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她不是人》盈颖果

22、第二十二章

　　浴室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冒水，伏姒神情恍惚地站在镜子前，腿上的刮伤隐隐露出皮下的血肉。

　　“伏姒，你怎么样？”电话里白杳的声音少有的紧张。

　　“原来你们的任务目标就是我。”伏姒抹去脸上的水痕，左手切换模式，和白杳打开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上白杳的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她无力道：“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伏姒垂下眼：“大概，唯一不好理解的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白杳叹气：“我们真的不知道，原本的任务信息是镇守地界，防止外地妖者入侵。肖沄来就是通知我昨晚会有……算了，不能再说了，总之，我没有想过要抓你。”

　　伏姒哦了一声，挂掉通话，无论白杳再怎么呼叫都不再理会。

　　陈笙站在浴室门前拍门，口齿不清道：“师父？你好了没有啊？再不出来，米团都冷了哦。”

　　伏姒弯腰抹了一把腿上的刮痕，把衣服穿好，开门出去。

　　白杳应该是没有骗她，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晚一定会经过那条路。可巧合真的太巧合了，怎么想都奇怪，心思细腻如伏姒，她怎么可能不会起疑。

　　伏姒出来以后就看到姚弦站在窗口发呆，直到陈笙出门要去找何影丽时还在那一动不动。

　　“怎么了？”伏姒吃饱喝足收拾好桌子，走到窗口，右手自然地搭上姚弦的肩头。

　　姚弦回头望了她一眼，只是一眼。

　　伏姒把手收回来，目光也跟着收回：“那……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还要出去吗？带上我？”姚弦转过身，离开窗户，跟着伏姒走到玄关。

　　伏姒回头时没想到姚弦会跟在身后，慌忙让身靠到了墙上。

　　姚弦自从昨晚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现在看来更甚，脸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也变成寒风呼啸的冬天，结出层层薄冰，每一瞥都不似从前。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伏姒穿好鞋子，开门退了出去。

　　姚弦站在原地看着伏姒离去，也站在原地看着房门慢慢关紧。

　　伏姒从楼上下来，没有找到陈笙和何影丽，问前台也都说没看到，也不多问了，虽然是答应了陈老和孙老太太要多照顾照顾她，可总不至于寸步不离地看着。

　　从旅馆里出来，伏姒余光扫到先前的那家宠物店已经摘了牌子，在装修，特意回头看了两眼才走开，去找昨晚被包围的那片林子。

　　那片林子是本市的地界，因为跨过那片林子就归属于隔壁市了，伏姒凭着记忆抄了几条近道，顺便又上了辆公交车，最后才到。

　　白天不似黑夜，妖者尚且知道收敛，她怎么能太高调。费点劲就费点劲吧。

　　伏姒寻着记忆找到几个小时前自己的还靠过的大树，闭着眼睛轻抚树皮上的纹路，摸着摸着，指尖划过一道流光，泛光的手指沿着树皮轻轻下滑，一道黑色的口子在她指尖下张开。

　　她睁开眼，两根食指先探了进去，突然下拉撕扯，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黑色的空间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伏姒周身绽放出无数条花瓣形状的光条，缓慢地裹上她全身，原本的休闲套装上眨眼间多出了套金色的袍子。

　　“出来吧，陆吾。”伏姒抬脚踢开挡路的不明物体，原本棕褐色的瞳仁瞬间变得金光流转，白皙的手臂也端在腹前，好一派雍容华贵。

　　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好一只金凰，你在人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伏姒浅笑：“你不知都看见了么？”

　　人脸虎爪九尾的陆吾山神在黑暗中显形，那张俊俏的人脸不知怎么回事，此时居然布满了皱纹。

　　伏姒不由愣住，陆吾反而笑了：“吓到了？真是多亏了你身边那只狐狸。”

　　上一次见面时伏姒就想问了，碍于姚弦也在，没能得手，今天只有她自己，大可无所顾忌。

　　“你为什么还活着？”伏姒第二次问他。

　　陆吾站累了，坐在自己的尾巴上，两只虎爪交握着：“在等你。”

　　伏姒呵了一声：“不是弑神杀神？”

　　“随口说说的，莫要当真，人类里有个糟老头子联合妖界锁了我，若是不那么说，怕是等不到这一次见你了。”陆吾说完哀叹一声，似乎真是为了这一面费了多大的气力。

　　伏姒不领情道：“你一个昆仑山神不在自己地盘坐镇，跑到这来干什么？还被人锁了？丢不丢人。”

　　陆吾虎爪掩面咳了咳，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数落我，你不也被人通缉了，顺带着还拉上了那只狐狸，真不知道你是想救她还是想害她。”

　　伏姒顺嘴答道：“当然不能是为了害她。”

