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布朗运动》世上只有天涯好

29、29 好久不见

　　交流会本就是半公益性质，展览会后大家捐赠的作品也会全数被拿去义卖，义卖得的钱最终都会用来捐给慈善组织。另一方面，主办方还发起了一个乡村小学义讲的活动，希望大家能在写生的同时，到附近的学校给小朋友们做一些义务教学指导。

　　淼淼被冯小飞拉着一早就报了名，想着或许有机会能带着小朋友们一块儿画画写生也说不定。于是他一早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就特意自掏腰包给小朋友们准备了画纸和画具，鼓鼓囊囊全都塞进箱子里——淼淼格外珍视这件事，总觉得真心对那些素未谋面的可怜的孩子们好，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义务，仿佛是对过去的自己某种善意的补偿似的。

　　报名义讲的人很多，但因为小学设施有限，不可能人人都被选上，最终只随机挑选了十位到小学附近住下。淼淼有幸被选为其中之一，而冯小飞却落选了。

　　交流会后就是公益活动，第一场的地址直接就选在了山里。
　　名不见经传的一座山，一干人浩浩荡荡驱车前往。附近没什么著名的大川大河，却也胜在一抹秀色难掩，翠山临溪，随处即景。除了住宿条件稍稍差些，倒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让人无法适应的地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了县城便立即分道扬镳，十位志愿者直接驱车继续前行，住进了希望小学所在的乡镇。而其余的人员则都被安顿在距离贫困乡十公里外条件稍好的县城宾馆。

　　淼淼向来对住宿条件倒也没什么要求，跟他从前住过的地方比起来，老乡家的屋子虽然条件不佳，却也清爽干净，让人不觉得麻烦。

　　冯小飞没中选，临分别前，捧着一堆准备好的零食玩具一股脑儿全塞进淼淼怀里。两人在离别前的大巴上互相嘱咐来嘱咐去，活像生离死别现场。

　　冯小飞说：“到地了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啊，你那么矮又那么傻，千万别被小孩子欺负了还跟我哭鼻子。”
　　淼淼笑得跟花儿一样，有样学样照着冯小飞的脸捏回去：“小飞弟弟你也是，别又冒冒失失的，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于是，没了冯小飞吵吵闹闹的陪伴，淼淼的身边瞬间又变得冷清不少。
　　镇里人口不多，但好在民风淳朴，其余九个同行都被安排住进了不同的老乡家里，轮到淼淼，便只剩一间草屋，屋子的原主人是个单身汉，如今外出打工还没回来。乡里有条件招待外客的家庭实在不多，乡领导也是没法，对淼淼一百二十万分的抱歉，却也不得不只能把钥匙给了淼淼，让他看着自己解决一日三餐。

　　淼淼乐得清闲，没事的时候便带着学生们到镇里的小市场上闲逛。还好陶然给他在箱子底下塞了不少现金，淼淼每天买菜回去自己生火做饭，倒也觉得别有一番兴味。

　　离开同僚们的喧喧嚷嚷，当淼淼再度处于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又忽然回味起些从前的冷寂和单薄来。

　　那天的他早早地放了课，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镇上唯一的汽车站站牌旁边，掏出手机，对准了满格信号，给许久未见的谢冲小心翼翼发了一条欲语还休的短信，他说：“你最近还好吗。”

　　点击发送的那一秒钟，淼淼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无数可能。他想着谢冲也许不会那么快回复自己，或许要到晚上或者第二天——就像从前一样。然后他会说些什么呢？注意安全，或是一些叮嘱？

　　淼淼思绪万千，像着了魔，眼睛里泛出些焦急却欢欣的光彩。临来之前的这些天，淼淼和谢冲之间的关系已然变得与从前不同亲密无间，好得简直不能更好。
　　于是在这之余，竟让淼淼断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底气来。

　　然后下一秒，淼淼就感到自己手中的手机 “叮咚”响了一声——竟很快得到了回应。
　　于是随之而起的手机那阵轻微的震动，也蓦地撩起淼淼许久以来心尖那一点小小的期待和青涩的颤抖。

　　淼淼几乎很少能及时收到谢冲回复的短信，他于是几乎激动地有些不能自持，像个含羞带臊的怀春少女。
　　淼淼颤颤巍巍，点开那条在手机屏幕上忽闪忽闪短信，可等完全展开，却才遗憾地发现，屏幕上竟只有冰冷的一句——“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开会，稍后回您电话。”的固定回复，作为回答。

　　淼淼突然在那一瞬间像被抛落谷底，他突然有些患得患失，觉得自己似乎期待得太多，想得太多，多得几乎就要得意忘形，越了界限。

　　而时至那天，淼淼离家6天，也与谢冲彻头彻尾失联了6天。

　　挂了电话，淼淼发现，天气竟像偶像剧里离别前的情境一般，老套地飘起了蒙蒙细雨。
　　淼淼拒绝了同行提出要来接他的好意，一个人打算自己到山下的菜市场去买些东西。
　　道路不多时便被雨水浸润得泥泞，沾了水的路面立即变得湿滑难走。

