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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读书 ...

  •   大魏第一任皇帝,永德皇帝李轲,在大魏的历史上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当时的前朝皇帝,为了自己享乐,在民间横征暴敛无度,弄得是民怨沸腾。李轲的家族,虽是世阀,却在前朝没落已久,连个七品小官都可以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因为当地官员要为皇帝贺寿,要求李轲一族交出百匹彩锦,千两黄金,不然就要拿李轲的妹妹去充当贺礼。家族万般无奈,穷凶极恶的官员们却日□□上门来,李轲一怒之下,拔剑斩杀了十一名带头的官员和他们的下属,但胆小的族长们怕因此而受到牵连,反而把李轲一家逐出家门。
      前有敲骨吸髓的地方官,后有胆小怕事的族人,再加上被逐之后,一路阅尽民不聊生的惨状,新仇旧恨在青年李轲心中翻翻覆覆,激起他的一腔热血,索性揭竿而起,第一个竖起了“除昏”的大旗。时年秋,觜参大旱,整片渭河流域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李轲这振臂一呼,犹如投入热油中的一滴滚水,瞬间引爆了巨大的能量。上有破落的贵族,中到绿林的英豪,下至绝望的百姓,一时间是云集而景从,都投入到了这讨伐昏君的大军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李轲的威望大增,开始建立起第一个割据力量。
      再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连绵不断的作战,对当朝军队的战斗,对其他割据势力的战斗,期间还要面对自身力量的不断分裂与聚合。不可否认,李轲在这一方面有着天生的优势,他懂得怎样利用最少的力量,做最有力的斗争,虽然是没落的世阀,但是从小接受的贵族式教育,让李轲在对待内部力量时,也显露出高瞻远瞩的一面。在奠定地位与基业的凤凰关一役,李轲肩负三箭,带领五万重甲兵,重创了前朝皇帝的二十万骑兵,斩杀当朝大都督于马下。那一战,使得李轲的威名广布凤凰关内外,但闻李轲之名,小儿夜不敢啼,也使得前朝再无生力军队与李轲进行大规模的战斗,更使得原本各怀心思的各路割据势力闻风拜服。在经过对残余势力的扫荡之后,建炎三十四年,李轲在真阳城称帝,国号魏,改元定乾,由此开创大魏的巍巍盛世。
      这大魏立国至今虽然不过十余年,但无人否认,这将会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李轲在位数年后去世,帝位由现任皇帝李湛接任。李湛主张以德治天下,轻税赋,减徭役,对外则以和为主,缔结盟约,和亲纳币,虽战争的创伤褪去的十分缓慢,但是因为李湛对外的缔和,赢得了一个和平的边境环境,那农业和商业也渐渐的恢复了繁荣,一些州郡也出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平之景。
      雍夔十一年,时值仲春,现任太子太傅的秦予儒府中,早是一派春日之景。那长长的古柳把半树的枝条梳进一池春水当中,另外半树的柳絮,却是攀着风满庭院的绕,绕准了桃花,桃花落下,绕准了杏花,杏花落下,若是绕上了迎春,那点缀着鹅黄花朵儿的柔韧长枝条就打几个秋千,把那还未完全绽放的迎春花颤颤巍巍地挥到草间,震碎了一地的露珠,挥到池中,惊散了一池的游鱼,还有些花,乘着风坐到了游廊顶,却被一声惊叫给重新惊落。
      “小姐,小姐,二小姐!哎哟我的小祖宗哎,您可慢点跑,慢点!”
      穿花拂柳而来的不是什么天仙美人,却是一个老妇人,跑两步,扶着墙就得喘两口,见她皱着眉,捂着心窝子的样子,仿佛再跑几步就得晕倒。而她前面的一个小姑娘,樱花红的衫裙,白布里,绣花鞋,提着裙摆跑得极快,跑一段必会停下来,促狭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愁眉苦脸的乳母,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嘴角一弯,颊边显出两枚深深的酒窝,衬着那如滚动着泉水,黑白分明的杏眼,神态煞是动人。
      “乳母,乳母,我要去找瑕哥哥啦!”
