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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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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玖没有多想,一个猛子扎下去,游到了皇帝身边。
等费力把人捞上来的时候,皇帝的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异常苍白。周围围了一圈人,一个个丢了主心骨,慌乱得不行。
好在,还是有脉搏的。
“都让开一点!”
或许是方才她救人的身姿太过英勇,那几个宫人果真依言退了两步。空气终于充沛了些,萧玖命一个小太监原地躺下,将皇帝面朝下俯卧其上,再按压其背部。
“吐出来了吐出来了!”
一个小太监叫道,萧玖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御花园外传来一声娇软的女声,“圣上在哪里?快让开!”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萧玖略略一想便想起来了,是前两日对她不大友善的崔美人。
她低头瞟了一眼,皇帝眉头微蹙,似乎下一瞬便要醒来,周围围了不少宫人,而那提着裙摆跑来的人越来越近……赶在那人跑到近前之时,萧玖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圣上!”
“萧大人!”
几声惊呼声同时响起,苏旸睁开眼,正见到萧玖湿淋淋地躺在面前,人事不知。
“圣上,你没事吧?我刚刚听闻便赶来了……”
苏旸伸手推开了扑到他身上的崔美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玖,声音有点沙哑:“她怎么了?”
萧玖紧紧闭着眼,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方才皇帝是被她拽下水的,此刻除了装死,她实在想不到什么脱罪的方法。
“禀报圣上,萧大人方才将您救起之后便晕过去了,这……”
果然是我晚棠殿的人,重点找得真好!萧玖在心中为阿秀喝了一声彩,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立志要装死到底。
崔美人瞥了她一眼,道:“圣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圣上怎会落了水?”
“无事。”他对崔美人道,随即吩咐身边的宫人:“请太医。”
萧玖还未及反应,便觉身子被人拦腰抱了起来。骤然腾空的感觉实在不妙,她硬生生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缩回了想要抓住那人衣服的手。
苏旸低头看了她一眼,朝着晚棠殿疾步走去。
一路晃晃悠悠,借着上台阶的颠簸,萧玖微微将眼睛睁了条缝。月光越过屋脊投照下来,地面一半光亮,一半阴影。阴影之内,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萧玖想要睁开眼看个大概,忽然察觉到皇帝低头的视线,立刻紧紧闭上了眼。
晚棠殿。
萧玖躺得极尽虚弱,由着人掀了眼皮,探了脉搏,脸上没有丝毫神情。
太医拱手道:“圣上,萧大人脉象平和,应是无甚不妥。想来,大约是受了惊吓,一时晕过去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阿秀送走了太医,觑着皇帝的脸色,一时不敢入内,便焦急地守在了门口。
屋内静谧,只剩一躺一坐清醒的两个人。
苏旸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他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就着烛火坐在那里,一派闲适。屋子里安静得过分,萧玖忍耐地听着那人喝茶时瓷器碰撞发出的声响,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酸痛难忍,濒临散架。
在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时,一直安静看戏的天子终于发了话:“行了,别装了。”
萧玖活动手腕的动作僵在了那里,食指诡异地翘起,停在半空中,要捍卫最后的尊严。
苏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必再装,孤恕你无罪。”
“真的?”
萧玖喜出望外地睁了眼,正对上苏旸略带戏谑的眼神。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坐起身,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了的那套,经过了这么些时辰,不干不湿地贴在身上,难受至极。若不是皇帝在此,她真心以为还不如脱了爽快。
当然……只是想想。
“胆敢将孤推入池塘,你还是天底下头一个。”
苏旸的声音平平淡淡,萧玖费心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那张俊美的脸上神情也是淡淡的,那眼中黑亮的光芒,因着摇晃的烛火,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萧玖一直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质,明明少年老成,可行事又时常带着几分隐晦的顽劣;而若是相信了他表面上的平易近人,却又时不时会发现其下隐藏着的情绪。
就如同暗夜里的水面,有光亮投照之时,便平静如镜面,可下面隐藏着多少暗流,只有水自己知道。
萧玖也说不上来究竟,但因着这天生的直觉,她也不敢太过造次。因此,面对皇帝的指控,萧玖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然揉了一下腰,情真意切地“哎哟”一声。
苏旸道:“怎么?”
