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屎官嫁到》熏豆姑娘

31、采药

　　从地宫走到后山，就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天光乍现，萧玖一边喘着气，一边扶着树干仰面眯起了眼。

　　不过才在地宫里待了两日，这样的青天白日却好像隔了一世。

　　不成想长夜门的外面，竟连着一处山谷。待适应了光线，萧玖激动地四处转悠了一圈。

　　后山并不荒凉。人工开凿的山道旁，有汩汩流水。泉水清澈，自高处流下来，在平坦处汇聚成浅浅一汪，再接着往下。萧玖伸手掬了一捧，清澈透亮。

　　“真神奇。”

　　傅影轻嗤一声，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喏，找这几味草药。”

　　说着，也没有废话，扔给她几页纸，上面画了草药的形状与名称。萧玖看了一眼，见傅影已经只身往山道上去了，赶紧跟了上去。

　　一边走，她一边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狗子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偶尔扑向停留于路边野花上的蝴蝶，玩的不亦乐乎。走了一会，傅影手中握了一把药草，走近时却发现，萧玖的药篓子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傅影不满地皱眉，刚想开口，忽然察觉到萧玖的心不在焉。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懂了她的心思。

　　傅影难得对她态度柔和，笑着道：“你想离开，是吧？”

　　离开，离开这个世界么？萧玖警觉回神，笑容无懈可击：“没有没有。”

　　傅影顿了一顿，耐着性子道：“你不用怕，我是个善良的人，如果你想离开，我帮你就是。”

　　萧玖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长夜门很好，我想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傅影步步逼近，美艳无双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笑意：“这世上唯有一种人可以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她话未说完，萧玖已经猜到了她的后话。身子抵到了背后的树干，萧玖利落地转身，绕到了傅影的身侧，道：“方才我出来前去见了门主。说了一会要给他熬药。这会出来得久了，若是迟迟不归，门主大约是要找的。”

　　“你、威胁我？”

　　傅影低头，忽然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是苏昀救回来的，就有什么不同了么？我告诉你，不管你是皇帝派来的探子，还是对苏昀有什么歪心思，老娘都不在乎。苏昀就是发现你被我杀了又如何？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与我反目成仇么？”

　　探子？歪心思？

　　萧玖看着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傅影对她的敌意，第一是担忧她对长夜门不利，第二，则是担心她会对苏昀如何。话里话外的意思……萧玖笑笑，道：“你喜欢苏昀，是也不是？”

　　傅影愣在当场，显然没有想到，生平会遇到一个比自己还直接的人。她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转红，最后恼羞成怒，欺身上前，道：“什么喜不喜欢，休要胡言乱语！老娘可不像你们这些大家闺秀，没得那么多矫情！”

　　“说是江湖儿女，倒是比大家闺秀还要矫情。喜不喜欢，傅影姐姐自己心里知道，不必同我说。可我要告诉你，我并非皇帝的走狗，你也看到了，我身为将军之女，分明是被人挟持而出，转头却被以逆贼之名通缉。试问，哪个走狗有此殊荣？至于苏昀……”

　　她顿了顿，这回脸上的笑容带了些促狭，道：“我留在长夜门乃是为了自保，若是能走，定然不会回头，你大可放心。”

　　大约是她的神情太过真诚，傅影歪着头看了她一会，犹豫道：“你当真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萧玖脑中闪过与苏昀几次会面的情景，想起月夜下那一柄寒刃，后背仍会窜上一层寒意。她抖了抖，道：“门主长得如此凶神恶煞，怕是只有你会倾心于他。”

　　傅影愣住，细细回味了一遍她那几个字，末了，仰面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罢了，你这蠢货，行，我便信你一回。近日风声紧，等萧将军出了城，守备松懈些，我便找机会将你送走。到那时，你若是不走，可别怪我无情。”

　　她说完这些话，心头芥蒂解开大半，也不为难萧玖了，麻利地开始采摘草药。

　　萧玖却主动拉住了她。

　　“萧将军？哪位萧将军？”

　　傅影回身，才想起来，从叶锦川那里听来的萧玖的身世。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萧玖一番，道：“哪位萧将军？自然是那位，因功高被卸了兵权，贬去北峪镇守边关，如今战事起，又被狗皇帝重新召回来的你爹，萧元杰萧将军。”

