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傍水小竹居，细雨逐落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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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霏霏雨线飘摇山水中，叮叮咚咚，演奏出清脆欢悦的旋律。
叶枝婆娑，迷离夜下暗影游弋。墨紫摩罗争相怒艳，贪婪的摄取着从天而降的琼液。连绵的林海绵延至悠远，形成了一间纯天然的房舍。苍郁劲竹霍生千姿百态，笔直的空心枝节变衍为造型繁复的建筑体系，梁廊亭台、雕拱绘壁富丽堂皇，桌椅席榻、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其规模之恢宏，其构造之精细，简直堪比于帝王级迷宫模式庭院。
通灵河畔，雅致竹居傍水而立。
坚硬厚实的石基平地而起，将竹居整个托举至二楼的高度，韧柔藤萝成功变形为华美坚硬的梯道直通小楼门口。她将竹林内部的事物变迁尽收眼底，也为自家领地的地形变迁而暗叹了口气。黑发少女手执酒皿倚窗而卧，颇觉无奈的默认了自家居住地址的改变。
蓝纱帷幔如若雾霭漂浮旋荡于空，她交握着双臂闲闲散散的伏在窗棂上，潮湿的流风将冰冷的细雨携绻至葵式漏窗内，扑面而去的水汽夹带着静谧的凉意，在纹理细腻的苍白皮肤上轻划点点痕迹，借以传播着某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恍惚感。
红泥暖炉煮酒侑欢，藤榻竹席间一条硕长狐尾绵软款摆。
“落叶……”
绒耳与眸睫间或着轻颤缓缓低垂，黑发少女啜抿一口清酒，目波流转浅笑微醺，若欲语还休，却任静谧凝结成莫名的感伤。
——落叶，归根。
雨水打落几枚竹叶，她侧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像是动物般的伸了个懒腰。葵式漏窗外，一缕人影由远及近，宫殒寒灼手掌一盏莲花青灯路经她的住所。雅黄色的微芒绽放在他掌心，纷杂白丝飘洒夜中，如具自主意识的想要钻入窗内往她身上攀缠。
赤绯色的瞳孔微微一缩，宫殒寒灼漠然抬头，瞥向林中央的视线是冷淡深远。噙着若有还无的嘲弄笑意，他依原路而返，庭院内洋溢着腥甜的香气，意味不明的低喃随同香气一起弥漫，袭向了位居于林中央空无之地。
“千觞饮尽掩凄凉，疯也痴癫，狂也痴癫，醉中寻趣一年年。”
窗内，黑发少女睁开双眼，绿瓷酒皿正抵着沾有酒津的唇缘。狐尾摇晃了两下，她似有所觉的往林中斜睨了一眼，恰好是宫殒寒灼刚刚望去的方向，“——人间多少悲欢事，醒也朦胧，醉也朦胧，昨夜星辰昨夜风。”
小楼外，林中本该空无一物。
烟灰发少年腾空盘坐，他偏首，挥开了袭向自己的一缕碧色甜香，转而起身，越至小狐狸的窗棂之上，撤去自己的隐形术法。
“你们发现我了？”
“……我以为，你应该听见铃声了。”黑发少女递给他一杯酒，敛眸抹去思忖之色。“这情形很有趣，不是吗？你们只要一靠近我，那铃铛就会自动自发的响起来。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风越长空将杯内的酒水饮尽，他侧坐于窗棂间，颇有耐心的等待她提问。绿色的妖气包裹住那少年的身躯，隐隐流动、升腾时的余波竟散发着一份诡诞的魅惑。
“呐呐～，小狐狸非常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去而复返呢——不，小红花的确是离开过，但是疯子师兄虽然隐去自己的行踪却没有走……啦啦啦，莫非是与小红花那老往我身上缠的头发有关系？”
小狐狸的语气忽而变得甜腻，且不论她是否有虚心求教的意思，即便是再认真不过的遣词造句，一旦由她那种可堪称为轻浮的口吻说出来，也只会被其故作天真的虚伪给消磨殆尽。
“狐狸是种狡诈的食肉动物。”他抬手一挥，煨暖在红炉上的酒具自动为他的空杯斟满酒水。风越长空若有所思的嗅闻着空气里肆虐着的腥甜香味，紫眸中闪过几分厌恶，“……那株烂花是只讨厌的怪物，只会盘算那些下三滥的主意……倒是与你这只小狐狸挺般配。”
“什么意思？”小狐狸注意到他神态中的异样。“——我觉得，你……好像话中有话？”
