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流水账》王大盟

3、是真实的亚里恩

　　莫莉太太要去拜访住在纽约的老朋友，留下早餐就出门了。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睡觉。

　　然而喜欢赖在床上的萧季泽也一早起了床。实际上他是被莫莉太太催醒的，不然他早早就忘了今天要去录音棚的事。

　　Chris刚给他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今天要决定曲目和伴奏。

　　看来他确实前科累累。

　　萧季泽摸了一把脸上的泡沫，满不在乎地想。

　　莫莉太太一向很自责，为什么她要把这样一个忘性大又懒还毫无愧疚感的儿子生下来。

　　萧季泽洗漱完自个煮了咖啡，他看着餐桌上放着的早餐皱起了眉。

　　莫莉太太不知从哪翻出了个模具，竟将鸡蛋做成了太阳状，还把火腿肠掰成了爱心首尾相连。压在餐盘下的纸条写着：the best sunshine for my babyboy

　　这样的早餐貌似他五岁开始就不肯接受了，这二十三年如一日的恶趣味什么时候能改改。

　　萧季泽默默地打开面包机，将烤好的面包掰成两半，恶狠狠地将鸡蛋和肠塞个面目全非，然后心满意足地享用起来。

　　不一会儿，他房子的门铃响了。

　　萧季泽透过安装在大门上的监视系统看向门外，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抬着箱子。

　　这时萧季泽才突然想起来他好像买了新乐器。

　　琴行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将箱子拆开，上百万的钢琴按照他的指示放到了他的地毯上，看见一堆乐器就这样放在地上丝毫没有惊讶之感，似乎是习以为常。

　　一大一小两个钢琴静静地陈列着，主人蹲坐在地毯上，看着眼前越来越满的厅房，很是高兴。
　　自己就该被世界上所有美妙的乐器环绕拥抱，自己就该成为音乐的归宿，自己就是音乐。

　　可是无论拥有多少乐器，他的双手依旧无法满足，他的内心依旧不停咆哮着对灵魂寄居处的渴望。

　　人人对他赞不绝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还差那么一点东西。

　　到底差什么呢？

　　萧季泽抚摸着有些粗糙的琴键，历史的留痕摩擦着他的指腹，他十指微微施力，此时脑海里浮现出《what now》中rihanna声嘶力竭的感情宣泄。

　　音乐无非有两种，一种是旋律出色，几个小节就能把人耳抓住，听个几遍朗朗上口。第二种是，词曲内涵丰富，意境娓娓道来，在无意之中给予人心灵触动。

　　但他二者都想要做到。

　　简单的＃F调三和弦伴奏，右手琶音作主旋律，琴键的限制非但没有削弱演奏反而让萧季泽的嗓音显著，在右中踏板的润色下相得益彰。

　　原本年代已久琴键松弛，之后被手艺精湛的老师傅精心调试修复过，才恢复了往日自然清越的音质。

　　这位老师傅就是ben的爸爸，萧恩先生，人尽皆知的纽约乐器调音师，风光一世，老年退居幕后开了家颇为有名的琴行。

　　ben曾说他父亲修复过的乐器数不胜数，这件乐器花费了父亲莫大的心血。

　　萧恩先生非常看好萧季泽，只一次听过他的演奏就肯将如此贵重来之不易的钢琴交到他手上，萧季泽内心十分感动，心里想着往后要在他们家多买几件乐器，绝对不是为了折扣。

　　萧季泽拽过一块布将钢琴盖住，将他的打击垫和便携键盘装进包里，准备前往Chris所说的录音棚。

　　布鲁克林区位于纽约曼哈顿下城区，离萧季泽的家不远，却也需要折腾很久，没有车的萧季泽选择打车横跨两个区，毫不在乎纽约比金子还贵的打车费。

　　布鲁克林区是著名的黑人聚集区，街上墙上到处画着大大的涂鸦，路边，公园处处都能看到孩子们玩着滑板。

　　有个小孩尝试顺着阶梯栏杆往下滑，没到过半一个跟头栽了下来，滑板立马飞了出去，而他的双腿正好卡着栏杆顺势滑到地上，小孩捂着□□嗷嗷大叫。

　　萧季泽恰巧把全过程拍了下来，手指点点打了个马赛克，顺势发上了vine，或许还能投稿个悲剧傻缺视频集锦。

　　很惨很悲剧。

　　很快，他按照Chris的地图找到了处于旧公园后的“Blue Lioness”，Chris早已站在门口，就怕他不来。

　　“嘿，Chris。”萧季泽挥挥手。

　　“谢天谢地，你还是来了！”Chris感叹道：“我们进去吧。”

