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屎官嫁到》熏豆姑娘

11、墙角

　　回来以后，萧玖便有些失魂落魄。

　　因为死过一次，知道死亡的感觉，所以更加惜命。

　　萧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可她确实比以前更怕死了。那夜男子留下的那句话深深地留在了她心里。等死的感觉如同一张网，将她密密麻麻束缚在内。她是见过那人的功夫的，这偌大的将军府，实在没办法带给她一点点安全感。

　　一口凉茶下肚，萧玖见初一立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问道：“初一，你会跟我一起进京吗？”

　　初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声音里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小姐愿意带初一一同入京？”

　　萧玖愣了愣。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是有什么规章制度的，可听初一的语气，竟然取决于自己？大约是自己许久没有反应，初一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萧玖有些不忍心，立刻道：“当然了！”说完，她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声重复道：“我带你一起走。”

　　晚饭吃得食不知味。

　　散了宴，萧玖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初一，远远地还跟了两个士兵，是萧元杰手下的人。

　　凉风拂面而过，吹不散她满腔的忧思。

　　昨夜是接风宴，今日便是送别宴。

　　萧玖有个原则，凡事事不过三。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萧玖算是贯彻了这个理念。逃跑的事已经有了三次，每次都失败，明日就是出发的日子，她已经没有一点动力了。

　　可是自己难道真要进京，去当那什么秀女？萧玖叹了一口气，一点也不好玩好么。

　　将军府的夜晚格外寂静，萧玖长吁短叹半晌，忽见前方闪过两道月白人影。萧玖定睛一看，是萧玥追着怀王，往假山的方向去了。

　　巧儿远远守着望风，萧玖转了转眼珠子，一潭死水般的心湖瞬间被一颗名为八卦的石子搅乱。她低声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声！”

　　说着，也不管那几个人是何反应，从假山的另一边绕了过去，正好避开了巧儿的视线。

　　月色如洗，远处灯火幽幽，恰恰映出两人的身影眉目。萧玖放轻了脚步摸到假山旁，寻了一处山石突起处，蹲下身子，顺便扯过一株叶子挡在了脸前。

　　万事俱备，只欠吃瓜。

　　从萧玖的角度，恰能看到怀王的侧脸，在这暧昧光线下越发显出几分如玉色泽。

　　两人相对站着，萧玥忍着满脸的红晕，上前了一步。两人本来离得就近，这一步，萧玥几乎能碰到怀王的衣服了。她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一双眼深情地望着怀王，咬着下唇，就是不说话。

　　怀王低下头来，眼中似是有水光潋滟，“萧玥姑娘特意叫住本王，可有何话要说？”

　　这话就说得不大地道了，萧玖暗道。试想，在民风保守的古代，一个姑娘家趁夜特意在此拦截，还贴得这般近，这男子却还要明知故问，实在是不该，不该！

　　萧玥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尖，这羞涩之意这样情真意切，让见识过她另一面目的萧玖叹为观止。
　　怀王只盯着她，没再说话。

　　想着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他却还明知故问，萧玥为难地咬了咬下唇，颇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怀王不为所动，只是眼中的笑意似是深了些。

　　萧玥等不得了。今夜是最后的机会，秀女的名额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可面前这一位，皇家除了圣上以外唯一的一个子嗣，同样也是尊贵无比的。

　　一边是没有机会了的素未谋面的圣上，一边是亲眼见过的，俊朗又温柔的王爷，沈秋月母女合计着，这机会，决不能错失。

　　因此，在行了两日或含蓄、或直白的勾引之事未果之后，萧玥厚着脸皮，在月夜孤身来了此处。女追男隔层纱，想着怀王殿下今日对自己的态度，或许他也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吧？

　　想到这里，她又大胆了些，脸上的红晕将她衬得越发肤白貌美，对于容貌，萧玥还是有自信的。她斟酌着表情，手轻轻地拉住了怀王的衣袖，随即，满是娇嗔意味地晃了晃。

　　“殿下明知故问。”

　　“嗯？”怀王尾音微微上调，“此话何意？”

　　萧玥眼角眉梢都含了几分春意。“玥儿心悦殿下，不知殿下……可对玥儿有意？”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这么长的铺垫，萧玖都看得着急了。看这两人，郎才女貌，若是忽略萧玥一心想往上爬的那些心思，此画面可以说是相当赏心悦目的。

　　怀王殿下眼神玩味地盯着萧玥的头顶，在她忍不住羞涩地抬头时，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男女授受不亲，萧姑娘如此，实在不妥。”

