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小记》仰童影

29、从天堂到地狱

　　尽管每天早晨的博弈令人十分丧气，但我不会轻易认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不能下地开灯，我又无意成为瞎子，那就弄个台灯摆在床头；既然没有日日修炼憋尿大法的打算也并不觉得挑战生理极限是什么可取之道，那就将费力罗吃完剩下的空塑料盒变废为宝！有神器相助，我首战大捷。

　　上午去了学校的健身房和图书馆，一切又回到正轨的感觉真是久违了！我满心欢喜：状态终于调回来了！

　　今天一天，战果颇丰。心情大好的我吃过晚饭后，把过往的笔记拿出来整理，准备乘胜追击，将“敌军”彻底驱逐出境。Heather、Leah和日本大姐靠在我的门口参观，看我在厚厚的一沓沓纸中忙得不亦乐乎，又开始开我的玩笑。

　　我喜滋滋地随他们说，一点儿也不介意。按捺不住好心情，刚巧，一页笔记中涉及英文冷笑话，我拿过去给坐在沙发上的Heather看。她接过去扫一眼上面的文字说：“就是这些愚蠢的笑话让你每天起五经爬半夜、忙得不愿意在我们大家身上花时间么？你那些记的都是学习过的知识，就算留着，根本也不会再翻看。它们都是该扔的垃圾，你必须扔了！”然后她手上一紧，已将纸身捏出了皱痕。我惊恐得不知所措，又急又气地看看她再心疼地看看纸，脑子语言什么的已经完全跟不上趟儿，出于本能地伸手想去够笔记，可是又不能侵犯她的私人领域，我只能干着急。她见状非但没有归还，反而把纸攥得更紧，手腕一转，纸更靠近她的身体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的眼睛追随着她手里的纸。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

　　诸如“你凭什么拿走我的纸”、“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没有权利替我决定我东西的去留”等等的想法飞速闪过脑袋，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恨自己顾虑重重的性格，因为即使急成那样，我还是被自己告诫：那些话是千万不能说出口的，覆水难收。千万个句子在脑袋里涌出，却一个也不能说，我急得眼泪呼之欲出，近乎央求地说：“请你尊重我。”

　　我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一条狗，为了她手里东西去摇尾乞求。那句话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屈辱感让我委屈得不能自已。能不能拿回来那张纸好像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一切结束，我只想回家。

　　Heather这时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递了给我，说：“Leah才16岁，都不会做出像你现在这样的行为，你跟两岁小孩儿有什么区别？真是太幼稚了！尊重是要靠自己赢来的。这个先给你，关于扔不扔笔记，这个问题我们六个月之后还需要再谈。”我接过纸，在大家的注视下回了房间。

　　我哭了。

　　这不是我到加拿大后第一次哭，但是是第一次让我想起家的感觉。

　　第一年找工作的时候，碰了太多次壁，找了好久人家都不要的时候我急哭了——找不到工作意味着后面制定的计划也完不成，那怎么能行！哭了几分钟后，我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儿人儿似的写简历去了；第一回的雅思成绩出来时，我在心理咨询室里，对着一个陌生人嚎啕大哭，急得一个劲儿地冲她喊“你说这可怎么办呐！”，可是当她给出方案后，我恨铁不成钢地鄙视她的提议，嫌弃她的没用，继续哭喊着给出唯一正确的选择。

　　之前的哭是宣泄情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哭个几分钟我就不想哭了。但是这一次，我好想回家，我好想我爸爸妈妈，我好想可以哭一辈子，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作者有话说

　　我看文的时候如果作者在下面写与文无关的话我会很出戏，可是当了作者后好想用这种方式跟你们交流，好纠结到底该不该继续在这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