　　这间录音棚还挺大，两层楼高，底层前身是废弃修车间，主人将它改造成半住宿半工作的结构，而主人变成了单身后，大部分的空间被隔成了工作用地。

　　Chris带他参观了录音室，主人才刚忙完走出来，他对萧季泽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卢修斯，久仰Mr.Shaw大名。”

　　萧季泽伸手握住：“很高兴认识你，卢修斯，直接叫我Shaw就好。”

　　对方是个健壮的黑人，露出的手背纹着纹身，头发剃成平头，看起来有点凶恶，言语间却十分随和。

　　没有镶金牙戴墨镜，更没有大金链与大波妹子。

　　Chris介绍道：“这是我很好的一个哥们，他是布鲁克林非常有名的录音师，他本人也是个非常不错的rapper。”

　　卢修斯手搭在Chris肩上，哈哈一笑：“谢谢夸奖，兄弟。”

　　“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卢修斯摆摆手：“好好，我现在就带你们进录音室，我都准备好了，乐器在走廊尽头靠左的房间，需要什么就拿。”

　　“谢谢。”

　　录音室跟平常的录音室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要说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墙纸与采光。许多录音室多数采用暗沉色调，营造一种昏暗的室内，进而使灯光大开后显得愈加明亮。

　　而卢修斯的录音室选择采用自然光，他将房间改造成半透明隔音软玻璃，白天可以将自然的光线透入房间内，让录音室显得更自然。

　　萧季泽将键盘与打击垫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Chris也将他的乐器拿出来，“你有什么想法？我这里列了几首备选歌曲，我们来做个串烧吧，我记得你比较擅长串烧。”

　　“mashup？我先看看。”

　　萧季泽拿过他的电脑，浏览了一下他选择的歌曲，大部分都是当下朗朗上口的流行歌曲，billboard前十的单曲都在列表中。

　　“我一直偏向于r&b方面的制作，我们可以将流行改成r&b。”

　　“关于这次比赛的主题，官方只给了一个词，TIMES，我们想要人气的话，必须使用最新的流行元素，这样才能更抓人眼球。”

　　“我记得billboard榜单有几首不错的歌曲，可以尝试着加入。”萧季泽又说：“我觉得TIMES不能只是时代新潮，完全由流行堆砌而成的作品一点也不新奇，我们应该容纳一些经典元素，不如前半部分由节奏较慢，旋律较柔和的经典组成，回忆经典。一个分水岭的快节奏beat后加入流行的曲子。最近两年兴起了trap，我们可以尝试运用trap的伴奏组合，串联所有歌曲。”

　　萧季泽将键盘链接他的电脑，打开软件新开一轨：“例如这样。”

　　他拿起乐器室拿来的电吉他，连接电脑，拨动和弦，录入一段4／4拍D调四和弦，重复两小节，让其旋律循环。

　　接着他再开一行音轨，使用打击垫根据节奏录入一段即兴的beat，然后开口唱：

　　It's been months and for some reason i just
　　已经好几个月了，可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是
　　And i'm stronger then this
　　而我是应该要比这坚强一点
　　No more walkin' round with my head down
　　我不想再垂头丧气地四处游荡
　　I'm so over being blue cryin' over you
　　我受够了因为你而悲伤流泪

　　Chris“哇”了一声，随后开始打节拍，他双手中指拇指和在一起打响指，配合着萧季泽进入小副歌。

　　And i'm so sick of love songs
　　我开始受不了情歌
　　So tired of tears
　　厌倦了眼泪
　　So done with wishing
　　受够了奢望
　　She were still here
　　她还在身边
　　Said i'm so sick of love songs so sad and slow
　　我受不了情歌，太悲伤、太漫长
　　So why cant i turn off the radio
　　所以我为什么不把收音机关上？

　　“大概这样，怎么样？”萧季泽暂停音乐，对Chris问道。
　　Chris鼓掌：“不错，我记得这好像是06年的冠单吧，到现在还是许多人心目中的经典歌曲。”
　　“你听听这首。”Chris接着一边用手打节拍一边唱道：

　　I've been down so long it look like up to me
　　在我落寞之时，其他人看起来都“蒸蒸日上”
　　they look up to me
　　但那时仍有人对我保持敬仰
　　i got fake people showin' fake love to me
　　而现在一群人带着虚情假意给我拍马屁
　　straight up to my face,straight up to my face
　　在我面前你都可以装得下去？

　　萧季泽跟着弹奏伴奏，“这首歌最近挺火的，编曲虽然被称为《hotline bling2.0》，但胜在歌词内涵。”

　　Chris想了想道：“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这样总感觉太普通了些。”

　　萧季泽摆弄他的键盘：“我们或许可以让卢修斯加入，让他串烧一首rap。”

