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屎官嫁到》熏豆姑娘

5、名额

　　口中被渡入了什么甜腻的物事，萧玖睁了眼，头一别，那褐色的汁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去。

　　“小姐，你醒了！”

　　萧玖坐起身，接过初一递过来的帕子，看着上面擦下来的东西，皱眉道：“什么东西？”

　　“是糖水。大夫来过了，说小姐是因长时间没有进食才会晕倒的。小姐再喝点儿？”

　　萧玖默了默，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有一日她也会因低血糖晕倒这个事实。她摇头道：“有吃的吗？”

　　“有的。”初一让开了身子，桌子上摆放着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萧玖起身扒拉了点，这才觉得虚弱感消失了不少。

　　初一盯着那盘一块未动的芙蓉糕道：“小姐以前最爱吃的，今日怎么不喜欢了？”

　　萧玖脸上僵了一下，忽道：“狗子呢？”

　　“狗子？”

　　不会被萧老头弄死了吧？萧玖立刻回头去找，就听嗷呜一声响，狗子蹭到她的脚边，仰起了脸。

　　萧玖的一颗心放了下去，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初一身上。她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露出一张白净温顺的脸。萧玖皱眉道：“你不是受伤了么？快回去躺着。”

　　初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了头道：“不碍事的，初一只是一个下人。”

　　这话可不怎么动听了。

　　“下人怎么了？你伤成那个样子还要来伺候我，是存心要我良心不安么？”

　　初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初一不是那个意思！”

　　……

　　萧玖觉得头有点痛。

　　好说歹说将初一劝得躺回了她的小房间，萧玖手上拿着药，细心地每一道伤口上涂抹。

　　“怎能让小姐为初一上药……”

　　这般对话已经听了四五遍了，萧玖忍无可忍，手下忽然用力一按，伴随着初一一声短促的惊叫，她淡道：“闭嘴。”

　　初一不敢再说话了。

　　见她终于安分了，萧玖施展了三寸不烂之舌，从她嘴里套出了个大概。

　　这身体的主人，与她同名同姓，萧玖。虽同名，性子却不同，与萧玖想得一致，怂得厉害。

　　怂萧玖是萧元杰的嫡长女。萧元杰年少便扬名，军功卓著，前途本是一片大好，谁知当年萧玖母亲陈氏的娘家出了事，被满门抄斩。其后萧元杰自请戍边，这才举家迁来了此处。

　　这便能理解，为何沈秋月那会说是“受牵累”。

　　陈氏体弱，来的路上便染了病，拖了几年，在萧玖七岁的时候便没了。

　　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萧玖“通兽语”一事自幼被人诟病，萧元杰与萧玖并不十分亲近。吃穿用度都满足，只是两人交流很少。用初一的话说，将军极少来初荷院。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沈秋月母女才如此肆无忌惮，当着将军面对她嘘寒问暖，背地里变着法儿地欺负。

　　怂萧玖胆小懦弱，从来也不敢反抗。

　　初一口中自小“乖巧懂事”的主子，自小在府中就活得谨慎，若不是因为那“通兽语”的本事，大概会被所有人忽略。

　　只是这个“通兽语”，就有些超越萧玖的认知了。

　　虽然初一说曾亲眼所见小姐与自家马匹对话，但很显然，这项本领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更显然，她穿越过来，没有连带着接受这项异能。

　　然而怂萧玖给人造成的神经病印象，如今却要她来承受，这有些不公平。

　　萧玖抿着唇站在窗边沉默半晌，最终满腔愁绪化作一声深沉的叹息。

　　太麻烦了，还是跑路吧。

　　虽不知自己是为何穿越而来，但萧玖几经思考后有了结论：这身体的主人，应当是被吓死的。

　　十几岁的一个小姑娘，突然被扔到狼群里，放在谁身上不怕？

　　由此看来，那“通兽语”的本事，应当也是假的了。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装神弄鬼。萧玖在心中唾弃了一番，更加坚定了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决心。

