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如花》东徒玉

7、茶会（2）

　　皇后又和诸位夫人聊了一会儿，就命宫人带着众位小姐去宫里四处逛逛。秦靥闷头向前走，那章语乔从后面追了上来。
　　“秦小姐。”章语乔方才是走的有点急了，吐字就显得有些气喘，“原来，原来你还真是女儿家啊……”
　　秦靥有些不解：“难道你一开始就没有看出来吗？”
　　章语乔笑笑，和秦靥肩并肩地走着，一边和她聊了起来。原来，左中郎将章孟钧和太子太傅秦予儒不一样，章孟钧的父亲章业和是当年和太祖皇帝李轲一起打天下的一员大将，凤凰关一役，章业和率领三千步兵，出屏苍峡，以身为饵，诱前朝大都督军马入关。章业和成功地把二十万大军引入了李轲精心布的局中，而他自己也再没有回来。只有章业和的部下在千军万马中拼死抢回他的尸身，李轲看时，他身中数十箭，几乎整个人被射穿，右手却犹握着剑，左手紧攥着一块从敌人头上撕扯下来的头皮。在李轲平定天下，真阳称帝后，追封章业和为征东大将军，章业和之子章孟钧入朝为左中郎将。
　　这样说来，章家就是以武起家，章语乔也算是元勋之后，怪不得章夫人见谁都是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一双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虽然自己母亲摆足了架子，章语乔却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比秦靥还要大个两岁，个头却比她矮了半个头不止，说话轻轻柔柔的，举止娴雅。章孟钧虽然儿子一大把，女儿却只有章语乔一个，再加上是嫡出的，章大人就把女儿当做凤凰一样养，恨不得宠上了天，他自己是行伍出身，养女儿却要求把她培养成一个十足的大家闺秀，这和秦予儒文人出身，却让秦靥去舞刀弄枪完全相反。章语乔成天在家中读书习字，女红刺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父兄，别说男孩了，同龄的小姐也难见到一个，也难怪一开始就会把秦靥给认错了，她哪里想得到一个斯文闺秀会穿上男装入宫。
　　“看不出，秦小姐比我小，眼界却比我宽很多。”章语乔感慨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根本不会想到这番话会出自女子之口。”章语乔说的“这番话”，指的自然是秦靥对皇后的那番阔论。
　　出乎意料，对于章语乔的称赞，秦靥只是有些害羞地含了含肩，轻声道：“可是中宫只喜欢守本分的女孩。”她的大眼睛中泛着迷茫，有着孩子的一番热切遭到否定后的失落：“瑕哥哥也说了，没有哪家公子会要一个只会打架的母老虎的。章家姊姊又会作诗又会画画，肯定比我受欢迎。”
　　章语乔一愣，随即安慰秦靥道：“可是你是大魏最有才华的人，秦予儒秦太傅的女儿啊！你去求你父亲来教你，一定可以学的比我好的！”
　　章语乔说秦予儒是“大魏最有才华的人”，虽然有戴高帽之嫌，不过确也不算失实，无论诗画文章，天经地纬，当今还真无出其右者。秦靥听了，眼中也是一丝欣喜一闪而过，但当她想到自己的父亲每日朝堂中的事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晚上早早地就到各个庶母的房中去歇了，根本没有时间教自己这些那些，心中不禁又变得沮丧。
　　“不过，靥儿还有瑕哥哥啊！”秦靥的脑海中突然出现秦瑕在跳跃的灯火下，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她解读兵书的形象，他微微皱起的眉宇，好看的眼睛中映照的烛光，和秦靥打瞌睡时温柔而无奈的叹息，这些一切，都在秦靥的心中融化成为一块温馨的蜜糖，温暖而甜蜜。
　　“阿翁都说瑕哥哥书念的好，那他也肯定可以教我别的东西！”秦靥这样想着，又变得高兴起来。
　　章语乔不知道秦靥为什么一下失落一下又高兴，这个尴尬的话题也让她不晓得怎么继续，索性就岔开了话头，和秦靥聊起了别的。
　　两个姑娘在一起说说笑笑，很快就相熟了，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前面领路的宫人早已不见，她们则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我们怎么办？”章语乔环顾着周围陌生的景色，已经开始害怕。
　　秦靥想了一想：“找人吧。”在这样不分东西南北的环境中，也只有随便找个宫人，央求她带着回去了。
　　可是两个女孩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有碰见一个人影。偌大的皇宫，朱栏游廊，垂柳依依，时不时地从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鸟鸣，显得空旷无比。
　　章语乔牵着秦靥的手，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发汗。
　　“那里！”秦靥眼尖，突然发现不远的湖心亭中影影绰绰有人影，不由分说就牵着章语乔跑过去，可待到跑近了，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一脸不高兴的七皇子李夏。
