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伏姒和姚弦不同,她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过去,但很明白自己是什么,能做什么,唯一不太确定的只有:她该做什么。
“伏姒,你说,为什么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自己的身份,我们怎么就没有他们那样纯粹?”姚弦摸起酒店桌子上摆置的饮料,随后发觉不适又放下,开始认真擦拭手机边缝上的血渍。
此时离她们两丈开外的窗户外面正到处闪着彩色的光,伏姒把姚弦先前想要喝的那瓶饮料随手扔进垃圾桶,转身关掉天花板上的吊灯,只留下一盏光芒不甚的小夜灯。
“酒店房间里的饮料不要随便喝。”伏姒躺在床沿,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你说他们纯粹吗?其实并没有,他们之所以能那么理所当然,是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的时代,而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嗯,凡人的寿命都很短,也幸亏是这样。”姚弦想起周围的人类衰老的速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一道闪电透过窗帘下方的空隙闪进室内,几分钟前还明朗的夜空突降大雨,豆粒大小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哒哒响着。伏姒看着手机上的天气提示,眼前浮现白绒包抓裤腿的样子,问:“你觉得白绒包都能活多久?”
姚弦盘腿坐在被子上,略一思索,根据自己往年的工作经验脱口而出:“养得好,十年左右。”
“养不好呢?”
“随时可能……”
话音未落,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确实更短。
伏姒觉得,凡人的寿命不能算短,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曾经的凡人最多才活得过半百,而她心中的曾经可是随便一只野鸟野兔野狼就能活过百年的曾经,时代不同,物种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无可厚非。既然无可厚非,就没有什么讨论的价值。
当晚,伏姒和姚弦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都莫名有些紧张,姚弦的原因不好说,伏姒却是因为她本身就对酒店有些反感,外加很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入睡,不过还好她开的这间床很大,有六个枕头,两个人用多出来的枕头摆出了分界线,各占一边。
凌晨一点钟左右,姚弦突然惊呼一声,胸口不断起伏,睡眠极轻的伏姒不但没有被惊醒,反而同样眉头紧皱。
画面下移,两人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抓上了床中间用来隔断领域的枕头上,更不知何时扣到了一起,最奇怪的是她们的脑门上都沁满了汗珠。
几个小时后,天微微亮起,东方的鱼肚白刚刚翻出来,伏姒终于不堪噩梦被惊醒,她侧过头看到姚弦还死死闭着眼睛,满身的汗水。
“姚老板?醒醒。”
伏姒叫了两声,看姚弦没有反应,干脆下床去浴室冲凉。最近两个月,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每次都要熬到天亮才能从幻境中脱离,很是烦躁。
十多分钟过去,伏姒□□和心灵都被冷水冲了个透之后才裹着一条宽大的浴巾从里面出来,兴许是走神太厉害,她离开浴室便直接扯掉浴巾,光着身子开始拿沙发上的衣服穿。
“嘶……好身材!”坐在床上直愣愣盯着伏姒的姚弦突然红了脸,倒吸凉气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赞叹。
刹那间,伏姒的手顿住,白色的衬衫从肩膀滑落,半提的裤子退回膝盖的位置,她居然忘了还有个人在!
伏姒连忙转过身,把内裤和裤子一并提上,半挂在手臂上的衬衫也被拉回肩膀,整理好里面的衣装之后扣好衬衫纽扣,宛若刚才的所有都是一场幻觉,从来没有发生过。
姚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伏姒穿好衣服,松了一口气:“我什么都没看到,伏姒你不用在意。”
“嗯。”伏姒把衬衫衣角塞进裤腰里,佯装不在意地应声。
姚弦看到衣装整齐的伏姒,才想起自己也该起床了,可床前那身衣服……她今天怎么可能穿的出去!估计还没走出酒店,就已经被工作人员控制住了,上面全是血,这个看似和平的年代,干什么能溅一身血?不报警抓她真是有鬼!
