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初春的水仙开的格外可爱,细细长长的一株上六片小小的白嫩似玉的铺展开来的花瓣,末端缀着鹅黄色的小伞,中间点缀着点点蕊黄,像一位未出阁的邻家少女的裙摆。清风徐来,杨柳依依,吹皱了静静流淌的河水,也吹过了天边一片停留的白云,花朵儿随着翠绿的根叶摇曳摆动,如同灵动妖娆的仙女的舞姿,馥郁清幽的芳香随风飘到了老远。
      炎姬喜欢它们的香气,馥郁却不浓烈得呛人。随手摘下几株养在房间里,也顺便给离歌捎了点去。
      魔王的伤恢复得很快,快到让人心奇,长明只道是他的体格强健,凡落的功效好。灰色的眼眸淡淡的,垂目熟练地替离歌更换着药材,依旧是一副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炎姬看着他,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是哪儿不对,正想问离歌,回头却瞥见他唇角一抹说不出情绪的笑,极淡极淡的一抹,就像是清水旁含苞要开不开的水仙,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心下狐疑更甚,却不再打算细问,只是心中默默记下。

      夜深,露重,今夜无星无月,一片漆黑笼罩下的万魔殿更显阴沉,死气浓重。
      九天之上的神君照例前来,倾身穿过魔殿黑红森然的结界,敛起周身气息,行如清风般悄无声息,只是今夜等着他的不是一张安静的睡颜,而是魔王挺的笔直的身姿。长长落地的黑长袍浓重得甚至比夜色更甚上几分,微光处,依稀还可以看见上面精巧锦绣的祥云金丝泛着金灿灿的淡光,双手背于身后,侧脸,颚骨的线条坚毅冷硬。
      “真的是你。”他说,语气平淡,如茶足饭后无事的闲聊。
      “嗯。”
      “为什么?”
      “是我伤的你。”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又能怎么办,难道要说,因为我见不得你难受?
      “呵,”离歌冷笑,夜风拂过,带起他垂地的衣角,黑暗中似是潮水涌动,“那又如何,你是浩然正气、万民敬仰的神君我是残忍暴戾、人人唾弃害怕的魔物,你要我魂飞魄散是替天行道、造福百姓,没有一点儿错处,反倒是这般救我才有损您天□□号。”
      “六界众生本就是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冠冕堂皇。”
      他挑眉,身子朝左侧几分侧对着玄仓,勾着眼角,狭长锋利,黑白分明的眸子斜睨过来,嘲弄讽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玄仓明显不想与他深究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神魔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挑起战事?”
      “为何?”离歌垂首,做思索状,须臾回答道:“我说专门为了见你一面,你信吗?”
      玄仓看着他,没答话,明显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果然,性情凉薄高傲的神君不会相信他这个魔物的话。
      “因为我残虐无度,因为我自命不凡,因为我天生为魔为恶。相比之下还是这个理由更加令人信服,是吗神君。”
      离歌转身走近他,话里不知是在嘲弄自己还是面前冷漠的人。
      玄仓两瓣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半晌,复又开口:“我们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渊源?他们之间的事在这人眼里就只是一个渊源那么简单么!离歌心底猛地一阵钝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既然都忘了还要记起来做什么,反正对您来说应该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他说得很平静,好像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嘴角挂着淡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笑意。既然是可以忘记的东西,想必也重要不到哪去吧。
      玄仓眉间的结打得更深,知道在他这里并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也不强求。微垂眸,余光瞟到梨木桌台,一盆被摆放的端端正正的开得正茂的水仙花,精致小巧的几株,茎叶翠绿,花瓣上还带着几滴透明的小水珠,婀娜多姿、风姿烨烨,看得出平日里被主人照顾得很好。淡淡的幽香萦绕于鼻尖,倒是有很好的安神助眠功效。
      “人间的花,果然也很美。”清清朗朗的声音,听得出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自是比不上溯龙宫的神花。”离歌轻手抚过一片嫩薄娇洁的花瓣,轻轻摩擦,温柔小心异常,似乎生怕一用力就折碎了它。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怕,炎姬对这水仙宝贝得紧,时时都叮嘱他细心照看,若是被发现花瓣折损了点,枝叶破烂了点,甚至忘记换水了都能被她不留丝毫情面地骂个狗血淋头。想到她那副叉着腰、横着眼的刁钻泼辣模样就忍不住暗暗摇头,若是她这副泼妇骂街般的姿态流传了出去,可要惊掉所有人的大牙了。
      魔王的眼角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情,温柔得像是午后温潮涌动的碧蓝海水,玄仓只道他是喜爱花朵,于是手腕一转一朵早已准备好的晶莹雪白的冰里花已然在手。
      其实这花已经在他袖中揣了好几日,是细细找过的溯龙宫里开的最好最盛的一朵,每晚当他来时总会有就此将它留下的冲动,只是又觉得该当面交予他比较好。七重天时,魔王说到冰里花时露出的表情现在还深刻地烙印在脑海里,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本能的一种感觉,这花,是他欠下的。
      “给你。”
      看见他手上的东西离歌身形一怔,他嘴角的弧度像被冰冻住一样,凝结在原处,脸上的肌肉也有一些僵硬。待反应过来,他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玄仓,笑着接过他手上的花,放在手中反复观看把玩,见他认真的模样,玄仓不由心底一暖,连带着眼里也浮出几分暖意。良久,离歌终于像是看够了般,抬起头,眼底的笑意渐渐隐没直到化为一片冰寒:“玄仓,你道我现在还稀罕你这一朵冰里花?!”