　　这烂摊子，谁爱接谁接着。

　　眼下难办的，却是这狗子。

　　她有些发愁地盯着趴在地上懒懒团成一团的狗子，一对柳叶眉皱成了川字形。

　　将狗子带回来本是为了脱身，谁想它竟真的黏住她不放了。这里毕竟不是动物园，她还没有搞清楚这一切，一时还真不知要将它如何处置。

　　正想着，狗子忽然冲着她嗷呜了一声。萧玖心中一动，走到桌旁，将方才没吃完的红烧肉放到了地上。

　　狗子嗅了嗅，没理会，两爪扒上了凳子，可惜腿太短，还不能够到桌子。

　　不爱吃么……萧玖又拿了剩下的宫保鸡丁，一样的结果。除了那汤，桌子上只剩下一块未动的芙蓉糕和凉拌黄瓜了。萧玖用筷子夹了一块黄瓜，才伸到近前，狗子便衔了过去。黄瓜是生拌的，咬起来嘎嘣脆。那清脆的声响，怎么都透着股怪异感。

　　萧玖索性将剩下的一整盘黄瓜放到了地上，狗子果然眼馋，扑过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萧玖不信邪，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在一旁放着，过了片刻，肉还是肉。狗子抬头看了她一会，见她不为所动，呲出了牙。

　　萧玖道：“厨房在哪？”

　　初一眼睛盯着狗子，步子却在往门口挪，“小姐想要什么？初一去拿。”

　　“你身上还有伤……”

　　“不碍事的！”

　　萧玖无奈，看了看她的神情，道：“你帮我再拿一小根黄瓜，还有……一块生肉。”

　　初一得了令，飞也似的跑了，看那灵活的步子，丝毫不像个才被毒打过的。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萧玖与狗子大眼瞪小眼。

　　此刻没有外人，萧玖稍稍弯下身子，与狗子对视着道：“小东西，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吃素哦。”

　　狗子自然是不会说人话，只嗷呜了一声。

　　传说中萧玖通兽语的本事，自然也随着本尊的消失，一并随风而去了。

　　待初一听话地拿了黄瓜和生肉过来，在两人复杂的目光中，狗子怡然自得地用两只前腿扒拉着一整根黄瓜，迅速消灭了个干净。

　　一旁的生肉，和那块红烧肉一样无人问津。

　　萧玖既惊讶又痛心疾首地盯着狗子，好歹是从狼群里出来的，你的尊严呢？

　　“小姐……这小狼……好像喜欢吃素。”

　　萧玖以手扶额，这话没法接。

　　虽然震惊，虽然不可思议，可萧玖自认，这一天以来经历的奇葩事已经够多，再多，她也见怪不怪了。吃素不见得是坏事，这么一来，狗子倒是好养活。况且，若是狗子真的不喜欢吃肉，至少不会发生先前那样的意外。

　　想起那毫不犹豫向她张开的血盆大口，萧玖心中就是一阵抽痛。

　　她看着狗子，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后下了定论：“今后，你就跟着我吧。”

　　狗子嗷呜了一声，懒懒得将身子转了过去。

　　初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只道：“小姐，将军方才说了，让你醒了以后去书房找他。”

　　萧玖十分强硬地将初一留在了院中养伤，又将狗子关在了里屋，沿着从初一口中套出的路线，很快就到了书房。

　　脑子里弯弯绕绕，都是初一方才说的，关于原先萧玖的事。思绪起起伏伏，最后落在了两个字上。

　　沈秋月说的：“名额”。

　　眼前便是书房了。远远便能看见萧元杰背对着门口站着，手中握着一柄剑，正悉心擦拭。

　　萧玖在门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待萧元杰转过身来，萧玖脸上带了一丝谨慎的笑意，低声喊道：“爹爹。”