　　淼淼不得不半屈着膝盖，一点点平衡着身体，还一边固着手上装着晚上饭食的塑料袋，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走回家。
　　淼淼清楚地记得那天，他记得那时的山路有些湿滑，步道的边缘，还甚至顺着这场细雨，长出了些稀疏的草菇和青苔。他不禁有些踉跄，一边还忍不住战战兢兢扶着把手，生怕一不小心就连人带伞顺着坡道滚落下去。
　　那天的山道，很罕见地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淼淼单手撑着一把大黑伞，沿着步道小心翼翼地走着。

　　“淼淼？”
　　身后的轻呼让在雨中孤零零行走的淼淼不觉一顿，差点一个不及就要摔倒。随即他稳了稳踉踉跄跄的身体，回过头，下一秒便立即愣在当场。
　　淼淼远远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就那样从车里探身出来，然后歪着头有些嗔怒的模样，他说：“下雨天的瞎跑什么？让我好找！”

　　淼淼似乎从未像那次那样，觉得世间的幸福竟然如此唾手可得。
　　他就这么呆呆傻傻地站着，直直等到谢冲从车里冒着雨下来，然后冲到自己的伞下，把他拥进了怀里。

　　原来，自己竟已经那么喜欢这个人了吗，喜欢到即便在淅沥沥的雨中，依旧挡不住自己心脏扑通扑通鼓噪的声响。

　　“我来临县公干，刚好知道你们在这，就来看看。”谢冲似乎从未这么温柔，他轻轻接过淼淼手中的伞，把他整个圈在怀中：“傻瓜，哭什么？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淼淼这才终于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是梦境，他从谢冲的臂弯里抬头，眼里泪光闪闪：“你…你怎么？”

　　“不是说了嘛？来公干。”谢冲顿了顿，又低头看他：“陪蒋新宇来县城找个人，庙里清修的，刚忙完，就想着抽空过来看你一趟。”
　　“嗯，嗯！”淼淼忍不住笑了，往谢冲身边挨得更紧了一些，仰着头看他：“你，吃了么？”
　　“没呢，一忙完就马上赶过来了。上高速的时候还迷了路，绕了好一会儿。”谢冲偏过头看着淼淼手机的塑料口袋，有意逗他：“今晚打算煮点儿什么？有我的份儿吗？”

　　“有，有…当然。”淼淼低头也看了看袋子里的内容，里面只有一小颗青菜，还有半点豆腐，他想了想：“我，我再回去，买些肉吧。你想吃，什么？”
　　“你煮的，什么都行。” 谢冲笑了，见雨好像停了一些，放开一直紧紧搂着淼淼的手，说：“那我先去把车靠边停了，你先过去，我马上过来找你。”

　　镇上的菜市场离路口并不远，淼淼乖乖点了点头，把伞收起拿在手上，然后走到仅有的还开着门的一家肉铺旁。
　　肉铺里除了几块猪肉，还有半匹烤得焦酥的脆皮猪肉放在一边。

　　淼淼看了一会儿，等着谢冲也跟了上来，站在他身边。
　　“这个看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谢冲指着其中一片猪肉，对淼淼说。

　　“诶，这可好呲了！姆们木呲过不晓得的，来侬先试试，好呲再买。”
　　老板说着笑呵呵地给淼淼掰了一块炸得酥脆的，连皮带肉用夹子夹了递到他的面前。淼淼用两手捏住，放到嘴巴轻咬了一口，果真如老板说的，皮脆肉嫩，好吃得滋滋流油。他笑眯眯地嚼了几下，嘴里立即卡擦卡擦全是酥脆的香甜。

　　然后淼淼抬头看了身边的谢冲一眼，见他竟一直看着自己微笑。
　　淼淼于是也冲他笑笑，拇指食指夹着那块肉递过去，问：“你，要尝尝么？”

　　谢冲满意地挨过来，直接将淼淼递过来的全数含进口中，连肉带淼淼葱白的指尖。
　　老板切给的肉块本就不大，方方正正一点点，又被淼淼吞了半口，几乎只剩下一点点肉渣。

　　淼淼本以为谢冲会当场拒绝，没料到真能凑上来尝，一时有些未及留意，就发觉自己的手指甚至被某个湿软轻轻舔舐了一圈。他于是立时惊得手足无措，马上迅雷不及掩耳从他口中抽出自己湿漉漉的两指，然后就见上面油脂混着口水甚至抽出晶莹透亮的白丝。

　　淼淼瞬间羞得不能自持，把手迅速收到背后，羞赧地望向不尴不尬的谢冲，见他竟一脸坦然，无奈只得怯生生地向老板又偷望了一眼。
　　却发现老板表情一如往顾，像是压根没有看到刚才令人发窘的行为。只是用刀尖点着猪肉上的脆皮，脆生问道。
　　“要么？鹅再给姆们算便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