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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议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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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斯宾塞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提出问题的布莱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狼人一向直来直去,他们厌恶文字游戏。
但在布莱恩开口之前,晦日巫女轻轻敲了下桌面,空泛特殊的声线在每个人耳畔回响:“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不认为对同伴抱有具备倾向性的揣测是个明智的选择,执法者部队自阿卡迪亚建立以来就在维护这座城市的秩序;他们没有及时将瓦妮莎的事上报给议会,仅此而已——议长,我希望您能代表执法者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抱歉,议长先生,巫女说得对,是我冒犯了,请您不要介意。”虽然嘴里说着道歉,可与此同时斯宾塞也做了一个嗤之以鼻的动作,显得毫无诚意,“数千年来教团抹去了几乎所有的杂音,致力于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我相信你们是专业的。”
他这么一说,不仅直肠子的狼人表情不好看,隶属于超自然生物范畴的议员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猎魔人中性格最温和的阿曼达都对他侧目而视,带着一点隐隐的怒气。
两个世纪以前,教团选择成为阿卡迪亚的一部分。从那时候起,猎魔人的处境便十分尴尬,他们曾是大多数超自然生物持续了无数年的噩梦,然后噩梦摇身一变,成为异类庇护所的守护者。
曾经统治整个世界的诸多神系在数千年前就已彻底衰落,将他们打败的是从同类中脱颖而出的“人”。教团最开始只是一小撮敢于反抗神明的愣头青,比起其他人类,这些人最多显得聪明一点儿,或是强壮一点儿,又或者兼而有之。但他们始终是人,那时甚至没有谁认为他们将要发起的是一场战争。
最初的猎魔人蛰伏在普通人中间,拼尽全力去学习有如天书的神明的知识,日复一日地磨砺自己的战斗技巧,直到他们真正能站在昔日主人面前的那一天。至此,浩劫便开始了。诸神面对紧密团结在一起,如同一个人的教团,面对这些为同族而战的猎魔人,他们大概从未想过神话时代的黄昏竟会如此迅速地到来。
神话时代结束以后,主要的几大神族均已覆灭,教团决定继续以秘密形式存在,坚守与超自然生物对抗,守护人类的使命。只是这样的决定是否完全仅仅出于无私的使命感?
在漫长的战争年代里,猎魔人掌握了超脱于普通人的力量,然而他们也因此异化——比普通人类延长数倍的寿命,强韧且有一定自愈合能力的身躯,与生俱来、由血统继承延续到今天的法术天赋……
他们来自于人类。
他们现在还是人类么?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人类议员多半在静静围观,比如瓦伦汀夫人就像是在看戏,眼里甚至流露出些许戏谑。中立一些的议员则保持沉默,等待这个话题结束。克利夫兰似乎有话要说,但在这时候他实在没有发言的立场,比较奇怪的是,他对异类的态度也太亲和了点。
除此以外,议政厅里还剩一个不可能有表情变化的傀儡(伯爵现在可能压根没关注这里)以及一个被无视的真守夜人执法者最高指挥官。
我确实比较玩忽职守但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几个意思?
我感觉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爽,却也只能尽力说服自己这时候不要站起来怼斯宾塞那混蛋:执法者采取行动的时候我还因为魔力透支的后遗症在城堡里补眠,明面上瓦妮莎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白鸦是个年轻的女性,她进入正式猎魔人行列的时间比埃尔文稍晚,然而强大的实力就连卢西安和尼古拉斯也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与长于隐忍不发的诺拉不同,她个性冷淡,说起话来却比狼人的脑回路还要耿直。
“如果在你眼中教团致力于除去所有立场不同的人,好掌控阿卡迪亚,那么是否我现在就应该代表教团将你抹除?”
“白鸦。”更稳重一些的卢西安不赞同地叫了她一声。
“感谢您长久以来对我的容忍,女士。”斯宾塞冷笑着说。
“这不是容忍,是《阿卡迪亚协议》在保护你;猎魔人信奉规则,既然两百年前我们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就绝不会主动伤害无辜之人!”
