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不逐》邪离

57、第五十六章

　　面试完乔兮的团队，杨醒单独和乔兮聊了很久。
　　看她自己都能把这些事情安置得井井有条之后，他心里也暂时放下一块大石，目前的变化已经令他原本的计划有所变动了，他必须尽快赶回美国。
　　这一天下来的面试非常费神，但在乔兮敲门进来的时候，杨醒依旧挺着笔直的背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头CBD的万千灯火。

　　听见关门的声音，他缓缓侧过身来，递给向他走来的乔兮一杯香槟。
　　乔兮挑唇笑了，接过水晶质地的香槟杯，和杨醒轻轻碰了碰杯。
　　“恭喜，团队组建得不错！”
　　杨醒低头看着乔兮，眸间带笑。

　　她唇边的梨涡清浅诱人，在白皙剔透的皮肤上盖了个玫瑰刺般的小章，额头光洁如玉。
　　从一开始穿着运动衫运动裤的小姑娘，变成天天穿着衬衫的职业女性，杨醒能亲眼见证她的成长，心里也算弥补了这么多年失联的遗憾。
　　“但愿不负你所望。”
　　乔兮微仰起头把香槟喝光，光滑的脖颈和性感的锁骨，在月色中照出一抹光晕的白。

　　杨醒要回美国的事情，乔兮其实早就知道了。
　　从他越来越频繁和美国开视频会议，讲电话的时候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对乔兮的工作越来越苛刻这些细节，她看得出来他留在南渊的时间所剩无几。
　　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才能在失去他的羽翼保护后，独当一面。

　　“要是记不住，随身带本子，最笨的办法也可以发挥一些作用。”
　　“职业性在于，不要带着自己的个人情绪工作。”
　　“情商，不仅是表达和理解能力，核心是自我控制力。”
　　“时间管理是最基础的工作能力，每天早上花十分钟梳理一天的工作优先级。”
　　“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思考上，不要埋头瞎干，学会总结积累自己的方法论。”
　　……

　　杨醒惜字如金，但对乔兮的敲打上却毫不含糊。
　　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积累都一股脑儿在最短的时间内教给乔兮。
　　幸而乔兮悟性高，令他欣慰地快速成长着。
　　只是乔兮她自己并不这么想，她这一年来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有点笨。
　　并且她承认了这件事情，这件她自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事情。

　　就像谈爽说的那样，她从小到大真的过得太顺遂了。
　　家世背景好、聪颖伶俐、还拥有一副好皮囊，万千宠爱。
　　想得到些什么都太容易了，所以以前才玩得这么疯，一切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
　　但真的，趁着年轻，你需要多受一些苦，然后才会真正谦恭。
　　不然，那自以为是的聪明和藐视一切的优越感迟早会毁了你。

　　乔兮承认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感受到了太多的力不从心。
　　就在刚开始独立承接运营核心活动的时候，她就被狠狠地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为没有经验也确实没有仔细地去思考过，她在一个日常的小活动上，把一个付费点设计得非常容易钻空子，几乎是给玩家送钱。
　　而且这在最初设计的时候还是作为一个长期日常活动来做的。

　　当时杨醒已经兼任产品总监，要顾及整个游戏部门的所有产品，根本没有时间顾得过来乔兮。
　　只是乔兮福大命大，在上线当日，乔兮加班到很晚，跑到杨醒办公室偷酒喝的时候，杨醒还没走。
　　那时候她作为入职不久刚得了荣誉新人奖的明星运营，狐狸尾巴翘得老高，恨不得让杨醒赶紧多夸她几句。

　　这个活动一上线效果就非常好，很多玩家都为了拿更多的返点，充值购买了最大的礼包。
　　看似一上来就收获了很多收入，而且前期为活动设定的指标目前轻而易举就能完成，乔兮又是大功一件，全身轻松。
　　乔兮靠在杨醒的办公桌上，眯着眼喝酒，那样子慵懒得就像一只正在沐浴阳光的猫。
　　杨醒看着她微笑的唇角，和窝陷的梨涡，心神荡漾，自然也想多听她说几句，就问了问活动规则。

　　结果居然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杨醒的雷霆怒火。
　　杨醒的脾气本来就不好。
　　平时在公司发的火也不算少，人人畏惧，也就乔兮敢经常捋森林之王的胡须。
　　但那天的杨醒确实把乔兮吓个不轻，主要是他的反应太大了，桌子拍得一声巨响。
　　“你说什么？！”

　　乔兮缩了缩脖子，直起身来。
　　杨醒只初步听完活动规则，就给她算了一笔账。
　　为了容易理解，他还在纸上把推论过程写了出来。
　　一目了然，这个活动如果按照这个规则持续超过一个星期，公司将要蒙受上百万甚至于千万的现金损失。