　　她话里不无嘲讽，萧玖却没恼。她记得，萧元杰被贬去北峪，乃是与她母亲一家当年犯的罪有关。傅影是长夜门的人，对朝廷有天生的敌意，她的话自然不可尽信。可她在意的，是她说的前一句。

　　“我爹要去打仗了？”

　　“皇家无情，当年国泰民安，便将你爹贬去边关，如今用得着他，又将他召回。可笑你爹一世英名，却如此愚忠。若是换了我，管他劳什子新皇帝老皇帝，当初既然卸磨杀驴，如今就别妄想再让驴起死回生！”

　　经过这两次的接触，萧玖也看出来了，傅影是个直性子的。话虽糙，理却是这个理。因此萧玖也没反驳，而是不放弃地追问：“你知道什么时候出城吗？”

　　傅影到这会才注意到她的情绪。听闻她大老远从北峪赶来上京选秀，妃子没当上，反而被封了个什么铲屎官，成了整个上京的笑柄，如今她爹又被派去打仗，父女二人怕是还没叙过旧。她心软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地别过头去，道：“听闻明日便出城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了，你爹爹对朝廷忠心得很，保不齐临出战前还要将你交出去。”

　　萧玖低着头没说话。傅影这话说得不错，萧元杰确实是个忠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在北峪，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身为一个局外之人，应当彻底置之事外才是。可方才听傅影说起此事才发现，自己心里竟也有些牵挂。

　　哪怕那个爹，与真实的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说话，看在傅影眼中，权当是不舍得了。她皱眉犹豫了一会，道：“你若是真想见你爹，今夜我就想办法带你去见一见。”

　　见萧玖意外地看过来，傅影别扭地转开脸，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救你。”末了，还补了一句：“最好你出事！清净！”

　　萧玖冲她感激一笑，对傅影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苏昀坐在塌上整理好衣衫，看着小五收拾药品，道：“今夜看好萧玖。”

　　这句话虽没头没脑，但小五跟了他许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心吧主公，萧姑娘应该还不知道萧将军明日要出征的事。”

　　苏昀点点头，系好了衣带，道：“老门主的旧物可都还在？”

　　小五那日不在宫宴现场，自然不知道那码子事，如今苏昀这一问，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门主的旧物都归置好了，还在那间房里，主公怎么想起这事了？”

　　苏昀没同他多话，径直去了老门主原先的房间。

　　他与小五、傅影等人相似，自小就在长夜门长大。听老门主说，他们都是他在路边捡来的弃婴，因那时世道乱，婴孩独自在外必定活不长久，是以他一一都带回了门中，养大成人。

　　老门主行事狠厉，对他们要求又高，可在苏昀的心中，老门主便是他的再生父母。

　　他原本觉着，孤儿便孤儿了，这一生，尽自己所能，为长夜门赴汤蹈火，在世间除暴安良。原本与怀王的联合，也是老门主故去之前下的指令。老门主说，皇家最是无情，现任皇帝与先帝如出一辙，心机深沉却无仁心，怀王却仁义，可取而代之。

　　可没曾想，怀王提前行动，竟还私通敌国。

　　可见，老门主也看走了眼。

　　可现如今，这些他都顾不上。当今皇帝苏旸那与他极为相似的脸，让他头一回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好奇之心。

　　苏旸，苏昀，仅一字之差，虽当朝并无避讳皇姓的传统，可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他站在落了锁的陈旧木门前，顿了顿，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锁，关上了门。

　　入夜。

　　萧玖早早回了房。她在长夜门中没什么存在感，料想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因担心狗子弄出什么动静，她很是安抚了一番，才将狗子关在了房内，出来与隐在暗处的傅影会合。

　　两人都穿了夜行衣，傅影带着她避开了长夜门中众人，一路到了出口。掀开那废旧院中的石板，又蹑手蹑脚出了院落，傅影带着她挑偏僻的小路走，所幸，一个人也没瞧见。

　　皇帝为萧家赐了宅院，傅影带着她翻墙而入，东拐西拐，最后停在了一件亮灯的房间外。

　　“我傍晚时候打探过来，你爹就在这里。”

　　萧玖点点头，贴脸过去，房间里正巧传来“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女子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