“没错,教团服从于《阿卡迪亚协议》,整编为执法者部队也是当时的议会通过的决议。我们的职责是依照法典,清除所有对阿卡迪亚有害的因素,并在外界威胁到来时成为阿卡迪亚的另一道城墙。”埃尔文终于发言,语气和缓,“倘若教团有意将这座城市纳入囊中,那么有许多人此时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间议政厅里。”
他的目光经过每一个人,眼眸里仿佛藏不下任何见不得光的阴影,坦荡得叫人心悸。
诺拉悄悄扯了下白鸦的袖子,后者这才抿唇坐下。
“不论在座的各位何时,又是为何而来到这里,阿卡迪亚都是我们仅有的宁静之地——猜忌会由内而外地毁掉最后的避风港。”
瓦伦汀夫人身旁的费德里克转着钢笔:“假如您能给出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自然不会遭到怀疑。执法者部队受到议会的直接管控,我们有权知晓每一次行动的前因后果,指挥官们从前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一次……”
我清了清嗓子,提醒这帮人《阿卡迪亚协议》里始终未曾变过的基本内容:“议会的确拥有对任何部门的管理权,但执法者部队同时也是独立在外的武装部门,在必要情况下执法者有权暂时越过议会行事。”
议政厅内绝大多数的目光下意识地集中在我这里,仿佛看见一名外观对密集恐惧症患者极其不友好,看一眼就疯狂掉san的百眼巨人趴在会议桌边卖萌。埃尔文倒是没露出惊悚的表情,反而如有所思,一副防备我又出幺蛾子的模样。
我皮笑肉不笑,竭力压制内心想揍人的渴望。
伯爵的傀儡始终如一,眼神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宛若石像。
克利夫兰等了半天终于有开口的机会,迫不及待就把其他人挤了下去:“这么说,瓦妮莎斯图尔特就是一次有必要越权的行动?”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应该是这样,否则执法者不会这么做。”其实主要原因是埃尔文试图给鲁莽行动的几个人善后。
他本来可以把责任全推给我或者伯爵的;我是守夜人,而德库拉是目前血族中最具威信的一位,斯宾塞想找麻烦也得先掂量一下他能不能惹得起。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埃尔文静静地做了一个叹息的动作。
……等等你叹什么气?!帮你吸引火力也有错?
“那么请问守夜人,当年你们签订最初版本的协议时,有没有考虑过条款中的漏洞可能被人利用的问题?”费德里克追问道。
“很抱歉我没有那一段时间的记忆,我想我应该说过,时空风暴也让阿卡迪亚损失惨重,数位创始人都因为时间轴割裂的效应消失,相关人员对应的记忆一起变得支离破碎。不过我猜所谓的‘漏洞’已经被处理过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瓦伦汀夫人秀眉微蹙:“猜测?恕我直言,这个说法可不能让人放心。”
我转向这位一直跟超自然力量不对付的夫人:“既然能签下这样一份协议,想必没有谁会在没有考虑清楚的情况下就随意写上自己的名字。”
“可所有人都不记得了,不是么?守夜人打算怎么证明你们确实仔细思考过?”斯宾塞幽幽地说。
“那是因为……”几年前我发现红月内存在一条未完成的奇怪指令,编写完整以后可能的效果……
但我没能说下去,埃尔文递来一个隐秘的眼神,示意我不要说下去。趁着大部分人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他这个小动作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下意识地停顿两秒,这时候才想到将教团的秘密就这么抖出来确实不妥,尽管红月只可能听从我的命令,有些事情说与不说对他们实际影响不大。
“说实话吧,斯宾塞,我很难想象这个问题你是怎么问出口的——”正在我思考怎么圆下去的当口,直挺挺端坐的傀儡忽然眼睛一亮,嘴巴一开一合,发出伯爵的声音,“你是对阿卡迪亚的创始人有什么偏见,竟然认为我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也说句实话,所有人都被这玩意人吓了一大跳,没人想到用来凑人头数的傀儡会忽然开口说话,更没想到这货的音量直飚九十分贝,在隔音良好的议政厅内差不多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声浪震得头晕。最倒霉的是坐在傀儡正对面的费德里克,傀儡双眼点亮的瞬间他就被闪成了暂时致盲:那是俩小型探照灯。
——我对伯爵的改装表示理解不能,他这个技术宅的走向是不是歪了?
然后我就看见埃尔文是真的深深叹了口气,千般疲惫,百般无奈,整个人一下子苍白化不少。
我轻轻拍着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另一只手戳开了投影,在高阶执法者频道发出信息:“我想和伯爵谈谈人生。”
不一会儿,埃尔文的回信就跳了出来:“算我一个。”
随后一堆消息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附议/带上我/我也去……”
只有阿曼达温和一些,最后才回复:“研究部门还有事要处理,我就不去了,不过请把我的那一份也算上。”
同时在线的另外几位不是议会成员的猎魔人导师:“你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