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做匪妻》目妤

30、第三十章

　　蒙戈一动不动的躺在床底下，凝神听着屋外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喂鸡的声音，院门开合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但他听着听着，突然又觉得活着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蒙戈偏过头，将二丫牵过的左手举起来看了看，嗯，又丑又脏。

　　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将外衣袖子折了折，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里衣袖子。里衣袖子上沾了点口水，一点一点的擦掉手上的污痕。擦完一只，便换了另一只。

　　两只手擦完之后，青灰色的布料都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床下空间太小，他在床底下根本翻不了身，做清理的时候，很费劲，加上他又做得细致，清理两只手就花了他不短的时间。

　　清理完，他额上出了汗，滑落到鬓角，抬手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带着浑浊。他将领口往外拨了拨，勾起里衣，往脸上抹，抹完一看，一片灰黑。

　　二丫刚刚看到了他这幅模样？

　　蒙戈想到这，脸色突然就变不好了。

　　床下空间实在太小，蒙戈微微抬头，后背抵在地上清理脸上的污渍，这样扭曲的姿势，很不舒服，但蒙戈还是一下一下清理着。

　　夏安舒再进来，见到的就是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她愣了一会儿，“床底下有耗子？”

　　“没。”蒙戈拍掉身上的沾的灰。

　　夏安舒狐疑的看他一眼，“没耗子，你在床底下好端端躺着，怎么弄得满头大汗？”

　　“有些热。”蒙戈抬手擦擦汗，眼角瞥了瞥，终于不脏了。

　　“哦。”夏安舒便不再多问了，招呼他坐下。

　　蒙戈乖乖坐下。

　　“手伸过来。”

　　蒙戈伸过去。

　　夏安舒看到伸到眼前明显干净了许多的手，挑了挑眉，到底没说什么。

　　她拆了自己拿来的小包袱，在他手上倒了点酒精，消了消毒，拿了在药铺买的药膏，抹上去，顺手给他揉了揉。

　　她动作的时候，蒙戈低着头看着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很黑很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勾得蒙戈总想伸手去摸摸，看看这头发是不是如看到的一般顺滑柔软。蒙戈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

　　“好了，感觉怎么样？”夏安舒给他清理完，抬头问他。

　　感觉？

　　感觉好受了许多，这药膏一抹上去，原本小伤口上的刺挠被一股淡淡的凉意替代了。

　　蒙戈如实回答，“很舒服。”

　　夏安舒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把药膏推到他面前，“这是治伤的药，我家也统共只备了两小瓶，这瓶你拿着，早晚涂抹两次好得快。”

　　“不用了。”蒙戈推回来。

　　这点小伤他并不放在眼里。

　　“给你，你就拿着。”夏安舒将东西收拾进包袱里，“山里不是缺药吗？这药你拿着，总会排上用场的。”

　　蒙戈低着头不搭话。

　　夏安舒收拾好，坐到床边看着他，“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一般不愿意过问别人的私事。对蒙戈，一开始她也打算他不说，她就不问的。

　　但她一想到少年唯一的亲人已离世，就忍不住想多问问。

　　蒙戈正将那瓷瓶装的药膏拿在手上玩，闻言抬头看向她。

　　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女，身形还没长好，单薄得很，脸上的婴儿肥也还没有完全褪去。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片天真浪漫。

　　但她说的话，做的事，都理智得不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女。

　　若是以前，蒙戈会以为这姑娘天性如此。可不久前，他才见过她在自己母亲面前的模样，慌张忙乱，娇俏可爱。那才是少女该有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蒙戈突然就想吓唬吓唬这个在他面前总是安静从容的二丫。

　　他眼睛盯着那少女，声音低沉的吐出四个字，“我杀了人。”

　　“啊？”夏安舒怔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杀了人。”

　　夏安舒：“......”

　　“好好说话！”

　　蒙戈抬了抬脚，“这是那人身上的血。”

　　夏安舒瞅着他鞋上的凝固了的血迹，联想到他不对劲的地方，半晌说不上话来。

　　她，她这是引狼入室了？

　　“为什么？”

　　“那人为了一袋细盐，和爷爷起了争执。”

　　“然后？”

　　“然后，爷爷没了，那人仍过着他的好日子。”

　　......

　　屋内一时没人说话。

　　夏安舒是不知道说什么，蒙戈则等着她说些什么。

　　“二丫，二丫，你在家吗？”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唉，在的。”夏安舒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然后她看着蒙戈的眼神，“你好好在屋里待着，我一会儿回来再跟你说话。”

　　蒙戈没答应。

　　等夏安舒出了门，他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来的是个十五岁年纪的少年，见夏安舒出来，他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递给夏安舒一袋东西，“这是娘让我送来的豆子，家里实在忙不过来，得劳烦二丫妹妹做豆腐了。”

　　二丫妹妹？蒙戈视线转向夏安舒，见她笑着接过那袋豆子，觉得胸口有些闷。他离开门边，到桌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那个瓷瓶子。

　　“这哪是什么劳烦的事，造房子的事，我不懂，也帮不上忙，能帮着做豆腐我乐意得很。只要大家不嫌弃我做得不好就行。”

　　刘小虎急急道，“谁说不好吃的，二丫做的豆腐，好吃呢，比我娘做的还好吃，没人嫌弃，大家都爱吃。”

　　夏安舒笑道，“你们喜欢吃就好，对了，周叔的房子造得怎么样？”

　　“快了，就差个屋顶了，再有个三五天应该就能造好了。”

　　“这就好。”

　　“是啊，舅舅来了之后，家里有了主心骨，我们家的日子好歹过起来了。”

