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他》清薇

2、下

　　陆
　　高中时，我爱上班里的班长元夏。表面上看来他虽有些冷漠，但实际上却是温和清爽的人。时常在我郁闷不已时说出笑话逗我开心，或是在我难过痛哭时将娇小的我拦进怀中，百般宠溺。自那时起，元夏便成了今生我最爱的男子。然而元夏的母亲却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时常在上学路上偷偷跟踪，或是接连盘问元夏的去处。最后终于顺藤摸瓜地发现了我，既而通过几个同学放出风去，说元夏其实并不爱我，他和我一起只是因为他太寂寞。冲动的我信以为真。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里，我哭着叫出元夏，询问他那些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元夏虽百般解释，但我却始终不依不饶，刁难良久。直到……
　　那时的我是多么任性。任性地以为只要我哭了，他就会永远守在身边为我擦去眼泪，任性地以为只要他还在这个世上就不会去爱第二个女子。
　　然而我却没有料到那结局……
　　我深爱的元夏，在我残忍地甩开他温暖的手，独自一人闯过红灯，跑向马路对面后，身后突然响起了工交车刺耳的刹车声和身体顿重的撞击声。
　　于是我明白，我的元夏，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之后我虽依旧像以往一样安静生活，心中却再也无法宽恕害死元夏的罪。逐渐的自闭让我相信这叫做罪有应得。害死了元夏，我罪孽深重。
　　如果大学后没碰上姚樱和世树，我想我大概活不了这么久。
　　听完了我的讲述，世树更是心疼地拥紧了我。不是为我终于把以往的痛苦全部说出来兴奋不已，而是他对我的疼惜，正一分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哭着说，我的元夏，是我害死了我的元夏。这世上我最爱的元夏，他本来可以好好的，好好的生活，如果不是我……
　　那晚后我虽因长久淋雨一病不起，但性格却比之前开朗了许多。每每姚樱看到我开怀的笑容便会抚着我的脸颊，美好地笑着，宽慰地说，轻微你终于长大了呀！看来那场雨还真是有效！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纯净清澈，没有一丝一毫杂质存在。那一刻我的心为之撼动。我的姚樱，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长年的心病转而流逝么？

　　柒
　　心情开朗的时候时间也愈发走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大三暑假。直在家中无事可做，正闲得无聊，姚樱忽而打通电话，央求我陪她去海南游玩。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然而到了车站才发现，怎么世树也在？
　　你没说过世树也会来啊。车站里，我把姚樱拽到一边，不快地问。
　　怎么你不喜欢他？
　　我……
　　哦，说错话了！轻微你别在意啊。姚樱一脸调皮的说，毫无遮掩。我的意思是说，难道你讨厌他吗？
　　此刻她眼神专注，光芒刺眼。我只得将目光转移，黯淡说道，没有，我并不讨厌他。
　　那就一起走吧。姚樱依旧调皮地笑。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这灿烂的笑容能永远轻快如斯。
　　虽然三人相处使孤独成性的我有些不适，但海南美丽的风光还是很快就吸引了我。一路上山清水秀，才子佳人，我总是抓住时机就把姚樱、世树二人的身影定格到相机里。而每当我完成了新作品时，无论美丑、艺术与否，姚樱都会拍手赞扬，世树也会安静地看着我的作品温暖微笑。
　　旅途中记忆最深的，便是那天在海边礁石上。当时我正抓紧时机为站在礁石上的两人拍照。没想到世树却忽而向我伸出手。玩得兴起的我没有介意这种突然，将手叠于其上，踏上礁石，让衣裙随海风肆意舞蹈。
　　姚樱以后想做什么？世树眼望海天，对身边的姚樱说。
　　平面模特啊。姚樱的声音在风中猎猎飞扬。
　　做平面模特？你也老了点吧。我对姚樱打趣道。
　　我不管，反正如果以后做不成的话，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姚樱的撒娇似的说。
　　那轻微呢？世树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我。
　　摄影师。遇到世树灼热的目光，我极不自然地将目光放远。
　　那……如果做不成呢？世树仿佛思虑良久方才问出。
　　那……你就替我完成啊。我淡淡笑着，依旧打趣。
　　而此时，或许是世树察觉到了我目光的躲避，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也将目光放远了。他仿佛是看着天尽头无边无际的我们永远也抵达不了的虚无世界，但更像是只是看着，眼光并没有什么目的。然而目光却是平和坚定的。仿佛他极为平静地就接受了一件事，改变了一个坚持良久的决定，并立誓今后定要实现它。

