药逼死，以他的性格，肯定会为我报仇。父皇年老，有些昏庸了，区区一介灭佛之事，朝中大臣多少被逼死了，如今也不多我一个。何况只有我死了，这件事才能彻底平息，你和濬儿才能更上一层楼。”[1]
拓跋晃停了一会，继续说道：“我一死，朝局紊乱，父皇哪怕为了暂时安定朝堂，也会定下濬儿的地位，我会嘱咐他，待到日后濬儿登上大宝，你便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他不会为难你。”
拓跋澜伏在拓跋晃旁边痛哭：“阿爹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我不要。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的。”
“澜儿，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阿爹不能陪着你长大了。我知你聪慧，生而知之，本不愿你掺和进来，但是，澜儿，这世上只有你能帮濬儿了，阿爹为你们两铺好了路，你要看好你哥哥，别走岔了。”
“阿爹！”拓跋澜哭的凄惨，她的力量太小了，根本打消不了拓跋晃想死的心。
“阿爹看不到澜儿嫁人了。”拓跋晃有些可惜的调笑，只是声音还是那么虚弱。
“澜儿，这块玉珏留给你，若是你以后有意中人了，就送给他吧，就当是阿爹对你的一番祝福。”
“阿爹！”拓跋澜并不想接，她更想拓跋晃可以以后亲自交给那个人。
“莫哭了，去洗洗吧，让濬儿进来，我同他说说话。”拓跋晃安慰的拍了拍拓跋澜的肩膀，示意她出去。
“阿爹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所做的一切。”拓跋澜抹了把眼泪，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拓跋晃说。
那双眼睛太过认真，黝黑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拓跋晃，让他一阵恍惚，有些不确定选择死亡到底对不对，可是一想到史书中那些父子相疑的下场，他沉默了，眼看着拓跋澜说完后坚定的走了出去。
等到嘱咐完拓跋濬让他出去后，拓跋晃有些力竭的躺在床上，他看着床帏，露出几分疯狂的狠意：“想要控制我？我偏不如你愿！我要你永远都沉浸在逼死一个优秀儿子的愧疚中，他日史书工笔，你总有洗不脱的杀子污点！”[2]
两日后，太子崩。
正在赶回平城的拓跋焘右眼跳个不停，早上起来心悸异常，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就收到了加急密信：太子崩。
看到消息时，拓跋焘心神俱晃打击过大，竟然立时从马上昏倒摔了下去，要不是亲卫眼疾手快护住了，只怕要受伤。
但无论如何，太子拓跋晃死了，大魏王朝人心惶惶，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而属于拓跋澜和拓跋濬的时代，也真正拉开了序幕。[3]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