　　“得了吧你，身为最后陨落的山神我已经很满足了，给，先前你让我找的东西，就这一张，收好了。”陆吾从怀里摸出一块布，用尾巴缠着甩到了伏姒身前。

　　“这什么？”伏姒接过一个印着阿狸的方巾，逐层打开，又见一张泛黄的纸片。

　　陆吾毛茸茸的大爪子在脸上抹了抹，起身道：“我得回昆仑了，再不走，被你一块通缉可就得不偿失了，日后有缘再见，算了，不打算见了，还是不要见了吧。”

　　“等等。”伏姒左臂一挥，金色的元袍在空间荡了荡，陆吾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吾脸上的皱纹正在慢慢淡去，他死撑着不要转过头来，正咬牙坚持着，伏姒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她说：“这个东西，我什么时候托你帮我找的？”

　　“算来有一百二十年了吧，妈的，我就为了守你这个约，一百二十年没回昆仑了，你还不放我走，是想看着我被你那对头折腾得化成一堆废石？”陆吾扯着沙哑的嗓子怒道。

　　伏姒松开手，金色的光绳消散，她看着陆吾在她眼前消失，突然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身上的元袍不受控制地褪去。

　　难怪，难怪上次陆吾出现目标锁定了她，原来是他俩之间的事。

　　伏姒至今已经数不清活了多少岁，也正因为她活了太久，不可能的所有的事都记得，相反，忘记所有的事倒是经常发生，人类称之为失忆。

　　庆幸的是她的失忆并不是永久性的，每次记不起自己是谁时，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待上一段时间，甭管是多久之前的，都有可能回忆起来，但也只是少部分的，恢复的记忆也是随机性的，伏姒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刻记起的事情会是哪一年的，什么时间点发生的。

　　这么反复折腾几次之后，像是今天这种拜托别人帮忙找东西这种事，她已全然不记得。

　　黑色的空间下，伏姒跪坐在地，双目无神地盯着膝盖前的地面，突然脑袋一阵剧痛直接昏了过去。

　　片刻功夫后，蜷缩在地的伏姒又被痛醒，无尽的黑暗中她一手护着脑袋一手在地上胡乱的抓着，指关节咔咔作响，恨不得捏碎点什么东西。

　　啪嗒一声，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伏姒通红的两眼立即被手机屏幕吸引，金色的流光慢慢消失，棕褐色的瞳仁回来了，她满头大汗地躺在手机旁，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呼吸声格外清晰。

　　手机的信号被空间隔断，但闹钟功能却没被关闭，伏姒伸手去捡手机，响起的闹钟铃声吓得她差点把扔出去，听到语音提醒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从宾馆出来时才刚过九点，不知不觉此时竟已经一点多了，伏姒舔舔发干的嘴唇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金色的手指在眼前嘘嘘一挑，白色的光芒漏了进来，她伸出手用力扯，嘶啦一声，自己又一次靠在了树身上。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宾馆时已经两点多，伏姒匆忙跑回姚弦的房间，里面一个人没有，陈笙的房里也没人，电话也关机了。

　　“你们老板呢？”伏姒站在前台，面色无异，声音却有点断断续续的。

　　“老板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前台的小姑娘已经换了个人，看起来年龄很小，比上午那个长得招人喜欢。

　　伏姒嗯了一声：“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姑娘挂着服务式微笑：“早上。”

　　伏姒推了一把桌子，借力小跑了出去，答案和上午那位给的一样，那就很明显了，何影丽今天还没回来过。

　　陈笙是不是跟着一起出去的已经不重要了，三个月的跟班不可能白做，不管是不是一起出去的，那么她俩都肯定会在一块。

　　伏姒站在街道上顶着太阳左右张望，两三只小鸟在她头顶盘旋飞着。不好假装看不见，只得兜了个小圈子跑到了街口的后巷里去。

　　刚走到阴凉下，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从地上扑棱起来，伏姒看着地上最大的那只，慢慢走过去，指尖的流光轻轻在鸟嘴上一点，头顶像是突然糟了雷劈，直麻到脚底。

　　鸟儿先前的看过的东西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伏姒的眼前播放了一遍。

　　第一张，银白色的元袍下一条毛发浓密的狐尾高高立起，陈笙和何影丽站在不知是哪的草丛里，眼神里满是恐惧。

　　第二张，还是那身银白色的元袍，狐尾落在地上，两只狐狸耳立在脑袋两侧，姚弦的双手沾满了血，陈笙手中的木杆上也在滴着血，而她护在身后的何影丽嘴角也挂着血。

　　第三张，姚弦趴在地上，陈笙和何影丽逼着眼睛躺在地上，三个人居然都倒了。

　　第四张，一身白衣的女人身后长着巨大的白尾，看起来似狐非狐，双手拢着，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原来位置上躺着的三个人已经不见了。

　　伏姒深吸一口气，两手齐挥赶走了地上的小鸟，摸出手机给洛飞乔打电话。

　　“喂！干什么！”洛飞乔刚接通电话就扯着嗓子喊，心情不是很好。

　　伏姒也是有气没处撒，站在巷子里对着手机喊：“吼什么！好好说话！”

