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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Flo 2.0 ...

  •   学期结束,没有任何借口的我又从Michael那里接活儿了。是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可能我真的只是运气不好,第一次工作就摊上了体验感差到极致的特殊情况,当然,也可能是我受创后的思想重建工作做得太充分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管怎么样,反正回归后的第一个shift不仅不可怕,还十分轻松。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地点还是在Hockley Valley Resort!只不过不是在一楼的宴会厅,而是在二楼的一个西餐厅,而且也不是晚上需要熬夜的活动,而是早上的buffet。我只需要背着手,来回走走,收收盘子,没事干的时候,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草地、雨滴、和太阳发呆,结束之后再擦擦杯子什么的,工作五小时会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反正就是上的很正常的一个班。这里完全是另一只队伍,从同事到领班到经理,大家的态度都非常好,让我又有了回到文明社会的感觉。

      再后来我也回到过宴会厅,不过是中午的圆桌自助。开始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不禁感叹:宴会厅这小丫头片子还有白天黑天两副面孔呢!我不禁怀疑:难道工作楼层是根据员工素质的高低而分配的?难道工作的时间是由是否晚上能激发出潜藏的兽性而决定的?怪不得总是有这样的形容——“在夜色的掩盖下鬼鬼祟祟地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这样一说,好像有错的是夜色似的!到底是环境改变了员工素质还是员工的素质决定了工作的环境!(哈哈哈哈无边无际的询问陷入无限循环当中)

      Michael的公司Agema Hospitality Inc类似中介,不仅为酒店的餐饮部门提供帮助,还向客房部输送劳动力,就是哪里需要给哪里。熟悉了餐厅的工作模式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个工种试试。

      机会很快就来了——Michael准备送一批员工去Nottawasaga Inn进行培训,出徒后每次工作就固定在那里,这样员工们上手快,酒店总是得到熟手们的帮忙,资源分配达到利益最大化。心想事成不过如此吧。尽管听到了Ana阿姨“千万别试,你干不了!我干过housekeeping,就干了一天,胳膊都抬不起来,第二天还得我老公把我从床上捞起来”的忠告,我还是报了名。她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好奇,更想亲身体验一下到底是有多累。我妈对我的评价就是“别人吃砒霜你都得跟过去尝尝看看是啥味儿”。嘿嘿,那不是因为“偶尔吃一次砒霜也不会死”嘛!尝尝不会死,不尝可能会心痒痒死,何乐而不为呐!

      Housekeeper的工作就是把住过的、弄乱的酒店房间恢复原样:换床单床笠、毛巾浴巾;把一切能用手触得到的平面和东西擦得一尘不染;增添洗漱洗浴用品;刷厕所、洗浴缸、吸地毯。反正就是你妈在家干啥你就替别人干啥,听着很简单,做起来也不难。可这是一项竞赛运动,是有时间限制的。早上六点大家领好各自的任务单,每人十五到二十间房不等,按照入住时间的先后进行打扫,在八个小时之内干完。要知道,每间房有两张King size或Queen size的床,每个床上有四个枕头,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遇上面积极大、多出一个卫生间的、上下层的复式套房。培训的时候,我和我师父分工,前八个房间,我铺床吸地,她做其他的,后面的反过来,两个人头都不抬地干活,平均算下来也得半小时才能收拾完一间房。我不敢想象她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完成任务的。

      画着欧洲宫廷花纹儿的被子沉得要死,我抬都抬不动;庞大的床垫厚得不行,掀起个角都费劲;防止产生褶皱的小床笠紧得要命,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套上;床单要铺得平整得像刚用熨斗烫过似的;没有拉锁的枕套得使用固定的手法才能让它们支楞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扒一个床就得十分钟,换上新的铺盖又得十分钟,我师父拾掇完一个房间了我两个床还没铺完。

      客人翻着花儿的折腾方式更是无时无刻不挑战着我们的想象力——把浸透了红酒的浴巾塞到洗手池连着的柜子底下,再把它捅咕到最里面;把沙子带回房间里,扬得到处都是;用口红在镜子上画画;能在床上、垃圾桶里或是厕所里发现什么就更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了。住酒店,不用自己打扫,度假放松,无所顾忌,无可厚非,但是有修养的人不会因此而肆无忌惮地给别人制造麻烦。

      每次去Nottawasaga Inn我都有不同的师父,师父们抢着要我们当他们的小尾巴,谁得到一个小帮手,都能被嫉妒一天。那里的员工们以女人居多,大都来自其他的国家,有的甚至都不怎么会说英文。干得年头长些的都有显著的职业病特征——佝偻背,我常跟的一个师父干这一行快二十年了,即使个子都不到一米五,肩颈处还是背着一个大包。她们拿着微薄的薪水,一丝不苟地干着世俗定义里的最底层的工作,但是在我眼里,她们特别厉害,比那些夸夸其谈、对家务事一窍不通的男人们厉害,比那些衣着光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们厉害,比养尊处优、被老公养起来的阔太太们也厉害。从一开始我怀着猎奇的心理观察他们,到后来用佩服的态度努力像他们看齐,在付出辛苦劳动、获得生活技能的过程中,我的审美方向、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一点点被塑造起来。

      下班坐在车上回家的那一个小时里,如果车上只有我一个乘客,我一定会跟载我的同事聊天,而且会是我主讲。一是因为大家都是留学生,单纯把人家当司机对待很不礼貌,二是因为害怕自己打盹儿,他也会在车上瞌睡;如果车上有很多人,我一定是在大家的说话声中睡觉的那一个,但我会在大家开始被挨个卸货之前醒来,随着人数的递减而逐渐拿回话语权,已不致冷场。只有一次,等我一个人在车后座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已经停在我家门口了,我不知道大家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多长时间。开车的是一个巴西的男孩儿,我以前没跟他一起工作过,他那天是专门来接我们的,我不好意思极了。他说:“没事儿,你太累了。我听说过你,你跟Melissa一起工作过,她一直在我们群里夸你,我们巴西的这些人都喜欢你。”我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其实客观上来说,那段时间的工作并不很累,只是时间长、路途遥远,一天耗下来精疲力竭。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游戏角色是一个叫Flo的美女,她先是在自己开的餐厅里忙碌(《美女餐厅》)后来又到Quinn的酒店里帮忙(《美女酒店》),我乐不可支地把她使唤得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她的麻利带我一种快感。初二的某个晚上,我跟同桌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她爸爸来把为了看电影而逃掉晚自习的我们接回家。华灯初上,看着暮色中川流不息的车辆,我俩讨论起了未来。她问我以后想要做什么,我说自己想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尝试一遍,不是那些需要技术或专业培训的,而是那些被主流社会价值观定义为下等的,比如服务员。她早就见识过我的异想天开,对此并不惊讶,而是一如既往地给出了成熟的观点:“那你不会做成任何事,因为什么都想做的人什么都做不精。”我认同地点了点头,心里满是遗憾。

      谁能想到,多少年后的今天,在异国他乡,我成了真人版的Flo,我的愿望就这么实现了。所以说,有的话千万别说,万一成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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