　　Chris把卢修斯叫了过来，卢修斯听了他们的请求很想答应，但因为众多事务缠身，他实在腾不出时间，只好婉拒。

　　萧季泽和Chris惋惜地摇头。

　　卢修斯若有所思地道：“不如我帮你们问下我弟弟，他也是一个 rapper，我的弟弟嘛，质量肯定有保证。我现在就去问问他。”说着他马上打电话联系弟弟。

　　不一会儿，他回来比了个OK的手势：“我弟说很乐意能加入你们，不过他得明天才能过来，希望你们能等等他。”

　　“没问题，我们很荣幸。”

　　最后，他们将r&b曲目决定了下来，只剩一首rap歌曲未定。

　　再商榷好一些琐碎的事情后，天已经暗了下来，等吃过了晚餐后，已经是晚上七点，Chris决定拉上萧季泽赶去曼哈顿百老汇听音乐会。

　　恰好就是冯特浓无比想去的亚里恩音乐会首站。

　　Chris最近失恋了，交往了近三个月的妹子突然劈了腿，更悲剧的是，就在他守了整个昼夜凭借运气抢来了两张价值连城的音乐会入场票想要给女朋友惊喜时，flag生效了。

　　萧季泽听见了雨滴落在青青草地上的声音。

　　如果是在一天之前，他可能会不动声色地拒绝，但换成现在，他突然对那个冷静绅士的男人的音乐有了兴趣，而且，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意那个带着探究的眼神。

　　很想知道，这个令世界都为之震撼的人，他有怎样的魔力。

　　站在十字路口，Chris犹犹豫豫着要不要打车去百老汇，萧季泽不由分说叫了附近的Uber。

　　“太棒了！”萧季泽从司机眼中看到了星星，“我和我老婆也很想去啊，不过这票可真难买，我老婆苦苦等了一晚，就拿了个水的时间唰一下地售空了。”

　　Chris很是赞同：“我可是等了一天一夜，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呢。”

　　红灯闪，司机慢慢停下，说：“虽然省了一笔钱，可想想还是不大高兴，待会我去音像店买个专辑，就在前边右转有个大型音像店，我强烈推荐喔。”

　　热情的司机总是安利得猝不及防，Chris默默在备忘录圈圈画画。

　　一路上他们运气都比较好，遇到红灯的机会不多，半个小时就赶到了会展中心门口。

　　萧季泽一下车就被会展中心的人流量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曼哈顿本就是繁荣的金融中心与商业区，每天人来人往，刚下班的上班族撑着奔波劳累一整天的身子匆匆往家里赶，更多闲情逸致的人选择逛商场疯狂血拼。

　　纽约的粉丝早早撑着牌子守在百老汇门口，就算没抢到票，也要用自己身躯化作最忠实的围墙，默默守护自己的男神。

　　其实也是想能趁机拍到欧内斯特的照片。

　　Chris递过门票，带着萧季泽进了音乐大厅。

　　音乐会还未开始，音乐厅一二两层几乎座无虚席，有人甚至提前了两个小时就来到了座位上等候。有年轻的小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有专业的音乐人士，也有业余喜爱古典乐的普通大众。大家不仅被亚里恩的外貌吸引，更多为他音乐才赋所折服。

　　当然，也有像萧季泽这样的好奇者。

　　萧季泽的父亲是乐器生产制作商，以独手艺和高品质打造了一个海内外知名的乐器品牌。

　　萧季泽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环境中，接触了众多古典乐器，他有着普通人难以逾越的钢琴天赋，更有大部分人难以拥有的绝对音感，他从小就被认为是未来古典乐中的佼佼者。然而令许多人没想到的是，他个人更喜爱电子乐，更喜欢富有节奏感的现代音乐。

　　于是，他在得到了人生第一个电子合成器后，再也不肯学习古典乐。

　　音乐厅里金碧辉煌的灯渐渐暗了下来，观众席上的声音渐渐消失，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看向舞台。

　　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一个高挺的身躯站在舞台中央，灯光笼罩的人身着一身端庄整齐的燕尾服，俊美的眉目尽是冷峻与严肃，他手里正拿着世上独一无二的小提琴。

　　观众纷纷激动地鼓掌，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

　　欧内斯特向观众绅士地鞠了一躬，抬手将小提琴架好，下一秒，他拉动琴弓。

　　在他拉出前两个音时，萧季泽就听出来了，他第一首演奏的曲目是帕格尼尼广为人知的经典作品第2号小提琴协奏曲中的第三乐章《la Campanella》，以模仿钟声也被称为《钟》。