　　洛飞乔声音又提了几个分呗：“你好好说话了吗！伏老大！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伏姒及时减掉通话音量，继续对喊：“能不能行了！”

　　电话里没动静了，半晌后，洛飞乔唉声叹气道：“你打电话来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啊。”

　　伏姒：“你认不认识一只白狐？应该是白狐，浑身雪白，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红宝石戒指。”

　　洛飞乔一听，想也不想地说：“不认得！什么白狐戴戒指！”

　　“你再好好想想。”伏姒的声音冷了几分，她对洛飞乔的敷衍很不满意。

　　洛飞乔在电话里唔了一声，正声道：“有的，不算认识，只能说是听说过，江南地区的恶霸嘛，白二娘，那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尾巴可是闻名于整个妖界的，你要找她吗？”

　　伏姒没有答案，洛飞乔又说：“没事别招惹她，那个人不讲道理的。”

　　“哦？”伏姒吃惊道，“你们妖者也讲道理的吗？”

　　洛飞乔呵呵两声：“那当然，打不过的时候当然要讲道理的，白二娘她就是那种很难打又不讲道理的狐狸，总之你要是碰见也当没碰见，不跟你扯了，老大叫我了。”

　　伏姒：“……”

　　江南恶霸？这个名头听着都别扭，都什么年代了，真的还有这样的存在？伏姒悠闲地在地上晃悠，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着急，心里却上下左右盘算了一遍。

　　巷子口正好的有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福至心灵的伏姒一个箭步冲上去，钻进车里。再下车时，人已经站在了白杳的床前。

　　“你找他们的根据地做什么？”白杳穿着比卡丘的套装，一脸倦态地靠坐在床上。

　　伏姒看着她小孩子一样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仍旧强作无表情状：“救人。”

　　白杳缩进被窝里，打折哈欠道：“救什么人？今早谁救的你还记得不？说我想害你，要不是我，你早他妈给押到徐老那去了！狗咬……”

　　“嗯？今早是你救的我？”伏姒回忆起早上的电话，自己真的没有说过这句话。

　　白杳猛地坐直，眯着眼睛怒道：“不然有谁救你！呵，我的任务目标是你？可真说得出来。”

　　伏姒：“呃……不要记仇，我不该那么说你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诉地址？”

　　白杳重新躺下去，嘟囔道：“告诉你做什么，让你去单挑人家的老窝么？”

　　“救人。”伏姒又重复了一遍。

　　白杳哼了一声，翻身趴在床上，说：“东边有个风景区，那风景区后面有座小山，山下有间旅馆，那就是。”

　　“谢谢。”伏姒把滑下的被子提到白杳肩膀后腰的位置，转身去开门。

　　人类建立了妖管，用来管理违法乱纪不守规矩的小妖们，而妖者自身也建立了和这部分管理者可以互通消息的地方，说是建交不太准确，严格意义上只能说利益互惠，相互帮忙解决一些生存上的小麻烦。

　　面子上是这样说的，可这些年来，两界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互通过，就像没有那个妖者敢主动去敲妖管的大门一样，人类也不想踏足妖者的大门。

　　伏姒得到消息后心情好了些，打开门的表情难免会跟着轻松好看了些，而这一切看在门后人的眼里却是那么的糟糕。

　　“你怎么会在这！”大高个肖沄浑身冒冷气地堵在门口，脸黑的不行。

　　伏姒回头看了一眼白杳，如实道：“来找白杳。”

　　肖沄脸更黑了：“你怎么进来的！”

　　伏姒想起自己没有走寻常路，而是熟练地翻窗进来后，一时间没做回复。

　　肖沄抬手搭上伏姒的肩膀，脸又黑了点：“你在白杳的房里做了什么！”

　　伏姒：“……”

　　肖沄的手掌用力，伏姒忍无可忍抬头看她，一字一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白杳终于再一次从床上坐起来，咆哮道：“你们两个够了！一个两个都这么折腾人！一晚上没睡的人是我！是我！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睡一会！我晚上还有任务的！你们行行好！”

　　伏姒耸肩，膝盖抬起顶了肖沄一腿，退出房后带上房门，大摇大摆就要从离开。肖沄气闷地上前拦住，胸口不断起伏，模样看起来非常生气。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同居了。”伏姒说完，侧身让开，依旧要走。

　　肖沄那双指节修长的大手又拉住了伏姒，双目通红地瞪着她，同样一字一顿道：“你、以、后、离、她、远、点。”

　　伏姒忙道好的，甩手要走却没甩开，肖沄又说：“请你以后也不要再给她添麻烦，和组织对立是你的事，不关她的事，不要害她。”

　　从一开始和徐老对立的不就是她自己吗？这点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肖沄不知哪根筋不对，手就是不愿意松，伏姒明白无法沟通，提神运气，手腕金光震出，没了束缚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中只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