　　外面的对话声不断入耳，蒙戈坐了一会儿，等不到夏安舒进来，又坐不住了。再一次站起来，往门边走，这次他动作有些大，带动桌椅发出刺啦声。

　　声音大到外面都能听到了，刘小虎看向夏安舒的房间方向，“二丫妹妹，你屋里什么动静啊？”

　　夏安舒面不改色，“估计是猫儿撞到了椅子，不碍事，一会儿我进去看看就行。”

　　“唉，好。”

　　夏鹏飞和夏鹏翼两个小子早结束了早读，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夏李氏还没回，家里只夏安舒一个人在家。她也不好留人，便婉言道，“小虎哥，知道你家里忙，我就不留你了。”

　　刘小虎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留的时间是长了点，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哎，不留不留，我这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忙。”

　　说完，急匆匆走了。

　　夏安舒跟到把人送到院门口，把豆子拿到灶房后，她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才又出来。

　　一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和站在门边的蒙戈来了个面对面。

　　夏安舒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做什么？吓死人了。”

　　蒙戈被撞个正着，也有些尴尬，往后退了几步，等她进屋了，跟在她身边问，“那人是谁呀？”

　　“说了你也不认识。”夏安舒本就被他说的事搅得心神不宁的，又猝不及防被吓一跳，说话带着火药味。

　　蒙戈不怕死的接着问，“他怎么叫你二丫妹妹？他是你哥哥？”

　　夏安舒本想甩他一句关你什么事，只转头看他一眼。见他身上的那股子颓废绝望褪去了许多，现在看起来有点人气了。

　　好不容易给这人身上才回来这么一点人气，她倒也不忍心说他什么。

　　给自己倒了杯水降了降火气，才轻声道，“村里人都是这么叫的。”

　　“哦。”蒙戈坐到她对面。

　　夏安舒给他也倒了一杯，“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蒙戈身子后仰，倚在椅背上，神色茫然。

　　夏安舒瞧着他这模样倒是正常了许多，心平气和的道，“要是不想回山里，我可以介绍你到镇上做工，活可能累点，一天能拿十文钱，包吃住。”

　　“我是山民，被官府消了户籍的，进不去。”

　　“没事，你要是愿意去，这个我来想办法。”

　　蒙戈瞧着她严肃的小脸，轻笑一声，“你想什么办法，你自己还只是一个小丫头。”

　　“你......”

　　跟他说正事呢，这么漫不经心！

　　蒙戈打断她的话，“二丫，我知道你是好心，你的心意我也领了，但我不愿意去镇上。”

　　“为什么？”

　　“爷爷还在山上呢，我走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成？”

　　“这倒也是。”夏安舒像模像样的点着头，“只是你杀了人，还能回去吗？”

　　这下轮到蒙戈惊讶，“你信我说的？”

　　夏安舒板着小脸点头，然后又道，“难不成是你骗我的？”

　　“是真的。”蒙戈肯定，“你也不用怕我。”

　　“我本来也没怕你。”

　　蒙戈不说话了，他静静看了一会她，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真乖。”

　　是了，她不怕他，当初在山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不怕他。现在他说自己杀了人，她也不怕他。

　　她一直没怕过他。

　　这认知叫蒙戈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在心里生根发了芽。

　　“别弄我头发！”夏安舒在他手下挣扎出来，就捶了他好几下。

　　蒙戈没躲，由着她打。

　　夏安舒解了气，再一次问他，“你真打算继续做山民啊？”

　　“嗯。”

　　“那，那你还回得去吗？山民们知道你杀了人，他们......”夏安舒是真的担心。

　　“别担心，我说回得去就回得去。”蒙戈手痒痒，又想揉揉她的头发。

　　他不愿意去镇上，夏安舒便也不勉强了，“那你回山里的话，白天村里走动的人多，容易被发现，你等到傍晚再走成吗？”

　　“成。”

　　夏李氏今日也去刘家帮忙了，周正当初一来就帮了她们那么大的忙，事后，给他送去的谢礼也是一样没收。夏李氏觉得过意不去，知道周正往后不走了，就在刘家屋后起一座房，她便日日去帮忙。

　　夏鹏飞夏鹏翼两小子吃过晌午饭就去念书了，傍晚，刘家帮忙的人抬了豆腐去，家里就只剩下夏安舒和蒙戈两人了。

　　夏安舒去了地窖，将前几次欠下的东西搬到屋里，指着篓子里的东西道，“这里面是两条腌肉，一匹花布一匹青布，五罐细盐和三罐糖。”

　　蒙戈把那匹花布挑出来，“这块布不用了，你留着用吧。”

　　花布是包老太太托他给带的，她相中了一个带着个女儿的寡妇，想说给包老二，这花布她打算用来做彩礼的。

　　她给的那几只瘦得没二两肉的山鸡根本换不到一匹花布，是蒙戈用了自己捉的一只百灵鸟才换得的。现在却是不想给她了。

　　“怎么不要了？”

　　“就是不想要了，你留着吧。”

　　“那行，我给你存着，回头你想要回去，再来拿就成。”

　　“好。”

　　蒙戈将篓子背上就要走。

　　夏安舒送他出去，“走夜路怕不怕？”

　　“不怕。”

　　“走夜路不太安全，你在树屋歇一晚，明天早上等天亮了再回。”

　　让这么一个少年留在她屋里并不现实，让他白天走也不可行。晚上走，是没办法的事，也叫她觉得很有罪恶感。

　　这罪恶感让她不停的说着一些需要他注意的东西。

　　“知道了。”蒙戈听了，好声应着。

　　二丫这不放心的样子，像极了妻子在叮嘱出远门的丈夫。他不知道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若他以后有了妻子，应该就是这样的。

　　走出去几步，蒙戈回头，见她还在，便挥了挥手，让她回屋去。

　　快长大吧，快些长大，他就可以把她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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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明天也会有两更，小天使们要来看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