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转变 ...
-
在高压学了两年后，拓跋澜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便宜爹给坑了。
说好的只是启蒙呢，如果不是无意听到了讲习老师的汇报工作，她还真以为古人都这么厉害，很早就要学这么多这么杂的东西。
然而，呵呵。拓跋澜此时特别想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当然不可能，她被便宜爹拓跋晃给拽回来了，奈何拓跋澜各种撒泼打诨地闹，也不管拓跋晃说什么，就咬定了不学了。
米虫这么伟大的目标，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便宜爹和便宜哥哥的大|腿很粗啊，完全不用担心。
其实按说拓跋澜内芯是个成年人，加上近几年补上来的常识，就算是把她独自撇在外面，也能活的好好的。她是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够了，只想好好享受童年，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而已。
然而没想到便宜爹对她这样的态度反应很大，在各种劝说无果后，渐渐冷漠起来，对她不理不睬的。
拓跋澜一开始觉得便宜爹生气了，过些日子气消了就好了，觉得再正常不过了，自己疼爱的女儿不长进，无论是谁都会生气。可是她没想到这不是现代，他们也不是普通的平民之家。
太子府里的下人们一身荣辱都和主子相关，之前上赶着巴结拓跋澜，口口声声效忠恭维的人，不过是因为她在太子面前得宠罢了。
如今拓跋澜一朝失势，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明里暗里对拓跋澜多了几分怠慢。
上辈子拓跋澜父母虽然去的早，但留下的钱财足够她一个人生活，家里也没有那些糟心的亲戚，大家怜惜她一个孤女，对她也多加关注。总的来说，她上辈子过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颇为怡心。这辈子就更不用说，生在皇家，父母又对她极为宠爱，根本就是顺风顺水，要天要地无不满足。
所以她从未真正的面对人性的恶处，从前在电视小说中看到的那些情节这一次完整的出现在她身上，拓跋澜很恍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她无能为力，她不知道如何改变。
这一切就像是一夕之间突然成了这样，她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就像是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人，随时随地会粉身碎骨。
闾氏看出了太子和女儿之间不对劲，眼见女儿精神一日日委顿下去，心中万分着急，只能狠下心下一剂猛药。
她使人唤来女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她们母女两人。
“澜儿。”闾氏让女儿坐在自己面前。
拓跋澜懒懒的叫了声母妃，就不说话了。
“母妃今日唤你来，是想对你说一个故事。”闾氏紧张的看着女儿，担心接下来的话会对她造成刺激。
“母妃请说。”拓跋澜提不起兴趣。
“澜儿还记得宫中的左昭仪吗？”见拓跋澜点了点头闾氏接着说：“左昭仪受陛下恩宠，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尊贵无比，其余莫敢争锋。”
拓跋澜仔细想了想，确实，左昭仪能与皇后分席，同为皇帝左右，宫宴上就敢如此，更不用说私底下了。
“按理来说，这话本不该我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来说，然而，如今只有你我母女二人，也就无关了。”闾氏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左昭仪冯氏，原是北燕皇帝嫡出公主，受尽宠爱。”
“北燕？”拓跋澜一惊：“那为何……”
“为何堂堂北燕嫡公主会成为我大魏妃嫔？”闾氏淡淡的说：“你可见今日还有北燕？”
“北燕早在陛下太延二年就被灭了。”闾氏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延和元年，陛下攻打北燕，燕主送女儿进宫和亲。然而最终也没能挡住陛下灭了北燕。”[1]
拓跋澜艰难的说：“和亲？在正在打仗的时候？”
“有什么不对吗，用一个公主能换得江山安宁，为什么不换？你父亲是太子，若是……你便是公主，阿澜，你觉得殿下会换吗？”那些残忍的话语从闾氏柔美的双|唇中一个一个吐出。[2]
“我并不是嫡出公主，更何况如今也不受宠。再者，大魏强盛，根本不会有强敌威胁！”拓跋澜争辩道。
“大魏强盛不假，但仍需要与周围各国联姻结盟。冯氏受宠尚且如此，你若是连父宠都无，下场可想而知。总不会越过草原诸部去。”闾氏冷静的为拓跋澜分析。
“草原诸部？”拓跋澜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别忘了，柔然尚在！虽然陛下多年前曾大败柔然，但他们仍然蠢|蠢|欲|动，妄图复兴。你说为了边关安宁也为了安抚他们，陛下或者之后的陛下，会不会出降公主？”闾氏讽刺的笑了笑。[3]
“怎会如此？阿爹会让我去吗？”拓跋澜一时着急，不加思考就说了出来。
“陛下唯二的公主已出嫁。殿下是陛下长子，又是太子。而你，是他的长女，是陛下的长孙女，是最好的和亲人选！”闾氏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拓跋澜猛地站了起来，苍白着脸惨笑的往后退。