      乳母捶着胸口,脖子向后仰,半是无奈半是绝望地唠叨道:“我的亲亲小姐,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走路一定要轻,要慢,这才像个大家小姐的样子,像刚才那样的胡跑,外头的野孩子才那么干呢,被主人看到一定又得打一顿,那个时候……”
      乳母正了颈子四下一望,哪有小姐的影子?只有廊上绿毛红嘴的鹦哥,歪着脖子正在看她,没等她走两步,就在后面叫唤道:“靥儿不能哭!靥儿不能哭!”
      “去!”乳母着恼,攥着架子猛摇了摇,鹦哥扑棱一下就飞了出去,边飞边叫嚷:“瑕哥哥!瑕哥哥!”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书房中,秦瑕正在读书。温暖的阳光在少年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虽未完全长成,但是也可以看得出少年俊雅出尘的眉宇,与清水莲花般的气质。读到深处,秦瑕提着笔在书上批下批注。他的手指修长,白得近乎透明,握着笔杆微微一抖,那“思”字最后一点就点到心窝里去了。
      秦瑕无奈放下笔,咳嗽一声:“靥儿,进来吧,我知道是你。”
      门外探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然后是秦靥的大半个身子。她放下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爬在书房的黑檀书案上,拖着腮就问秦瑕:“瑕哥哥怎么知道是靥儿?靥儿走路都好轻好轻的。瑕哥哥的耳朵真好!”
      秦瑕微微一笑,把秦靥落下的几丝鬓发轻轻地挽到耳朵后面,淡淡地说道:“自己走不了路,那听其他人走路总是能听出来的。”说话间,神态竟不像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看见秦靥瞪大眼睛只是望着他,秦瑕拍拍她的脸颊,把轮椅转了一转,弯腰捡起秦靥踢在地上的小小绣鞋,低声斥责她说:“你看你,又到哪里去踩了一脚泥回来!待会先生来上课,一准又要说你没有礼仪了!”
      秦靥看着秦瑕叫进丫鬟来替她换鞋,一边不满地嘟哝道:“先生的鞋难道不会沾泥巴?他走路都是把白绢铺在地上的么?改天我弄两块泥巴来糊在他的鞋子上,看他还敢不敢说我。”
      这边秦瑕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书房门口就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秦家兄妹齐齐转过头去,就见双鬓斑白的讲席石先生缓缓踱了进来,一边走那长长的胡子还抖抖索索的,秦靥不禁吐了吐舌头。
      石先生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大公子,二小姐,我们开始上课。”
      秦予儒从小给他们定下规矩,秦瑕上课的时候,秦靥就在旁边听着,不许插嘴,等到秦瑕开始习字,石先生方开始向秦靥授课,但是同样秦瑕也不许相帮。秦予儒的原意,是想让秦靥多浸淫,秦瑕多温故,但是他却没想到,现实远比想象中来的麻烦的多。
      这边,石先生替秦瑕的授课告一段落,才一转头,就看见秦靥趴在案上,几乎要睡着的样子。石先生走过去,屈起手指在秦靥的桌子上敲了两敲,才阻止了她把脑袋点到桌面上去。
      “二小姐。”石先生的嗓音不咸不淡,“二小姐是‘眼皮堕地,难观孔子之书’。”
      秦靥揉了揉眼睛,含糊地说道:“先生错了,我正在‘哈欠连天,要做周公之梦’,先生却把我吵醒了。”
      石先生见状也不恼,背着手走了两步:“既然二小姐有兴致对对子,那我们今天就来对对子。”
      “啊?”秦靥还没有反应过来,石先生就指着窗外微风粼粼的池塘,晃着脑袋出了一个上联:“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秦靥托腮,苦苦思索,却是半天也憋不出一个下联。石先生淡淡地问道:“已经快一炷香的时间了,小姐的下联还没对出来吗?”