　　捌
　　大四开学后，我将旅途中拍摄的照片寄给了一家杂志社。意外的是，对方不仅将我的作品出成了一个专题，更对我高薪聘请，希望我能到他们那里从事外景拍摄。
　　虽然已在大四，临近毕业，课程少之又少，然而我却不想立即答应下来。终究还是喜欢校园的宁静生活，而摄影亦是我不曾改变的梦想。左右不定时，忽而想找世树商量决定。
　　依旧是在图书馆附近的路上。我来得早，天色已黑，便又回忆起那个雨夜，世树对我不离不弃的救赎。我无疑是幸运的。在元夏离开后的第一个夏天，我碰到了姚樱，她的到来使我延长了生命，她的温暖使我逐渐封闭的心缓缓开启。第二年夏天遇到了世树，那个真正救赎我灵魂的人，那个让我从满是枯枝烂泥的黑暗洞穴中走出的人。
　　世树来了之后，我向他说明了疑虑。而世树却好象一直都没听进我话似的，始终表情木讷，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沉默良久，却只从他嘴中道出“我喜欢你”这样突然而简单的句子。我不禁愣在当场。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我爱你！是的！我一直爱你！世树望着沉默的我，激动地说。
　　可我无法……
　　你还记得当年你为何怀疑元夏吗？
　　你……
　　他母亲曾通过别人放出风去说元夏他其实并不爱你，他和你一起只是因为他寂寞。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吵架的原因吧？！
　　我望着世树，被他的话震惊着。
　　你想说什么？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就是那个造谣生事的人！当初说这话的人就是我！就是我！你知道吗？！世树表情痛苦地低下头，双眼像死鱼般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你……语气瞬间冰冷，眼神仿佛冰剑般足以穿透一切阻挡。
　　我们高中时就在同一所学校，你不知道吗？世树望着我眼神哀伤地说。那时的你天真烂漫，我时常在放学后偷偷尾随你回家，你不知道吗？……然而你却和元夏走到了一起。可几经周折，我却始终无法认识你。毫无办法的我只得撒了蛮天的谎。只希望你们能渐渐疏远，却生生……生生害死了元夏……你知道吗？其实杀死元夏的不是你！是我！可从那以后你却逐渐自闭，甚至连我是你的高中同学都没有留意到……你怎么能那样折磨自己呢……
　　世树痛苦地说着。我看着自责的他，也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起初世树会突然问我，我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们都不是故意的吧。伤害了爱我们的人，是因为当时太过……冲动……么？……
　　我含着泪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世树，脑中不断回忆着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一切，元夏的笑容，姚樱的善良以及世树痛苦的脸容……一个个片段渐次闪过，瞬间，心像被雷电击中般疼痛……身体再也无法支撑。我转身，只想离开这世界，离开所有悲伤的过往。

　　玖
　　自三年前世树向我坦白一切后，我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学校。甚至连姚樱我都没有告别。我相信我走后，善良的姚樱一定能保护好内疚不已的世树。
　　而我深爱的事业，我的摄影，不得不在两年前母亲忽然身患重病后撒手放弃。摄影需要天南地北到处采风，而母亲的病需要悉心照料。我不能再失去最重要的人了。

　　拾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停止了回忆我继续用反问回答姚樱。
　　你不爱他。姚樱浅淡却肯定地说。多年前我们三人曾一同去海南旅行。知道当时我为何叫你？皆是因为我看出世树希望你去。你知我一直深爱世树，爱人的话，即使我心中多有不愿，却仍旧只能顺从照办。也想借此窥探你的心意。若你们暗自相许，我便退出。然而最终你选择离开。之后回忆相伴之年，你从未展露任何感情波动。于是我断定你不爱他。可事隔多年，虽然最终他选择结婚的对象是我，但他心中的爱，却一直属于你。
　　知道世树为何从事了摄影吗？皆是因为多年在海南时，你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他知道你并非认真，却还是放弃了喜欢多年的物理学，选择和那些他一窍不通的机器打交道。
　　姚樱淡淡说着，我便忽而想起两年前世树打给我的那个长途电话。
　　电话中我们简单寒暄。当他得知我不得不中途放弃摄影事业时，他叹气道“真是可惜”。此后便再无联系。本以为这些年他能安好地和姚樱幸福生活，却终究没有舍弃过往。

　　天不早了，我们也收拾一下，就离开吧。原来，姚樱也是从远方赶来。
　　再看四周，夕阳满溢的空间似乎还流转着世树忙碌的身影。瞬间脑中天旋地转地震荡。没有等姚樱同走，我先出了门。

　　亲爱的姚樱，其实我一直不曾流露出半点令你意外的感情。
　　多年前我明知你深爱世树，却未能彻底远离。善良的你从未发现我的异样。你是那么爱我，而我却在世树和你面前左右不定。虽然后来我选择了离开，却皆是因为另外的无法启齿的原因。
　　自那个黑暗的雨夜，世树救赎了我堕落的灵魂，我的心便发生了改变。
　　然而却终究不愿伤害善良的你。直至后来得知世树便是那个害死元夏的凶手，心中这才暗下决定。也并非因我恨他害死世树。我心中的恨一直都只对自己。
　　我当时决定离开，并不是因为我恨他，而是因为，我恨我自己。是因为我恨自己爱上了害死元夏的男人。
　　从那个雨夜里我便爱上了世树。爱一个人没有错。然而却是这爱使自己所爱的人失去幸福。
　　姚樱，我的姚樱，我一直都是这般摇摆不定的人。只因不想再如从前般决绝转身，因而失去重要的人。但事实上，我却一直都像你一般爱他。
　　我也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