　　章语乔从来没有见过李夏，“哎呀”一声红了脸，匆匆忙忙低下头去，秦靥却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向李夏打听起了回锦香阁的路。
　　“这种事别来问我。”李夏冷着一张脸，“你难道不会随便找个宫女宦官吗？”
　　“正是因为找不着，所以才来央求七殿下的啊！”
　　李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只回了一句“没空”，便抬脚就走。可没走两步，从袖中突然“啪”地掉下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秦靥眼明手快地从地上捡起来，发现是一本书，翻卷在一页上，她略略扫了一眼：“‘举贤任能，不时日而事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事吉；贵功养劳，不祷祠而得福’……”
　　李夏劈手从秦靥手里夺过，重新把书塞入袖笼里放好，剜了她一眼，正想转身离去，就听见秦靥在背后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尉缭子》。”
　　李夏的脚下重重一顿，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秦靥。
　　“你怎么知道？”
　　秦靥狡猾地一笑：“怪不得我们看不见一个宫人呢，原来七殿下想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读这本书……”
　　“住嘴！”李夏的眼中第一次透露出惊慌的神色，赶上两步捂住秦靥的嘴巴，目光对上她那双惊怒的大眼睛，李夏低声道：“别嚷嚷，我带你们回去。”
　　见到李夏一个人在前面走着，章语乔则盯着地面，远远地落在后面，秦靥觉得这种氛围别扭的慌，她赶上几步，和李夏并肩走着，对他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别给我来这套，以为我会怕你？”
　　“怕不怕不是你说的算。”秦靥撇撇嘴，深吸一口气就要喊：“七……”
　　“你说。”
　　见李夏急不可耐地打断她，脸上却是保持着一片镇定，秦靥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把章小姐送回去后，带我去找瑕哥哥。”
　　“你是说秦瑕？”李夏抬了抬眉毛，“他现在人在东宫，你找他做什么。”
　　秦靥想了想，没好意思告诉李夏，自己只是想让瑕哥哥看一看她今天的新形象，只好随口扯了一个谎说：“我有重要的话要对瑕哥哥说。”
　　李夏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飘逸的男装，但一点也不显得不违和，只衬得身段苗条而挺拔，鬓角利落地往上梳起，却抵不住有几丝细碎的绒发漏出，伴着微风吹拂在微微发红的耳廓，泄露了主人的心思。
　　李夏端起手臂，煞有介事的说：“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东宫毕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我拿不出一个好的理由，能把你带进去吗？”
　　听李夏这么说，秦靥只是拧着衣角，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却也没想出个好的借口。她忽地有些恼怒，意识到李夏这是在敷衍自己。
　　“七殿下，”秦靥皱起眉，一点也不客气地对李夏说，“身为堂堂楚王，要带一个人进去，谁还能对你问东问西呢！却偏偏在这里套我的话。七殿下不想带我去就直说，犯不着找借口。”
　　“既然知道你面对的是楚王，那讲话有你这样讲的吗？”李夏见她不客气，也动了怒。究竟还是孩子，他努力抻着腿，凭借身高优势从上往下俯视着秦靥，想利用自身的威仪和怒气让秦靥屈服。
　　但他错了，秦靥是什么人，从来就是胆比心大，见李夏生气，她也毫不犹豫地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两人一人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倒仿佛是在比谁的眼睛大一般。
　　正是僵着的时候，走在后面的章语乔碎步跑上前，左看看，右看看，轻声低语道：“七殿下且慢置气，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章语乔的声音虽轻柔，但却仿佛是一把剪刀，把那紧绷到极致的弦一刀剪断。李夏瞥了秦靥一眼，把袖子往身后一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和你一般见识。”便马上转向章语乔紧接着问道：“出了何事？”
　　章语乔伸手往远处一指：“那不是？好像有人吵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