伏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关系,你去冲澡吧,你那衣服上没什么血,衣领上沾的那点我早就处理过了,也就看着多,其实都是围裙上的。”
“谢谢!”姚弦闻言起身要往浴室里跑,伏姒抬眼,伸手拦住她:“我订了一会儿的车票,就不送你回去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控制不住真身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你要走?”姚弦停下脚步,额前的发丝湿湿的。
伏姒点头:“昨晚跟你说过了,这世上不光只有我们两个,还有很多不是人类的,就像你昨晚遇到的那个,所以不要再钻牛角尖,没有意义。”
“好……”姚弦抱起床前的衣服去浴室,关门前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伏姒呆住,半晌后郑重地点头,承诺道:“会,我回来就去找你。”
“那再见。”姚弦关上门。
伏姒:“再见。”
姚弦去冲洗时窗外的天色正好大亮,伏姒弯腰捡起染血的围裙,随便揣了两下塞进黑色的垃圾袋里,一并带走了。
她把垃圾袋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径自跑上楼顶,无论白杳再怎么规劝,她都改不掉这个习惯,毕竟她身为长着翅膀的非人类,自身优势当然要比坐什么交通工具方便多了,这可是她的骄傲。
伏姒站在楼顶,三下两下攀着墙壁爬上最高处,两手遮在眼前,原本会冒出红色火苗的掌心放射出柔和的白光将她自己完全裹住,背后琵琶骨的位置砰地一声展开两只巨大的金色翅膀,肉眼已经无法窥见的她扬起头,虚虚的金色凤头在上方若隐若现。伏姒嘴角扬起傲慢的弧度,翅膀扇动,她在虚空中飞远。
即便是飞机,伏姒也觉得还是自己的速度最快,总之她享受在空中翱翔的感觉。
千里路途,伏姒用了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后她没有平稳落地,反而调转方向去了当地最高的山顶上空。
晴空万里无云,山上站满了穿着各色运动服的游客,碧绿的枝叶下黑压压的人群像是抢着吃蜜糖的蚂蚁一样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前走。伏姒金色的巨型翅膀在空中展平,眉头轻皱,黑云从边际快速袭来,刚刚爬到半山腰的游客有聪明的开始调头准备下山,剩下的大多数还是选择继续前进。
“不知死活。”凤鸣伴随着雷电而至,轰隆一声巨响,那声悦耳的鸣叫被巧妙遮住。
几分钟之前还有太阳高照的山头顷刻间大雨倾盆,如蚁群一般拥挤的人群开始疯狂逃窜,全部原路折返想要下山去,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执着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要干什么。
十多分钟的天变,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直站在半山腰的凉亭等候的人很快迎来雨过天晴,他们甩甩头,继续踩着石头铺出的台阶上山。
伏姒在半空中看着山顶落下的水流,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次回来距离上一次已经时隔五个年头,伏姒从来都是信守诺言的人,说是五年就是五年。她能够信守的东西,自然也希望别人能信守,不然她走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五年了,有些事情不该再躲了。
上午十点,伏姒在街角的服装店里出来,从头到脚全换了新的,包括脸上的神情。结果还没走到路边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
“伏姒,你来了。”
“是,来了。”伏姒听到耳边传来苍老的男声,心中的某根线突然绷紧。
寒暄两句,她面无表情地挂上电话,冷眼扫视街上来往的车辆。
几分钟的时间,身为万年司机的王生便火速赶了过来,他依旧开着五年前的那辆车,伏姒站在路边看着车窗,玻璃慢慢下滑,王生对伏姒招手:“伏姑娘,先生让我来接你。”
伏姒打量了一会那张又老了不少的脸,上前开门上车。
白杳身为伏姒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朋友,已经入行十五年,而伏姒表面上也是十多年,实际上她是在组织建立初期就已经参与出力的元老,只是后来看着部门发展还不错,上了正轨,而她也实在不愿意被什么所谓的领导人压着,所以就偷偷地离开隐退了。而这位司机王生的主子便是那时就与她相识的熟人。
在别人看来也是稀罕,只要是她伏姒想躲,这天下还真就没有人能找得到。这话背后的意思,估计也就那位熟人懂是什么意思。
司机没变,先生也没变,伏姒下车走进别墅,院子里的花坛上蝴蝶和蜜蜂作伴飞舞,伏姒毫不客气地迈进屋里。
“伏姒,你果然没变。”
“你也没变。”伏姒定住脚步,眼睛里突然燃烧着熊熊怒火。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头子靠坐在木椅上,半眯着眼睛笑道:“多少年了?快七十年了吧?你怎么还这么年轻。”
伏姒眯着眼睛打量屋子里的陈设,最后冷冷地盯着他:“你年纪也不小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怎么还是什么都敢养?”
“怎么?不能吗?”
伏姒不语,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状,心中的失望简直要埋掉了她所有的理智。
黑色的影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恨不得变成球能滚多远滚多远,可惜还没等自己主子开口护她,一道金色的羽毛穿过虚空将它狠狠钉在墙上。
“刘忱!”木椅上的老人双眼瞪大,有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女子被金色的钉子扎进墙面,下巴上的胡须都开始抖动。
伏姒冷哼道:“风凉话不必说,我就问你,你养的是什么?是真觉得它能帮你续命还是保你平安?五年过去,还是死性不改。”
“下一句是不是还要顺带着质问一遍我女儿是怎么死的?”老头不为所动地仰起头,用他们初见时的少年郎那般轻狂的眼神看着她,“伏姒,这么多年了,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你也不杀我灭口,你真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捅出去?”
“你有这个本事的话。”伏姒垂眼。金色的钉子从黑色的影子上掉下来,黑影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老头与她面对面坐着。
老头笑了:“要么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昭告天下,你是个祸害!”