　　萧季泽曾经练习过李斯特改编而成的同名钢琴独奏曲，以炫技狂魔著称的李斯特在全曲里不但将帕格尼尼高超精湛的技巧完整改编，还融入了自己特色的华彩部分，天分如萧季泽，也花了一个星期每天高强度的练习才将之完整演绎。

　　帕格尼尼，古典音乐史上难以超越的音乐奇才，其所创作的小提琴作品技巧难度无不以变态著称，能完美演奏他作品的人少之又少。

　　安静的音乐厅内，只有欧内斯特琴中轻快的跳音。

　　与开头磅礴、凛然的气势不同，对比段中欢快鲜明的节奏，连续的跳弓又让曲调带着紧张感，仿佛一个人正紧张地盯着时钟看，既有对时间流逝的慌张又有对目前所居的享受与迷恋。

　　欧内斯特·德·亚里恩不愧为现代古典小提琴之王，如此高难度的曲目，他有条不紊地演奏着，点点音符乖巧地被技艺娴熟的他掌控着，倾注感情于琴声中，让这首《钟》演绎出独属于自我的感情色彩。

　　本应是萧季泽熟悉的旋律，在欧内斯特的演奏下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由琴声，他从帕格尼尼的世界来到了欧内斯特的世界，一个绚丽的，又孤独的世界。

　　一曲终了，几乎所有人就像屏住呼吸了许久，直到有一人掌声响起，才从震撼中反应过来，掌声雷动。

　　“bravo！”

　　“太精彩了！不愧是亚里恩！”

　　大厅的灯亮了起来，金碧辉煌的吊灯熠熠生辉，笼罩着每一位观众。这时，欧内斯特伸出右手，对舞台右侧作出了邀请的姿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挺立着腰身踱步出来与欧内斯特握手。

　　老人向观众鞠躬，然后坐在钢琴凳上。

　　欧内斯特朝着老人鞠了一躬，对观众道：“我的老师布鲁迪·斯菲尔克，是我音乐的启蒙，今天我邀请他与我共同演奏我的小提琴奏鸣曲《槲寄生之吻》。”

　　说完，观众们纷纷站起身来热烈鼓掌，有人热泪盈眶，激动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舞台抱住欧内斯特。

　　Chris激动地跺脚，幸福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萧季泽侧头白了他一眼，随后无声询问。

　　Chris解释说：“这首奏鸣曲是他在一年多前创作的，只在纽爱新年音乐会上演奏过一次，甚至都没有被刻录成专辑。没想到我们竟然那么幸运能够现场听到这首歌。”

　　萧季泽颔首不语，心底隐隐多了几分好奇。

　　琴弦拨动，小提琴温柔细慢的音色缓缓淌出，序奏以小提琴和弦E大调的慢板开始，配上钢琴的八度和弦，如泉水涓涓细流。

　　Chris打开了话匣子，激动地说：“今天有幸能亲耳听到这首曲子，这辈子值了！诶诶你看到他那把小提琴了吗？”

　　我还看到他的眼睫毛了。

　　萧季泽看了眼舞台两旁的大屏幕，此时正特写欧内斯特拉琴的神情，轻轻闭起的双目下，细长的睫毛随着琴声一颤一颤：“怎么？”

　　“他的那把小提琴，据说是他家族贵族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独一无二的古董小提琴，绝世仅有的无价之宝，那纹路，那色泽，那音色，堪称完美，这辈子卖了我也买不起它吧！”

　　萧季泽顺着Chris的话一看，顿时觉得提琴上的花纹莫名地熟悉，好像曾经在哪见到过。

　　《槲寄生之吻》奏鸣曲很快进入到第三乐章，小提琴强有力的急板和弦过渡，由华丽的经过句转入G大调，几个颇有气势的强音之后大胆急速的跳跃，与钢琴轻快的跳音相得益彰。

　　欧内斯特半睁着的双眼，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小提琴，恍如看着世上最珍爱的事物，灵巧的右手飞快地拉动琴弓。

　　萧季泽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乐章进入e小调，慢板与快板多次交替，犹如激情后的迎来暴风骤雨，抒情的华彩凝聚了全曲所有高难度技巧，克制着压抑着的内心即将咆哮而出的悲痛，就在结尾回旋重复交替的颤音中倾泻而出。

　　每个人都沉浸在欧内斯特用音乐创造的世界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铺天盖地的掌声响起，如雷贯耳，绵延不绝。

　　如果说现代古典音乐是一个国家，那么欧内斯特就是这个国家的王，他有着绝对的实力登上宝座，以极高的天资和刻苦的努力让所有人仰慕。他却不是一个统治者，而是一个调动者，调动着每一个音乐元素完美地结合。

　　萧季泽突然有点明白这么多人欣赏他崇拜他的原因，欧内斯特·德·亚里恩，名副其实的现代古典音乐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