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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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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温热的风在耳边刮过,虫鸣隐没于风与树叶的窸窣声响之中,又是跑出去不知多远以后,小白停住了脚步。
应周翻身下虎背,一人一虎在漆黑树林中站了半晌,渐渐耳边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应周道:“人交给你。”
白虎甩着尾巴悠然向前两步,昂头怒吼一声,虎啸声惊起无数飞鸟,生生破开了这无边寂静。
只听见“吁——”得一声,一架马车出现在视野中,与他们中间隔着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又听见车辕上一名男子的声音,道:“什么声音?老虎?”
另有一人道:“怎么可能!这里离京城才多远,怎么会有老虎?!”
他们隔得不远,只是应周与小白恰好站在了一处茂密阴影之中,月光被高大树冠挡住,是以对方看不见他们,应周轻声道:“去罢,赶走就行,莫真的伤了人。”
白虎缓步走出黑暗之中,月光照亮白虎皮毛,为他镀上一层奇妙的流光色彩。
车辕上二人低呼,小白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缓慢,拉车的马受到惊吓,前蹄不住撅起,若不是缰绳被驾车之人死死攥在手中,只怕已经跑了。
本以为只要小白出现,驾车之人应该就会逃走,没想到车辕上二人对视一眼,表情竟然还算镇静。
两人皆着一样的黑色夜行衣,带着面巾,拿着缰绳的那人体型较寻常人略显瘦小,另一个则健壮一些。健壮些的跳下车来,抽出了腰侧长剑,拉开架势,与小白对立警戒。
那人道:“昱王府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你驾车先走。”
另一人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说罢竟一抖缰绳想要先走,幸而小白又是一声虎啸,将马震慑在了原地。
马不肯走,车下的人啐道:“无用畜生!把那丫鬟留下,你带着人先走。”
驾车的一点头,掀开车帘,伸手朝里头抓出了一个白色人影来,正是那徐姑娘!
一条二指粗的麻绳捆在身上,嘴里也塞了个布团,徐姑娘瞪着眼睛哼唧,却发不出声来,那瘦小个要拉她下车,她便抬腿蹬,被瘦小个狠狠踢了一脚,直接踹下了车去,“给我老实点,自己起来走!”
徐姑娘恨恨地瞪向踢她的人,又扭头看向拦路的白虎,表情凶狠。
应周叹了口气,“去罢。”
小白张开布满利齿的兽口,朝着拦在前头的男人扑了上去!
男人就地一滚躲开,身姿十分灵敏,舞龙一般迎上小白的攻击,躲开兽口,同时长剑架住白虎铺下的利爪,一人一虎难舍难分地打了起来起来。
与此同时应周绕开他们,在黑暗中缓缓靠近马车。
男人的身形明明比徐姑娘高大不了多少,却拎小鸡似的,把徐姑娘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横刀架在徐姑娘的脖子上,怒道:“快走!”
徐姑娘不想走,男人半拽半拖,要把她往林子深处拖。徐姑娘唔唔唔唔挣扎,突然猛地扭头,一脑门磕了上去撞在男人的下巴上!
这一撞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痛得她自己眼泪汪汪,男人低骂了一声,把她推倒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臭婊|子!不想活了是吗?!”
男人狠狠啐道,一脚瞪在徐姑娘大腿上,徐姑娘仰着头嚎了一声,但声音被嘴里的布团堵住了只能听到一点鼻音。应周听到那声音就觉得不好,忙快走了两步,绕至两人身后,刚想从背后给人来那么一下,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根树枝在脚下裂开,瘦小个的男人闻声转了过来,与应周四目对上,两人一起,愣了片刻。
偷袭不成暴露了自己,应周尴尬地笑了笑。
对面的男人瞧他一笑,脸色更加奇怪,仔细看去,竟似乎是有几分恐惧惊疑,他厉声问道:“你、你是谁?!”
地上徐姑娘看到了应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唔唔”声,应周猜她大概是想说救命,便安抚道:“我就是来救你的,别怕。”
谁知徐姑娘眼睛瞪得更大,头摇得飞快,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摇,还一边蹬腿。
莫非是叫他给她松绑吗?应周瞧了瞧眼前拿刀尖指着他一脸凶悍的男人,又看了看摔倒在男人身后的徐姑娘,觉得自己这会儿过去恐怕会挨刀子,于是道:“你别急,等小白把那边解决了,就会来帮我们的。”
许婧鸾在地上挣扎了半天,应周竟然没明白她的意思,面露绝望——
她想说的根本不是“救命”,更不是“给她松绑”,而是“快逃别管我”啊!