“你不打算再装糊涂了？”风越长空先是揶揄她一句，随后语焉不详的问道：“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装不懂？那个死老头难道没告诉你……黑色的小狐狸代表了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尽管内心正在恶狠狠的吐槽，但黑发少女的面上依旧浅笑嫣然。明明自己的房内有客来访，却也丝毫不曾打算从床榻上爬起来，仍然是一副闲散倦慵的舒懒姿态。
“小狐狸，妖族的本源你总该知道一些吧。”
没有听见她的催促，风越长空颇为不爽的轻啧一声，他撇开目光，不甘示弱的躺倒在她身畔，显然抱持着“我绝对不让你看起来比我还要舒服”的孩子气态度。
“本源的力量可以使各类妖族施展出独特的术法……如那株烂花能依靠本源力量驱使草木，如我能单凭你的头发追踪到你的位置。”
细长的丝发盘缠在一起，若有似无的营造出暧昧，枝影摇曳下是墨黑与银灰似近亦疏的亲密。少年将头一偏，蓦然间，六千纷繁摩擦纠抵，竟于一瞬使她品尝到何为地老天荒的错觉。
“我是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本源能让那死老头青睐有加，不过，那株烂花既然已经焦急到妄想动用春`药将你这个麻烦推给我的地步，可见他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照理说，异妖一脉本不易动情，为什么源生他的根须会频频向你示好呢？”
语毕，风越长空不禁侧眼打量起小狐狸，纳闷的神情就像是无法理解她到底可口在哪里。
“示好？我想你搞错了吧？”小狐狸莫名其妙的反问一句，接着忽然脸色刷白，她左手发颤的指着他问道，“你不要告诉我，霸王花的根须是他的敏感带！”
……喂，那他的敏感带也太多了吧——事实上，重点其实是在春`药这里好不好？
两人面面相觑，明明彼此都没有将自己的心思用言语表述出来，可他们偏偏就是能够通过对方的神色变化将其心中所想加以解读，而且准确无误。
“是你先提到敏感带的。”
“疯子师兄是笨蛋。”
不曾经过深思熟虑的话语纷纷脱口而出，小狐狸下意识的瞥了眼自己身旁的俊美少年。咳，她刚刚说得其实是事实吧？谁会将自己的本源能力随意告诉其他人？况且前不久他还折断了她的手腕并扬言要取走她的狐狸命，所以……
“疯子师兄果然是个笨蛋。”
她才没有说错，他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死狐狸，宰了你。”
烟灰发的少年蓦然翻身掐住她的脖子，小狐狸逮住他的双手不让他使力。眼看这场难能可贵的心有灵犀谈话就要演变成“提升彼此身体亲密度”的“友爱游戏”，邀请她参与嬉戏的主动方却猝然动作微滞，墨紫色的旋纹从他颈后蔓延至锁骨，其间攀爬过颈侧。
系于他手腕处的响铃兀自转动，叮叮当当，好不欢脆。
小狐狸得意洋洋的笑笑，反倒是不挣扎了。少年见状，紫眸中盈溢的愤恨情绪不由逐渐加深，他恼怒的冷笑，朝她略微高扬的下颚咬去。
“我说，你的原形难道是狗啊！？”
少女顿时吃痛，心火噌噌噌的往上烧，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瑰粉。她磨磨狐狸牙，若不是这会少年正咬着她，恐怕她也会找个肉多的地方下口。千年幽闭，多年未与人相交的小狐狸早已将前世那些男女之分、防狼十八爪，还有什么“被人压时千万不要胡乱挣扎”的相关常识尽数抛诸脑后，因苦修术法与坚持训练而产生的本能意识自然是告诉她——反压……咳，应该是反压制。
所以当她感受到情况不妙的时候，少年咬人的力道已经放轻许多，湿热的舌尖带着意犹未尽的舔吮顺延喉咙和血脉划落至锁骨之间的凹陷，引领出她忘怀多年的女性自觉，以及由背脊末梢开始向上缓缓攀升的异样酥麻……
“喂，小狐狸，让我尝一下你的味道吧。”
少年凑近她耳畔低语，淡淡紫瞳里流窜着一些奇怪的迷惑。
烟灰色的丝发在席榻间慢慢铺散而开，一缕缕银丝从高处倾泻垂下，就像那沾染到雨露的蛛网，带着一种温柔至极却也冰冷至极的妖娆风情将陷入其中的猎物细细密密的圈锢、缠紧……让她顿感呼吸局促的同时，也使视线所及的整座世界变作一处囚牢。
点点青辉焚烧四溢，空气中风压骤重，如同于无形的、凉软的指腹，牢牢紧紧的幽禁住墨发少女的四肢。少年似感有趣的扯了扯她的狐耳，略含挑衅意味的轻吻示威般的落在她发鬓，尔后辗转眉目眸稍、颧骨鼻翼，最终朝双唇迈进。
紫瞳里的迷惑越渐加重，而她的目光却至始至终一直清澈如故。