“站住！”闾氏一声大喝：“拓跋澜，你是大魏的公主，是大魏皇族。你生来尊贵享乐，难道就以为不需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了吗？这是你应有的责任和使命，为了边关安稳，百姓安乐，你必须去和亲！难道你以为抛下|身为公主的荣耀，抛下养育你的皇朝就可以躲避一切了吗？你醒一醒，等你及笄，陛下便会为你赐下封号，和亲柔然。”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我不信！”拓跋澜第一次不顾仪态的朝闾氏吼了出来。
“这就是事实！你不相信也是事实。”闾氏软了语气，温声的引导：“澜儿，这就是命。母妃当初也不信命，可最后却不得不信！”[4]
“母妃你……”这是闾氏第一次在拓跋澜面前说自己的出身，原本一直温软的女子此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拓跋澜有些惊讶。
“除非你比他们更强，不然，你就只能认命！”闾氏叹了口气：“澜儿，古来女子便艰难许多。你生在皇家，想要活的恣意便更难几分。你的尊贵你的荣耀都来自于你的父亲，但你也有你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亲便实现了她所有的用处？”拓跋澜苍白的看着闾氏，低沉的声音缓缓问了一句。
闾氏没有回答，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拓跋澜身形摇摇欲坠：“我明白了。”
说罢，缓缓退了出去。
闾氏目光随着女儿身影移动，直到看不见。她靠在门上，双眼无神，嘴里只喃喃一句：“但愿你是真的明白。我当年没能逃过的命，希望你能好过。”
拓跋澜神情恍惚的走在路上，总是不停的回想起闾氏在她面前的那些话。她也明白，闾氏这一番话是想激励她，让她至少能在拓跋晃面前重新获得宠爱，改变这样被动的结局。
然而拓跋澜心中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就算拓跋晃对自己宠爱有加，但在真正的军国大事上这样的宠爱根本不值一提。曾经的大燕国主不也是极为宠爱自己的女儿么，还不是毫不犹豫的将她送给了拓跋焘求和。
若想要将自己的命运真正的掌握在自己手上，就要变强，让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可以免去和亲带来的利益！
蓦地，拓跋澜的脑海里响起当初她满月时拓跋焘说过的那句话：“昔年有木兰从军破柔然，今有澜儿周岁抓兵符。看来我大魏皇族要出一位女将军了。”这是一位皇帝的金口玉言，当年随意说出的话如今竟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有了这一根救命稻草，拓跋澜心中暂定，提着的心终于缓了下来。
她在脑中不停的思考着该如何行动，好制定以后的策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幼时和哥哥经常玩耍的地方。她调皮贪玩，府中多处都被她玩腻了，哥哥小小年纪就喜好读书，常带着她一起来府内的藏书屋。然而拓跋濬是一心一意的看书，拓跋澜却是上蹿下跳的随意翻，专门找那些冷门的游记地理山川看里面的趣闻轶事。
站在藏书屋门前，拓跋澜眼中带笑，缓缓推开了门。
第二日闾氏便着急了，拓跋澜从她的院所离开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也未曾带任何婢从，整整一夜毫无音讯。闾氏担心拓跋澜想不开，遣了院内所有的仆从在府里找，然而找了一日也未曾找到。
这下闾氏彻底慌了，她只想要女儿振作起来，没想到女儿会因此想不开。闾氏一面命人急匆匆的报了拓跋晃，一面将拓跋澜失踪的消息传给了拓跋濬。
拓跋濬今日休息，本在屋内独自看书，小厮突然报上来闾氏的侍从有事禀告。
他自小|便与闾氏分开，虽然后来因着拓跋澜也曾去看过闾氏几次，但心中情分很少，因此很是诧异闾氏会有事找上来。
“禀郡王，主子说郡主从昨日失踪，今日在后院找了一日不见踪影，请您在府内再派些人手找寻，也或是出府了不定。”小厮一言一辞说的极为清楚，就是这样的清楚，让拓跋濬内心又急又躁。
妹妹失踪了两日，母妃才急忙忙的告诉他，难道他这个哥哥只是个摆设吗？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做儿子，当做女儿的亲|哥哥看！
拓跋濬急匆匆的吩咐下去，先是问了门房守卫，得知拓跋澜并未出府后稍缓了焦急，只要人还在府里就好办多了。他令众人在府内细细寻找，因着拓跋濬乃太子长子，从幼时便亲自教导，更添天资聪慧，未来不可估量，这才得以号令那些本不该由他指使的侍卫。
搜索的范围渐渐扩大，侍卫仆从也跟着多了起来，但还是毫无进展。不过这动静越来越大，就连拓跋晃所在的院子也听到了一些。
“嗯？是何事吵闹？去看看。”拓跋晃执笔批阅文书的姿势未变，淡淡吩咐旁边的德元。
德元应了一声轻步退了出去，不一会，便又回来了，跪在地上不敢回答。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拓跋晃瞥了一眼德元又继续写。
“禀太子，是郡主的事。”德元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他也知道近日太子和郡主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张，太子虽然冷落了郡主，但其实心中还是很在意这个女儿的。
“说。”
“郡王说郡主失踪了，因此派了侍从在府内搜寻。”德元故意去掉了拓跋濬指使侍卫的事实。
“失踪？”拓跋晃停下了笔，眉头轻皱。