      秦靥焦躁,偷偷地拿眼睛一个劲地溜秦瑕。秦瑕被她溜得坐不住,只得放下笔来说:“先生,我倒是想到一个。”
      “噢?你说说。”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好联!”石先生击节感叹,称赞秦瑕道:“大公子小小年纪,却能对出如此佳句,真当难得!”他走了两圈,又出一联道:“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秦瑕双目一转,眼见得池边柳树,对答如流道:“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哈哈哈,好,好!”石先生被成功地挑起了兴致,他拈着须,目光炯炯地说道:“看来寻常对子都难不住大公子啊!老夫这里有一联,至今还未有合适的下联,今天倒是要请教大公子了。”
      秦瑕正襟,微笑道:“先生请讲。”
      石先生沉吟一番,一字一句念出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这上联运用的技巧颇多,有顶真、拆字、集句等等,联中“寺”、“诗”顶真,同时“寺”和“诗”都用前面两个相连的字组合而成,最后是一句现成的诗,“月”又是从“明”之中拆出来的,要对好下联,难度真的很大,秦瑕一时间也皱了眉头。
      石先生见秦瑕为难,呵呵笑道:“大公子不必勉强,老夫也知此联难了些,大公子现在尚年幼,能对出前面两个,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秦瑕不答,忽然瞥见放在一旁的《孟子》,书页刚好翻在《梁惠王上》一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继而笑向石先生说:“先生,下联我已对出来了。”
      “哦?”石先生惊讶不已,“说来听听!”
      “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石先生最初呆了一呆,等到体味过来时,不禁连连叫好。
      “大公子年仅十岁就有这般巧思,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石某唯有拜服。”
      石先生心悦诚服地向秦瑕做了一揖,秦瑕不能起身,也坐着还了一礼。石先生转身,才想让秦靥多和她哥哥学习学习,却看见秦靥趴在窗边,眉头皱的紧紧的。
      “二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秦靥没有回身,她用手指一指,对也走到窗边的石先生严肃地说:“先生,你看,那只金丝画眉是不是死掉了?”
      石先生定睛一看,果然是有一只小鸟躺在不远的花墙下奄奄一息。秦靥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忧伤地道:“那只画眉太可怜的……”
      “二小姐!”石先生再也忍不住了,气得眉毛胡子一起抖,“老夫这是在教授圣人之道,你却去关心那些花鸟鱼虫的风月之事,如此怎么对得起圣贤之书?”
      “先生,”秦靥无辜地眨眨眼,“我记得孟子曾经说过‘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圣贤对于禽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只小鸟,敢问,靥儿刚才所说又如何对不起圣贤之道?”
      “你……”石先生再想不到秦靥在这方面倒是突然通窍,竟一下子回答不出来,只得用力地瞪了她一眼,道:“方才那对子,是大公子替你对出来了,这回老夫再出一联,若是你能对出,这次之事,就既往不咎。”
      秦靥不高兴地嘟起嘴,嘀咕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先生却总喜欢做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模样……”
      石先生听见了,也不去理她,指着窗外道:“咱们就以刚才之事为题,老夫出个简单的:‘细羽家禽砖后死’。二小姐请对吧!”
      “这有什么好对的!”秦靥丢开笔,仰起脑袋道,“先生总看不起我,这回我对出来了。”
      “哦?”见秦靥回答的那么迅速,石先生也有些惊奇,“老夫愿闻。”
      秦靥抿嘴一笑,脸颊边的笑涡绽放的有些狡猾:“这联很简单。先生教过我,‘细’要对‘粗’,‘羽’能对‘毛’,‘家禽’可对‘野兽’,‘砖’对‘石’,‘后’对‘先’,‘死’对‘生’。如此一来,下联不就出来了么?”
      石先生愣愣地听着,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你说说,下联是什么?”
      秦靥的笑容渐渐放大,她大声地喊道:“粗毛野兽石先生!”说完,就跳下椅子,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
      “扑哧!”一旁的秦瑕终于忍不住了,不去看石先生七窍生烟的模样,放声大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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