“我信,你那好徒弟不就是在想方设法地要拿我么?不过徐老你自己说,我就算真被你们关了,你们又有什么本事惩治我。”
徐老长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睛,脸却仰了起来:“如果我死在你的手里呢……”
伏姒手中金光滑过,圆形的结界将徐老包裹其中,她说:“别冲动,你死了谁来昭告天下,他们三个可不像你。”
徐老胸闷气短,鲜血上涌从嘴角漏出,伏姒一句话把他气了个半死。话中的他们三个,可不就是说的同他一起建立现在这个妖界管理组织的另外三个元老。伏姒不是人类的事,是他们四个都知道的秘密,如今想昭告天下的不过他一个。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老领导吐血,别墅内所有的房门瞬间大开,涌出一队又一队的特别行动队的成员,带头人不用多想,一定是老领导的得力门生,好徒弟肖沄。
“咦?这么快我们就再见了。”肖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站在楼下客厅的伏姒,心头难得畅快。
伏姒扁嘴:“是啊,还真是一点都不想见呢。”
又是半个小时,伏姒终于得偿所愿站在了肖沄的办公室里。肖沄嚣张地瘫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心情愉悦得就差飞起了。伏姒对此微微一笑:“舒服么?你师父可真疼你。”
“你想说什么?”肖沄两只手搭在一起,眼神中流出丝丝杀意,就等着下一句的欺辱砸来时拔刀干架。
伏姒不想看她,站在原地,双眼不住在房间里瞟动,她是有备而来的。
肖沄看她这副模样总是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于是干脆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跟你说话呢,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哦。”伏姒回过神,跑到肖沄的办公桌上坐着,高傲又魅人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儿,问道:“我听说你们这两年搜刮了不少民间群众的传家宝?什么法器、秘籍、古董的,连国库都被你们清查了一次?我呢,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借点古籍看看。”
“古籍?”肖沄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冷的笑话,呵呵干笑两声,说:“做梦吧,我们只重新编排了一遍先辈们传来的法宝,没有什么书。”
“没有书?”伏姒弯着眼睛,显然不信她的这套说辞,但还是退而求其次:“那封神榜相关呢?实在没有,牧野之战的记载总有的吧,别小家子气,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
肖沄忍无可忍的骂道:“伏姒!你够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什么?哦,那你说够了就够了吧。”伏姒一掌劈开肖沄的落地书柜,接着又是一掌,玻璃隔门应声而碎,她跳下办公桌,抬起头挺起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肖沄本想挡住被破门的密室,伏姒的金身凤凰却在她面前显形,凤头回看时张大了嘴喷出金色的光界将她逼退数步,无法靠近。
“我只看看,不做别的,你不用着急。”伏姒的声音透过光界,打人般甩在肖沄的脸上。
结界外,肖沄气得跳脚,怒骂道:“你放屁!”怎么可能只是看看,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伏姒的脚步顿住,回过头,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冷漠:“你应该庆幸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
“我不管那些,你他娘的赶紧给我滚出来!现在!立刻!马上!”肖沄办公的密室里藏得是历代最高决策人的秘密,那不是谁都可以窥见的,现在伏姒这样霸道地打了进去,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放肆!”伏姒空灵的声音在肖沄的耳边回荡,显然不是前几天对白绒包时的语气。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天辟地成为创世祖神,他以血肉化成山川地脉河流,自此才有了天地万物。然,万物有灵,天地汇集祖神不灭的灵力化出四大瑞兽,其中之一便是朱雀,朱雀与凤凰不同,却十分相似,那凤凰是从何而来?没有谁较这个真,就连凤凰伏姒本人都不甚在意,但她心中的的确确长着一个无法释怀的疙瘩,那便是后古时期元始天尊敕令姜子牙在岐山张挂封神榜引渡众神的那一战。
更主要的是,最近噩梦连篇,梦到的也是这些。
所以她必须要搞清楚,当年的牧野之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鲜为人知,不被传说的意外,导致后来的众神陨落。换句话说,伏姒她就是想搞清楚为什么千年之后的今天小妖小怪不断,而神明却不复存在。
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给其他人听的,更加不会企图在别人那问到答案,所以她搜寻的目标也仅是历史中幸存下来的古籍文物,由万物灵气自然形成的一本典籍,俗称“天书”。
而身为特殊部门的领导人,肖沄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凤凰金身是真的,这些年来,国家早就倾注了不少精力偷偷摸摸地建立并不断完善异界管理部门,而她们也仅仅只算其中的一个分支——应付各种精怪的捣乱。
降妖除魔是肖沄的职业,可怎么说她也是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大好青年,谈不上是个除魔卫道想修仙的求道者,却也不会扔掉科学的旗帜。即便有妖怪横行霸道,她肖沄也不愿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神明在睥睨众生,如她所愿,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了。
“伏姒!我不管你是什么!你现在踏进的是我个人的私人领域,是违法的!你抓紧给我出来!”无计可施的肖沄只能开始扯着嗓子叫喊。
已经走远的伏姒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索性懒得理她,专心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