萧玖面露痛苦之色,道:“大约是救圣上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一下。”
苏旸用洞穿一切的眼神盯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笑,这天底下会卖乖的人不少,敢这么直截了当明示暗示的,还是头一个。看着萧玖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唇角的笑容更大了,一边笑,一边摇着头,面露无奈之色。
——这莫名其妙的笑点。萧玖腹诽了一句,配合地陪着他咧了咧嘴。
苏旸终于慢慢止住了笑,眼神清亮不少。他拿起茶盏,却并不喝茶,只是借由凉茶的动作转移了些视线。“昨日公然抗旨,今夜又袭击孤,萧玖,你当真胆大包天。”
萧玖唇角的笑意一僵,实在不知道一个人的情绪怎么能变得这样快。她打着哈哈道:“昨日那几个小太监空口白话地就要来抢猫,那可是圣上交代的任务,我怎能马虎?自然是要见了圣旨才能放猫;至于今日嘛,今日纯属意外,若不是圣上突然出声,臣也不能够突然落水!况且而且臣已经将功补过了,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的!”
苏旸抬眼看她,“倒还是孤的错了?”
那可不……萧玖心中这么想着,一骨碌在床上跪了下来:“臣不敢,臣什么也没说!”
苏旸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道:“行了,今日的事,孤不会追究。至于那几只猫……”他顿了一顿,见萧玖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接着道:“那几只猫,明日孤会派人来取。日后若是有什么差错,还要萧卿看顾一二。”
萧玖磨了磨牙,从齿缝中憋出来一句:“是。”
苏旸站起身,颀长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越发挺拔。萧玖几乎以为他就要走出去了,谁知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望你今后能谨慎行事,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找孤。”
他说完这话,终于走了出去。萧玖松懈下来,下床猛灌了几口水,便见阿秀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大人,可有何不适?”
她脸上的担忧情真意切,萧玖忍不住心里一暖。她摇了摇头,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身上的湿衣服。
阿秀立刻道:“奴婢这就去给大人弄些热水来沐浴。”
看着她小步跑出去的身影,萧玖心中升起一股捡到了宝的自得感。
危机解除,萧玖有些懒散地坐了下来。与皇帝的相处实在谈不上轻松,那最后一句话,更是没头没脑。
想通?找他?
这话没来由地让萧玖想起了太后那日说过的话。
她猛地一拍脑袋,不是吧,难不成自己如今成了个香饽饽,谁见了都想啃上一口?
只是不知,若是太后或者皇帝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她托着腮,思绪飞快地飘散开去,直到耳边传来“嘎吱”一声响,随即,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萧玖低头,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一圈,不动了。
竟是一颗香樟树籽。
“什么人!”
萧玖炸毛地站起来,然而在看清窗台上坐着那人时,刚燃起来的气焰瞬间灭了个干净。
“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穿了一身黑衣,手中把玩着一张银质面具,清清冷冷地看着她,右脸那道疤在灯火的辉映下,越发显出几分狰狞来。
即便隔了一个多月,那夜的噩梦却从未消散。萧玖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偷偷地往墙角缩了一些,面上却做出镇定的样子。
云公子环顾了一圈四周,长腿轻飘飘地落地,走到她面前,道:“铲屎官?萧将军的女儿,真是出息。”
萧玖盯着他手中的面具看了一眼,道:“云公子果然好本事,这深宫之内也来去自如,萧玖佩服。只是不知,云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
“再遇故人,一时好奇罢了。再者,你我之间似乎还有些帐未清算。”
萧玖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了方才看到的那个黑影。原来不是她眼花?
她呵呵干笑两声,道:“云公子客气了,救命之恩嘛,我记得的,记得的。只是如今我在这宫中混得也不大好,这样吧,公子若是看上了什么,随便拿走便是。”
他今日戴了面具,便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在萧玖心中,这个云公子的危险程度,已经达到了顶峰。
云公子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了阿秀的声音。
“大人,我进来了。”
萧玖立刻看向云公子,却见他身形未动,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那扶在剑上的手,让她忍不住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