　　她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忍着心里的害怕和担忧，用尽所有情绪控制力，把整件事情和详细方案和杨醒镇定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杨醒听完，沉默了几秒。
　　“这个方案，杜风看过？”虽然乔兮刚才说过，但是杨醒却特意再次确认。
　　“看过。”
　　乔兮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缓冷静，当杨醒问出这句话，她自己也猜到了些许端倪。

　　“看过也没用，最多是个领导疏忽的罪，你这是运营事故，是会被离职劝退的。”
　　杨醒的嗓音依旧低沉好听，却是带着余烬的怒意直接说出了结论。
　　“……”乔兮皱着眉抿唇不语。
　　看着她这个样子，杨醒又心疼又担忧，最终汇集成内心堵着的怒火。

　　其实他的愤怒不是针对乔兮，在刚听完活动规则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是杜风搞的鬼。
　　他确实要承认，遇到乔兮之后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自律和自控力都化简为零。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他那一瞬间就像胸膛里头的雄狮要冲出来，将对乔兮不利的人全部撕碎。

　　杨醒气自己没有保护好乔兮，再加上心里又着急。
　　他急自己留在南渊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学会自保。

　　他轻叹一口气，落地窗外凌晨光景的CBD已经暗了一大片。
　　乔兮低着头没说话，她在想解决方案ABC，然后自我推翻又再思考。
　　直到轻巧的“嗒”一声，灯光突然全灭了。

　　这一层楼的同事都走光了。
　　原本杨醒的办公室里孤零零地亮着的一盏灯，如今也灭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和稀疏的灯火，乔兮骤然抬头，突然从光明转到黑暗，视力还没有习惯，所以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混沌。
　　紧接着就被捞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里，环着她整个娇小的身子。
　　扑面而来的是杨醒身上那股清雅好闻的混杂着肥皂的洗衣液香气。

　　“有邮件报备记录吗？”杨醒沉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乔兮已经噙了满目的泪，顿了顿，带着点鼻音地说：“没有。”
　　杨醒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一手揉着她质地松软的发，心也好像也被这一声给融化了。
　　“没事的，我有办法。”
　　后来的很多年以后，乔兮还是觉得这句话是她听到过最动听的情话。

　　杨醒本不想抱她的，就是听不得她的沉默，看不得她把无比骄傲高贵的头低下。
　　身体又失去控制了，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已经把乔兮搂在怀里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充满理智地跑去把灯关了。

　　不想乔兮的名誉受损是其次的。
　　主要是杨醒知道，这么要强的乔兮，绝不愿意在人前流泪。
　　但他不希望她憋着心里难受，在他这里，他希望她能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不要有任何顾虑。他甚至自私地想，她的眼泪只能在他面前流。
　　这是属于杨醒的疼爱，他很了解乔兮，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她。

　　乔兮本不想哭的，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但心里确实憋着一口气，那是一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最为打击。
　　她还没有时间细想这里头的百味陈杂，不仅仅是被人算计，或者职场阴险。
　　还有更多的是人情冷淡。

　　和她一起做项目的这些人，都是在诺亚工作了不短时间的员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她提过一句醒。
　　大家表面和和气气，一副全力支持的模样，背地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对乔兮这个刚入职半年多的职场菜鸟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她要面临的是前面所有的努力、通宵达旦的加班，被这么一个事情摧毁得一败涂地。

　　被杨醒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只是愣住了。
　　但是当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抓着杨醒的衬衫，直接哭得一塌糊涂。
　　杨醒只是静静抱着她，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肩膀，听她在怀里如同小猫一般地呜咽。
　　心里疼得无以复加。

　　也许是这个时候，他就对杜风有了杀心。也许是更早。
　　既然他喜欢来阴的，那杨醒就更要光明正大地把他打个哑口无言。
　　而且这口恶气，杨醒要让乔兮亲自来出。
　　脸，一定要让乔兮来打，才能让她更痛快！

　　杨醒让乔兮第二天把活动时限改为三天，再加做了一套循序渐进的长期规划方案。
　　第七天、第二周、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的规划通通做出来。
　　乔兮整晚没睡，连夜把这个方案赶了出来，让杨醒看过了才去落实。

　　首先要过得了玩家那一关，不能临时修改活动规则，导致投诉；
　　其次要过得了设计、开发等配合团队那关，要有个成熟的说法，避免让他们认为是乔兮前期没想清楚，所以又要更改活动；
　　最后要瞒天过海，让杜风无刺可挑。

　　事情自然是顺利解决了，乔兮也从这一件件吃一堑长一智中，成长飞速。
　　感谢你的敌人，因为他磨练了你的心智、砥砺了你的人格、激发了你的斗志。
　　虽然乔兮总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但杨醒觉得已经足够了，因为她从来不会掉进同一个陷阱，这一点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