这两人绑她却不杀她,说明要留着她和昱王府谈筹码,她暂时不会有危险。然这个半路杀出来应周就不一样了,看起来就瘦瘦弱弱,不会武功,简直是送上门来任人宰割啊!
还有……这个人刚才不是还在琊晏阁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里啊?!
黑衣人面露迟疑道:“你是许博渊的人?”
应周道:“许博渊是谁?”
那男人凶狠道:“那你就是自己找死了!”
说罢举起足有手掌宽的燕翅砍刀朝应周挥了过来!
刀锋雪亮,应周被晃了一下眼,危急之间,化古扇自衣袖中出手,斜斜一挡,刀峰击在扇骨上,“铮”的一声锋鸣,竟将这破军一击的力道全部化解了开去!
“什么玩意儿?!”
黑衣人身形看起来小,力气却十分大,这一击的力道本来是能将应周的脑袋从脖子上断开的,竟然被一把扇子挡了下来!
他改为双手握刀,旋身飞转,刀刃再次向应周袭去。
应周手背压低,手中折扇在空中走出一个向下的圆弧,与刀尖正面撞上,“叮”得一声脆响。许婧鸾这才发现,应周手中的扇子竟然是金属制成,尚未展开看不真切,但底下手柄镂空出精致复杂的纹样,看起来与普通的扇子十分不同,更像是一柄兵器。
应周的动作毫无章法,一看就知道不会武功,此刻却借着扇子四两拨千斤,隔开了招招致命的攻击。
许婧鸾看得目瞪口呆,然而黑衣人也发现了应周手中扇子的古怪之处,刀峰一转,朝着应周下路卷去!应周猛得后退一步,然而恰好踩在了那枝被他一脚踩碎成了两半得树枝上,脚步一滑,身体向后倒去,黑衣人抓住机会,刀锋如影随形,已经到了眼前!
“嗖——”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过丛丛叶绿,擦着应周额前碎发而过,尾上黑青色的鹘鸼羽几乎触到了他的睫毛。噗嗤一声,羽箭扎进了黑衣人的胸口,从后背中央穿出了半个箭尖!
应周后退一步站稳,瞪大了眼睛,被伤口处喷射|出来的粘稠血液溅了一脸。
“唔!唔唔!”许婧鸾激动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应周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就见百步开外的地方,有一群人,大约七八个,都骑在马上。
他们之间离得尚有些距离,天又黑,应周其实看不太清。
但他能看到,最前方领头之人一身玄服,身畔笼罩着一层刺目威严的金色光晕,在这黑夜中显眼非常。他手中一柄半人高的长弓尚未放下,已经搭上了第二箭,直指白虎与另外一个男人的方向!
箭离弦而出,应周瞳孔缩紧,看清箭的走势之后低吼了一声——
“小白!”
白虎立刻松开爪下压着的人跃起,那一箭擦着他的皮毛,插进了身后的树干中,入木三分。
第三箭接踵而至,小白一巴掌把箭从中间拍断了,四爪紧绷就要朝射箭之人冲去,应周食指微动,轻声道:“不可。”
小白朝箭来的方向压低嗓子怒吼龇牙,似不甘心,应周又道:“先走,听话。”
第四箭射来的时候,小白终于咆哮着转身,跃进了树林深处,很快淹没在无垠黑暗之中。
于是第五箭射穿了另一名黑衣男子的膝盖,那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抱着膝摔在了地上。
第六箭再次上弦,这一回,指着的是应周。
不知是不是错觉,应周觉得那行人似乎离得近了两步。因为这一回,他能清楚地看清射箭之人脸上的表情了——
真是好看的一张脸,与竹澜那种好看不同,这人的五官更坚|挺,更深邃,眉眼冷峻,锋利的薄唇抿紧成线,他的食指扣在弓眼上,瞄准的是应周的心口!
应周正犹豫着要不要躲开这一箭,徐姑娘已经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蹦一跳地挡在了他身前,口中呜咽也不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大约是不要放箭。
第六箭没有射出来。
男人放下弓,手挥了挥,身后的人立刻策马上前将地上嚎啕的黑衣人按住了。
他自己则到徐姑娘面前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剑一挑,挑断了徐姑娘身上的绳子。
徐姑娘立刻扒拉掉嘴里的布团,眼泪汪汪,张开双臂就往男人身上搂,一边还惊天动地地大喊了一声:“哥!”
