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屎官嫁到》熏豆姑娘

32、初一

　　萧玖将耳朵贴得近了些，屋内人的说话声便传了出来。

　　萧玥跪在地上，哭得脸上妆容都花了，一双眼却将萧元杰紧紧盯着，全然不顾沈秋月在一旁使眼色。

　　“爹，陛下如今仰仗您，若是您开口，陛下定然会给几分薄面的，女儿求求你，帮帮怀王好不好？”

　　“啪！”萧元杰一拂袖，案上的镇纸砸在萧玥脚边，激得她抖了一抖。但她仍跪着前行两步，道：“女儿此生非怀王不嫁，若是怀王真被斩首，女儿也定然活不成了，求爹爹救救怀王，救救女儿！”

　　语声凄凉，全然没有了当初的半分得体。

　　窗下的萧玖皱了皱眉，想起了些久远的事。

　　即便初来时就闹得很不愉快，她也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偏见。左不过是因为她的缘故，自小失了些该有的荣宠，记恨于她，也在情理之中。是以，萧玥的那些小打小闹，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眼下她这凄惨的模样，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她记得，离开北峪前，她曾意外撞见萧玥对怀王投怀送抱。若是她记得不错，当年怀王是拒绝了萧玥的。照着萧玥这性子，也不像是穷追不舍的人。除非——在她走后，两人还有后续。

　　照着后来对怀王的了解，如今想起来，怕是那夜的拒绝，也不过是怀王提前洞悉她在，特意演的一出戏。前因后果连贯起来，萧玖狠狠吸了一口气。将萧玖的两个女儿悉数握在手中，一个不成还有后备，怀王当真好心机。

　　“住口！”萧玖的思绪被萧元杰的暴怒打断。

　　“瞧瞧我萧元杰生了个什么好女儿！尚未出阁，便一口一个非怀王不嫁，你的脸面呢！”

　　萧玥愣了愣，哭着道：“若是能救出怀王，女儿情愿不要这脸面！”

　　又是“啪”的一声响，这回，却是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萧元杰被气得狠了，胸膛不断起伏，抿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一旁的沈秋月见状，立刻扑上去，将萧玥护在了身后。

　　“将军，当今圣上只有这一个兄弟，陛下定然不会真的拿他如何，说不定就是等着什么人去求情，给个台阶下。可若是将军出口相求，日后怀王出来，也能感念将军的好，玥儿若是能攀上怀王府这个高枝，也是萧府的福气啊！”

　　真是……死亡对话啊……萧玖闭了闭眼，不敢去看萧元杰的脸色了。果然，萧元杰的声音染了几分怒意，他像是后退了一步，语气里不无悲怆：“好，好，这就是我萧元杰的好妻子，好女儿！想我萧某人一生忠心，临了，却教出个只想攀高枝的女儿！好，好得很！”

　　屋内静默了一瞬，沈秋月的声音也染了些哭意：“是啊，将军从来忠心，又何曾将我母女放在心上过？可将军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去，又不知何时能回来，我与玥儿孤儿寡母待在这上京，将军可有想过玥儿日后的归宿，又有何人可以依傍？”

　　萧元杰满腔的怒意止住，愣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多年前，因萧玖母亲一族出事，萧元杰自请戍边，带着一大家子人去了苦寒的边境，一呆就是十数年。随后萧玖的母亲去世，沈秋月接过了府中管事，将偌大个将军府打点妥当。正是因为念着这些，上次他们害了萧玖，他也始终不忍下狠手责罚。

　　如今沈秋月又这样说，便是一次奏效，想要效仿。萧玖暗叹沈秋月手腕了得，忍不住又起身，透过窗纸上的洞去瞧。却见萧元杰已经转过了身，似是已经平复下来。

　　“我萧家，忠于朝廷，忠于圣上。怀王乱臣贼子，如何处置，圣上自有裁决。我萧某人绝不会为了私心干扰朝政。今日之事，决不可再提。”

　　萧玥原本跪坐在地上，如今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似失了力气，往沈秋月怀中瘫软下去。半晌，她抹了一把流了满脸的泪，忽然笑出了声。

　　萧元杰道：“你这是做什么！”

　　萧玥道：“爹爹不是不会为了私心干扰朝政，只是因为，今日之事，是我求爹爹吧。”

　　萧元杰皱紧了眉，没有说话。

　　萧玥却在他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站了起来。起先颇有些无力，还踉跄了一下。沈秋月不放心扶了一把，被她轻轻推开了。

　　“萧玖触怒圣上，被封了个劳什子铲屎官，败坏了萧家的名声，未见爹爹斥责。”

　　她笑了笑，又道：“萧玖行事荒唐，将那小狼一同带入京中，未见爹爹斥责。”