　　萧元杰擦剑的手一顿，随即将剑插回了剑鞘，挂在了墙上。

　　萧玖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到了这会才发现，书房的墙上，挂着不少兵器。大抵是大同小异的剑，萧玖不懂兵器，但联想到他将军的身份，倒是匹配。

　　“进来吧。”

　　萧玖应声跨进门，萧元杰已经在书桌后落座，她看了一眼对面，并没有发现另一把椅子。在萧元杰对面站定，萧玖低着头神情乖顺，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转。

　　“你说是在狼群中醒来的，又是如何脱身的？”

　　萧玖对上了他的眼睛，“您肯信我么？”

　　大约是萧玖从未用这样的姿态与他说过话，萧元杰显然一愣，下意识地端起了茶杯，却没有凑到嘴边，少倾，他道：“说吧。”

　　萧玖挑着重点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我也不知为何如此，但事实正是这般，那群狼，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她原本以为，萧元杰会露出与那云公子一般的神情，谁知，萧元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沉默片刻，忽道：“今日，你第一次没有再坚持那荒谬的说辞。”

　　古人说话都这么含蓄的么？萧玖一头雾水，但随即却忽然明白了。

　　“荒谬的说辞”……是说的通兽语一事吧？萧玖料想萧元杰必定是不信的，但在他眼中，她这番说辞已是有所长进，而她带回一只“狼”也是事实，即便萧元杰心存疑虑，此刻自己也无从解释。

　　更何况，事实如此。

　　想到这里，萧玖心头一松，却听萧元杰道：“以往，是为父没有照顾好你。”

　　语声带了三分懊悔七分心疼，这话里承载的东西太多，萧玖一时怔忪，好在萧元杰毕竟是个武将，说不出更多体贴的话，索性开门见山，从旁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物事。

　　“前几日宫里下了一道圣旨，不日便会有使臣前来，接你前往宫中，参与今年的选秀。”

　　见萧玖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萧元杰对着虚空拱了拱手，道：“这是圣上对萧家的恩宠，当年之事，萧家没有受到责罚，已是先帝仁慈，如今圣上又对我萧家如此眷顾，天恩浩荡，玖儿，你切不可再胡闹。”

　　萧玖豁然开朗。

　　这便是沈秋月此番不惜下了杀手的缘故吧？

　　就是为了宫里来的这一道旨意？

　　她觉得有些可笑。

　　帝王家天生便掌握了这世间的生杀大权，当年因萧玖的母亲家中出事，萧元杰自请戍边，多年来坚守在这苦寒之地，极尽忠君爱国之事。如今不过是这一道旨意下来……她看着萧元杰一脸恭敬的神情，撇了撇嘴。

　　借着这样的身份，行此般收买人心之事，果真方便。

　　她脸上的细微神情被萧元杰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沉声道：“怎么？”

　　萧玖摇了摇头，唇角忽然浮起一抹笑意。

　　“爹爹，想来妹妹很想成为选秀的人选吧？您何不让她去？”

　　萧元杰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随即他皱眉道：“选秀一事，乃皇家的恩典，自当由家中嫡女胜任。玖儿，你是否还在责怪你娘？此事……”

　　没等他说完，萧玖摇了摇头，清澈的眼定定地看着萧元杰，“我的意思是，妹妹若是想去，就让她去吧。我没有兴趣。”

　　萧元杰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将袖子往后一甩，道：“萧家世代忠良，此事乃是皇家的恩典，由不得你说不！你这便回去好好准备，明日，我会找嬷嬷来教习你规矩。”

　　见他忽然变得强硬，萧玖骨子里的混蛋劲儿一下上来了。她扬着下巴直勾勾地看他，道：“我、不、去！”

　　萧元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咬着牙道：“你再说一遍！”

　　武将出身，萧元杰身上自带着一股嗜血气场，此刻沉着脸，说不出的凶神恶煞。萧玖忽然怂了一下，嘴一扁，眉头一皱，整张脸皱成了包子，往地上一坐，“不去不去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