“是……是闾侧妃派人通知郡王，说是郡主已经失踪两天了，还未找到。”德元根本不敢看拓跋晃，生怕承担了他的怒火。
“失踪两天，为何不禀告孤！”也只有一直伴着拓跋晃的德元知道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的愤怒。
“殿下，闾侧妃院里侍从求见。”突来的一声求见让德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刚刚主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传。”拓跋晃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喜怒。
侍从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慢慢禀告：“回殿下，闾侧妃命奴禀告，昨日郡主不曾回过自己院子，今日闾侧妃找了整整一日也未有结果，恳请殿下派人找寻。”
“放肆！”拓跋晃随手拿起手边的杯子扔了下去：“是谁给你胆子胆敢怠慢郡主和闾氏！”
既然都已经到了拓跋濬派人搜查的地步，一定是闾氏山穷水尽，寻不到人了。他才是这太子府的主人，闾氏能派人通知拓跋濬，也绝不会忘了他。但明显拓跋濬都已经派人搜了好大一阵，他才收到侍从的传话，这不是怠慢是什么！
拓跋晃起身，也不管跪伏在那里瑟瑟发抖的侍从，淡淡的吩咐：“怠慢郡主，死罪难免。杖毙！”
拓跋晃去找了拓跋濬，两人一起在堂中等待，然而一波波的人回报，都未曾寻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闾氏也耐不住来到了堂中，她心中懊悔不已，若是她当时能说的委婉些，也许女儿就不会失踪了。
直至傍晚，天色渐暗，找寻也未有结果，拓跋濬在地上走来走去，将侍从搜寻过的地方在心中一一排除，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阿澜在哪里了！”
说罢，也不管拓跋晃和闾氏，大步跑了出去。
几人来到了藏书屋门前。
“阿澜从前便喜欢与我常在此处，此次搜寻也是未曾想到藏书屋里会有人，并未搜查。”
拓跋晃和闾氏默不作声，确实如此，这间屋子无人搜查，但同时也意味着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若是拓跋澜还未在里面，那他们的女儿要么被人不知不觉的掳走，要么遭遇不测，总之，生还的可能不大。
而且，女子在外过夜，虽然拓跋澜还小，但照礼法来说总是不妥。
拓跋濬推开门进去查看，拓跋晃和闾氏不过片刻便听到拓跋濬大喊“御医！”，两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拓跋澜已经昏了过去，现下被拓跋濬抱在怀里，手里抓着一本《孙子兵法》，小小的脸虚弱的不行，却还坚持不肯放下手里的书。
大概是周围的吵闹惊醒了拓跋澜，她看到拓跋晃后没有撒娇，没有流泪，反而自责的说：“阿爹，是阿澜无用，这书太深奥，阿澜学起来有些吃力。”
看着几日不见便消瘦不已的女儿，拓跋晃心中不忍，嘴上说道：“吃力就不学了，阿澜乖。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往常若是拓跋晃这样说了，拓跋澜定会兴奋的跳起来大喊，称赞阿爹英明，然而此时拓跋澜微微摇了摇头：“可是卢水胡部造反，阿爹整日辛劳，阿澜想为爹爹分忧，让爹爹能睡个好觉。”[5]
拓跋澜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拓跋晃的心房，女儿小小的人就知道为他分忧，然而朝廷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却只知道挥霍欺压。他不过几日不亲近澜儿，澜儿便遭到了侍从的轻慢，这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啊，怎能被人如此对待！
也许是这两日太过耗费脑力，又未曾进食，拓跋澜仅说完这几句话便晕了过去，惊的拓跋濬大声疾呼御医。
闾氏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然而当她看到女儿手里的那本书时，她便明白了女儿的想法默不作声。
她也只在心中感叹，女儿于她，的确聪明许多。
拓跋澜这两日确实未曾进食，但也确实认真地研读了孙子兵法。每当她饥寒交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总会强迫自己想象孤身嫁到柔然的场景。那样的感觉太过强烈，她害怕的瑟瑟发抖，就连难耐的饥寒也比不上那样的心冷。
就像是她当初刚知晓自己穿越后举目无亲的茫然无措，然而那个时候还有闾氏和拓跋晃精心对她，如果……如果她真的和亲去了柔然，还会有谁在茫茫草原抚|慰她？
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被他人操控命运而她无力反抗的感觉太过不好，她不能忍受以后的生活会成为这样！
然而这样社会，这样的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她又能做什么？
她最后决定借用拓跋焘的话，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为自己这一生拼一次。
她不想被人操控命运，她想改变这一切，可是却没想到反被改变，然而最终也应了拓跋焘的那句话，她成了北魏的将军，成了惶惶乱世之中北魏皇族的最后一道保|护|伞，也因此失去了曾经她视为珍宝的一切。[6]
但是，她从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