　　“甚至萧玖与魔教私通，众目睽睽之下与贼人窜逃而去，爹爹依然没有斥责。女儿只是疑惑，若是今日萧玖求情，爹爹可还会如此铁面无私？”

　　人在窗下蹲，锅从天上来，萧玖委屈极了。忽听耳边有极轻的笑声，萧玖木然转过脸来，便见傅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满面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

　　萧玖面无表情地又将脸转了回去。

　　烦躁。

　　想冲出去辨一辩这道理。

　　可随即，屋内再次传出了说话声。

　　忠心不二，铮铮铁骨的萧元杰一字一句道：“此事换了谁都是一样。萧玖今日若是在此地，我必定将她押入宫中，听候发落。”

　　萧玖起身的动作顿住，重新缩回了角落，将出来一见的念头彻底打消。

　　她知道萧元杰是说真的。

　　回头一看 ，傅影给了她一个眼神，赫然写着：“我说的吧？”

　　有这么个刚正不阿的爹，她还能说什么？纵使她解释清楚，自己和魔教中人毫无瓜葛，萧元杰也要将她押入宫里，听皇帝定罪。更何况，她已经口头上入了魔教，再没办法挺直腰杆说话了。

　　萧玖彻底泄了气。

　　脑中临行话别的美好场景如肥皂泡一般碎了个干净，萧玖垂头丧气地在墙上靠了一会，拉了拉傅影的袖子，准备跑路了。

　　谁料，院子里忽然又传来了响动。

　　“报！”

　　萧元杰道：“何事慌张？”

　　来人是萧元杰的副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秋月母女，轻声道：“刚接到宫中消息，怀王跑了，圣上请将军入宫。”

　　萧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萧元杰急匆匆进了宫，沈秋月宽慰了女儿几句，两人便一同离开了此处。屋内一空，萧玖走出来，望着空荡荡的院落静默了一瞬。

　　“你们做的”

　　傅影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翻了个白眼，道：“长夜门怎会与通敌叛国之人同流合污？”

　　“也不是没有同流合污过。”萧玖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接到傅影一个凌厉的眼刀，嘻嘻笑了一声。

　　“不是长夜门，那就只剩下三种可能。太后救人，皇帝放水，或者是，敌国有人潜了进来。”

　　傅影脸色凝重起来，道：“也可能是，太后通敌。”

　　“嗯。”萧玖点点头，虽然先前怀王通敌一事太后不知，但眼下怀王入了予狱，太后若是情急之下做此决定，也不是不可能。

　　“狗皇帝召你父亲入宫，定是商量对策。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

　　“好。”

　　傅影揽过她的腰，正要拉着她上屋顶，两人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响。

　　“谁！”傅影回身，手中刀已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那人跨出的一只脚停在了半空，手中端着茶盏，一身丫鬟打扮，身形消瘦，白皙温顺的脸上却有一道伤疤，像是曾被利器所伤。见颈间横过一把刀，她也不惧，黑漆漆的一双眼看定了萧玖，忽然大放华彩，“小姐，真的是你！”

　　萧玖顿住，盯着那道伤疤看了一眼，慢慢皱起了眉头，犹疑道：“初一？”

　　苏昀接过密报看了一眼，正准备出门，便见小五从外面走过来。他拿过桌上的长剑别入腰间，随口问道：“萧玖可在房中？”

　　小五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一阵，才道：“我方才去给萧姑娘送茶水，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开，一推门便见，房中只有狗子在。”觑着苏昀的脸色，他补了一句：“傅影也不见了。”

　　苏昀本来皱起的眉峰，在听到后一句时松懈了下来。

　　萧玖是个机灵的，若是觉得有危险，必定不会将狗子留在房中。

　　他点点头，道：“宫中密报，怀王已被人救出，我去看看，你去萧将军府上看看。”

　　小五道：“主公不担心傅影真的对萧姑娘不利？”

　　傅影若是真的对她不利，萧玖早就死了好几回了。苏昀系上面巾，口中却道：“杀便杀了，长夜门还少了个麻烦。”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小五撇撇嘴，一脸不信，忽见苏昀转过半张脸来，他立时站正了身子，老实领了命，道：“属下这就去。”

　　一脚跨出门，便补了一句：“定然将萧姑娘平平安安带回来。”

　　说完，趁着苏昀还没动手，麻溜地跑了。

　　苏昀摇摇头，关上了门。

　　长夜门原本并不在此，而是在五年前搬来的此处，是以，老门主房中，只有一些旧衣物和几封陈年书信。他寻了一圈也没寻着想要的，心中琢磨着，该找个机会回去一趟。

　　很快便从另一个出口出了地宫，苏昀看了一眼寂静的街道，身形如鬼魅，迅速窜上了屋顶，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