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徐姑娘立刻半路停下,缩了缩脖子,张开的手转而抱紧了自己,抽着鼻子细若蚊声:“哥……我错了。”
男人没有理他,偏头看向了徐姑娘身后的应周。
他的表情实在太冷,周身仿佛自带寒气,冻得应周不禁哆嗦了一下,斩断徐姑娘身上绳索的剑尖指向应周,“他是谁?”
徐姑娘忙扒拉住他的手臂,“别!别别别!哥,这人刚才救了我!他是……他是那什么……琊晏阁的人……”
说前面半句的时候,应周觉得徐姑娘他哥——徐公子的表情有了两分缓和,然而“琊晏阁”三个字一出口,他明显感到,他们中间的气氛又僵硬了起码三分,因为就他来看,徐公子的表情比刚才更冷了。
徐公子道:“你们一起被绑来的?”
徐姑娘道:“没……是我被绑来,他正巧在此……”
徐公子冷冷道:“三更半夜出现在这密林之中,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许婧鸾悄悄觑了一眼应周。
其实她也觉得很奇怪,她被绑架后绑匪马不停蹄就带着她出了城,而这个理应在琊晏阁中的人,竟然不声不响绕到了他们前头。更何况方才那只白虎……她听他叫“小白”,可是小白不是那只瘦瘦小小,头顶一个滑稽王字的猫吗?
她看应周,虽然脸上溅了血,也盖不住底下那张惊艳众生的脸。
说不准是个妖怪呢——
另一边,有人押着膝盖中箭的黑衣人过来,直接把人摔在了他们面前。
徐公子冷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的膝盖被射烂了,额头上都是冷汗,蒙面巾也早就被扯掉,露出一张长着胡渣的脸。应周看到他衣服上的血,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方才被徐公子一箭穿心的另一个人,以及自己脸上溅到的血。
他扭头去看地上的尸体,看着那一支羽箭扎在心口,血在胸口开了花,但他穿着黑衣,因而血迹不太明显。
只是这么小小的一个伤口,这个人就死了。
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却在这九州大地上繁衍了数万年,生生不息,真是神奇。
应周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但是因为看不见,没擦准位置,抹开了下巴上的血迹,反而看起来更狰狞。
“唉!你别用衣服擦,擦不掉的,喏,用这个罢!”徐姑娘见他越擦越脏,从怀里掏了一方帕子出来递给他。
应周刚要接过,徐公子却将那帕子夺了去,冷声道:“我看你是该重新学学规矩了。”
徐姑娘又是瑟缩了一下,声音小得应周几乎听不清,“不就一张手帕……”
徐公子冷冷看了她一眼。
徐姑娘不得不认怂,哀嚎:“我错了!哥我错啦!以后不会了!”
应周手还悬在半空,一脸迷茫。
徐公子对手下的人道:“人带回去审。”
应周本来是想问一句,这个要带回去的“人”里,有没有包括他的,就见几人迅速押起地上的黑衣人,转身朝马匹走去,徐公子对徐姑娘道:“你也给我回马车里去。”
徐姑娘看看他,又看看应周,小心翼翼道:“哥……这大半夜的,你要把他扔在这里吗?”
徐公子直接转了身,声音十分冷漠,“他怎么来的就让怎么回去,与我有何干系?”
徐姑娘看着应周,咬着嘴唇不说话,应周觉得这位许姑娘倒是十分可爱,便笑了笑,“你回去就是,不用管我。”
徐姑娘的腿方才被黑衣人踩了一脚,这会儿还吃痛,走起路来有点跛,于是干脆跳了两步至应周跟前,飞快又小声地说:“我不姓徐,其实我姓许,叫许婧鸾,你记住了,我哥是许博渊。下次我再去琊晏阁里找你!”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徐……但许博渊还是听到了,他脚步一顿,转过来时脸色愈发阴沉。
应周拢着袖子与他对视。
与许婧鸾胸口一直亮着的那一团不同,许博渊身上的龙气,只有方才他五箭连射时十分耀目,这会儿对方身上的金光已经消散开去,应周仔细看了许久,再看不出分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