舌尖撩搅时唾液交融，缭绕于他们彼此身躯上的妖气缓缓相接，冰蓝与青绿萦缠，以某种奇异的交换姿态施行着以物易物。
少年的声息忽然变得有些急促，啮咬上肌肤的唇舌卷抵间夹杂着欲望的态度，少女如受感染的放松了戒备，黑瞳游弋时忽现兽般猩红。
正当少年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刻，被他不小心踢倒的红泥暖炉翻落在席，滚烫的酒水一下子泼醒了少年朦胧的神识，他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身下的少女，雨夜中紫罗兰淡魅贵艳，狂岚暴海悄悄于少年眸底积聚。她朝他露出甜甜微笑，若真还假的遗憾显现在脸庞。
“果然，异妖一脉本不易动情。”
房间里，霍然多出一道嗓音。宫殒寒灼姿态优雅的握着茶杯，显身于屋内另一隅的椅座里。纤密白发自动自发的想要往小狐狸那里飘去……
“黑狐一系，其实拥有着那种能激发旁人欲望的体质。简直就像是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吸引人环伺的妖气……甚至，会让人一接近就想接吻，一吻后就想与其行房……我还以为这本书上记载的内容多半是骗人的。”
青年沏茶，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一本兽皮书，完全无视了床榻上那对姿势暧昧的少男少女。
“喂！你这朵烂花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啊！”
少男少女们不约而同的朝青年奋力嘶吼，默契的指控其私闯民宅之举以及其偷窥之罪。
“这不重要。”宫殒寒灼顿时失笑，他颇为玩味的瞧着恼恨交加的风越长空，戏谑的说道：“莫非子风师弟觉得为兄会是那种动用春`药，以下三滥的手段将麻烦彻底推给小弟的狼心狗肺之人？放心吧，再怎么说……比起你这风妖，其他师兄弟们更容易被药物所左右，不是吗？”
——你果然是狼心狗肺的！
小狐狸斜睨宫殒寒灼一眼，神色平淡的推开风越长空。既然他已经收回了禁锢她的术法，那就不要死赖在她身上。“疯子师兄，你都已经尝过我的妖气味道了，还想要趴到什么时候？”
妖族间，吸食妖气亦算是较为普遍的现象。
……亲友问候、情侣恩爱，或者是抢夺其他人的妖力，大多都能以这种方式为媒介，其实只要嘴对着嘴就足够了，不必发展到肉碰肉、舌触舌的地步——但是，就像霸王花说得，疯子他更可能是被她的特殊体质给残害到……等等，她为什么要用“残害”这个词？
小狐狸下意识的眯起眼，“小红花，难道你向疯子下药了？我就说刚刚那股奇怪的甜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幸好他没有中招。话说回来，莫非你向他下药是因为你知道以他的秉性一定会出于好奇而打算尝尝我妖气的味道，所以借此试验一下我的体质？”
“否则，我怎能确定根须喜欢缠着你的原因？”宫殒寒灼理所当然的品口清茶，“它们对于我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我不能让它们染上任何‘兽瘟’。话说回来，小狐狸，它们并不是我的敏感带，请不要妄自揣摩。而且，我觉得你那体质更像是种病——得治。”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墙角了？”
少女质问的同时，少年捂住脸顿感颜面扫地，他怎么可以忘记这座房子到底是谁造的？
“木魅的本源能力之一而已，不足挂齿。”宫殒寒灼以谦虚的口吻回答，但遣词造句却一点没有谦虚的意思。“以后你们要亲热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妥当——要知道，草木也是很八卦的。”
——尤其当这些草木附近居住着木魅时，因为他能帮助它们把八卦散播得更快。
风越长空冷哼一声，凭空隐去身影。
小狐狸搔搔额头，女性自觉再次被她抛弃到爪哇国。
“真希望有只虫妖能将你凭空压倒。”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傍水小竹居，细雨逐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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