　　萧玖一愣，手上力道没控制好，扯掉了几片叶子。

　　什么情况？萧玥她……被拒绝了？

　　萧玖还想要看个究竟，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初一朝这处来了。偷听毕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她担心被发现，将叶子一扔，提着裙摆，将脚步声放到最轻，迅速离开了那一处。

　　热闹没有看过瘾，萧玖有些焦躁地道：“怎么了？”

　　初一道：“小姐，老爷似是朝初荷院去了。”

　　萧玖一惊，拉着初一边朝初荷院去，“那快走快走！”

　　她走得急，四个人很快消失在了花园，

　　假山旁，萧玥脸色苍白，眼眶已是通红。她定定地看着怀王，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日夜宴的话。

　　那时，沈秋月问怀王，可有心仪的女子。怀王毫不犹豫地应了是。

　　那时她便已经打了退堂鼓，可是娘亲同她说了半宿，非要她再加把劲。

　　男人，尤其是在高位的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有了心仪的女子又如何，他身边的位子还有那么多，她若是肯争取，必定能为自己争来一个。

　　她信了，也便如此做了，可到如今，她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份上，将所有女儿家的矜持都踩到了脚底，竟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她死死咬着牙，实在忍受不住这般灭顶的羞辱，猛地转身便走。

　　谁知，堪堪踏出一步，衣袖便被人拉住。

　　萧玖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慢慢转过了身。她眼中的泪还未完全掉下，凝在睫毛上，映着柔和月光，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怀王伸手拭去了那颗晶莹的泪，放到了唇边，微咸的味道溢满舌尖，他忽而扬唇，声音如同醇酒般惑人心田。

　　“玥儿，来日方长。”

　　疑惑、震惊、难以名状的喜悦一一从萧玥脸上闪过，她睁着一双泪眼，由着怀王将她抱入了怀中，伸手抓紧了他胸口的布料。

　　看着萧玥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怀王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

　　他步履优雅地走到了方才萧玖的藏身处，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几片叶子，凝视了半晌，唇角渐渐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笑与他平日温柔大相径庭，无谓又凉薄，像是要将一切都撰在手中。

　　萧玖赶到初荷院时，萧元杰已等在了那里。

　　院子里放了几口箱子，多是珠宝首饰，并几套新制的衣裳。

　　见她走得匆匆忙忙，萧元杰皱眉道：“又去了哪里鬼混？”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一贯沉着的黑脸透出几分红晕，看上去可爱了不少。萧玖将这个诡异的念头压下去，规规矩矩道：“没有鬼混，吃过饭消消食。”

　　萧元杰没有纠结这个话题，指了指那几口箱子，道：“明日便要上路了，入了宫，总是要打点一二。你且记着，诚诚恳恳做人，莫要惹祸，也不要怕。”

　　他顿了顿，道：“我将军府出去的女儿，不输给任何人。”

　　这话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萧玖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她那便宜老爹正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深邃又专注，可萧玖觉得，他不是在看她，倒像是越过了她，在看某个不存在的人。

　　一股涩意自胸腔蔓延上来，哽得萧玖一哑。她低声道：“我知道了。您……也照顾好自己。”

　　萧元杰摆摆手，命人将那几口箱子放到了马车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初荷院。

　　萧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默默地抬头看向了悬在半空的月亮。

　　方才那一幕，让她莫名地体会到了“父爱如山”四个字。可联想到先前那怂萧玖的待遇，她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

　　若是这父爱来得早一些，她或许此刻也不会身在此地了。

　　她摇摇头，挥散了这些没有由头的思绪，步履沉重地进了房间，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两个身影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主公，那萧玖姑娘，明日便要跟着怀王进京了。”

　　小五的声音不无遗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家主子，充满了期待。进了宫，那不论日后如何，都是皇帝的女人了，如此特别的一个姑娘，难不成要变得跟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一般？小五摇摇头，他想想都觉得可惜。

　　可他身边的主子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冷冷地看着萧玖进了房间，随即，窗户上映出一人一狼嬉戏的场景，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见主子久久没有动静，小五有些疑惑地道：“主公，今日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男子冷冷吐出一句：“取她小命。”

　　小五一惊，脚下一滑，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萧姑娘她……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话才说完，就收到了自家主子一个眼刀。小五立刻住了嘴，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跟着主公多年，小五自认还是了解他的。若是想要动手，方才不论萧玖偷摸到假山后的时候，便足够他们将她沉尸池塘了，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

　　小五放下心来，但见主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窗户，他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主公，任务已经完成，那边来信催了。”

　　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五，随即，不打一声招呼，轻飘飘地从屋顶上掠了下去。

　　警报解除，小五松了一口气。他对着萧玖的方向默念：“萧姑娘，来日有缘再见！”，也跟着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