      手上黑气四起,四指微拢,莹白的花在掌间瞬间化为一片灰烬,魔王仰着下巴,只再一瞬,一把泛着丝丝寒气的长剑已对准玄仓白皙的喉口,剑锋锐利无情。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上,几只赤眼黑羽的墨鸦似被惊吓到,惊叫着扑翅而起,带落了树上几片黄叶,旋转着飘舞着,缓慢而优美如蝶起舞。
      身上最柔软脆弱的命喉被人用剑抵着,玄仓却似丝毫感觉不到般,英挺的五官平静得像是雕塑,看不出一丝浮动,墨蓝的眼睛淡然地看着执剑人,眼眸幽深,好像要直接看进那人心底。离歌及腰的黑发因为举剑的动作有些散动,几缕飘到脸颊边,承托得他略显苍白的脸更显森然冷峻,睁着一双乌黑鎏金的眼睛直直地与他对视,里面盛载着魔王千百年来浓浓的恨意和失望还有一些别的说不出的情感,剑锋离柔软的喉咙只差几厘,只要再往前送那么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划破那层纤薄的皮肤,品尝到那人无情无义的鲜血。握剑的手有些发紧,手心渗出细汗,他用力得咬着牙,脸部的线条绷得很紧,手上的小青筋也隐隐跳动。
      “玄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他低喝,语气冰冷狠毒。
      闻言,玄仓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站如劲松,无惊无惧。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音一落,离歌冷笑着挥舞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玄仓果然没退避,硬是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剑,温热的鲜血瞬间自细嫩的皮肤处涓涓流出,沾满了噬魂剑,而后那剑像是有生命般将那斑斑血迹全部吸收了进去,片刻剑身更加明亮。
      “你伤我一剑,如今我也还了你一剑,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说罢,他负过身去,只留一个冰冷绝决的背影,冷漠而疏离。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即使那人忘了他,即使差点伤得他魂飞魄散,他依旧下不了手。
      呵,多可笑。。。双手沾满鲜血的魔王竟也有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候。
      “离歌。”玄仓在背后轻声唤了一句,左臂涌出的鲜血早已浸湿了紫色的的华服,血丝与袖弯处的青龙刺绣相交叠,乍一看像极了是那龙自身流出的污血,颇为触目惊心。他却好像那鲜血不是从他身下流下的似的,丝毫不在意,只是皱着眉看向那道背影,离歌的身体被落地长袍掩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即使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他却见不到那人一丝一毫,他突然有种被永远隔离在外的感觉,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暗河,他在这头,离歌却在彼岸。思及此,忽然心尖一丝刺痛、慌张,没有缘由、不知为何,一如在七重天见他浑身是血的模样时的彷徨。
      为什么我总觉的是我欠了你,不知何时欠下的,欠了多少,也不知怎样弥补,只是见不到你会觉得空落落的,见到了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纠结、迟疑、矛盾。明明孤身看了溯龙宫千年的花开花落都没有丝毫的情绪浮动,为何却只见了你一面就从此心绪难明。
      “是不是要我把这些日子里神君输送给我的真气还给您,您才肯走。”良久,见他迟迟没有动静,离歌复又开口道。
      玄仓知道他这么说便肯定会这么做,便不敢再做逗留,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身漆黑压抑的身影,身形变幻,片刻便没了踪迹。

      待他的气息完全消散于魔宫,黑色长袍微动,离歌缓缓转过身来,死死地望着玄仓原本站着的地方,仿佛那人还在般,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告诉你从前的事,我要你自己想起来!”
      你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要你,自己一点一点地想起来,体会我的害怕,我的痛苦,还有我的愤怒。
      “他若是永远也想不起来呢?”一袭浅灰色的长袍立于身后,长明淡淡地问道。
      “那他便不配我这一千年的等待。”也不配,我的喜欢。
      离歌的声音带着强硬的执拗,长明看着他顽固的表情,在心底叹了口气。离歌是个固执的人,一旦他认定了的事就是死也不会悔改,这样的性情实在不知是好是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