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她不是人》盈颖果

21、第二十一章

　　伏姒所到的结界入口和洛飞乔说的公园相差的距离不算近，她想要过去也就眨几次眼睛的功夫，可是现在不免有些迟疑。

　　洛飞乔是什么人？她伏姒是什么人？真的就这么过去？即便是有诈也不怕，可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在这里被抓，陈笙和姚弦怎么办？左右权衡一番，还是算了，不去了。管你的妖管会不会和妖界的死敌联手，反正她拒绝赴约。

　　后果再怎么严重也就是被妖界一姐嘲笑一番，有什么的，捉妖这些年来，也没少受她的鄙视。

　　伏姒心一横，单手推出，毫不客气地拍进了妖管的结界。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电话中的洛飞乔可能有点耐不住了，开始打电话催促。

　　伏姒低头把已经调成静音的手机关掉，略一思考，直接闯到了顶层——肖沄的办公室门口。

　　肖沄现在在白杳那里，她不会飞，利用空间结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至于徐老，刘忱都出动了，那么根据他向来不会跟自己养的东西分开太远的习惯，应该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也不会在这里坐镇。剩下有权自由出入肖沄办公室的，除去陈笙还有在世的另外二老，但依照肖沄和徐老的处世为人，他们是不会让谁在主人不在时可以随意拜访的，所以应该也不用担心。

　　伏姒站在办公室门口，回头望了望二十多米长的走廊以及走廊尽头的摄像头，转身拿出从陈笙那摸来的钥匙，想都不想就戳进了钥匙孔里。

　　如果非人的基因真的强大到可以让五尺高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那么莫名其妙打开的门就还说明不了问题所在，那就真实小瞧人类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坐在往日肖沄坐着的皮椅上，老花眼镜下的眼睛布着些许血丝，她慢慢摘下老花镜，又慢慢地放下手里的资料袋，最后慢慢地把把手搭在桌面上，目光却是紧紧锁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口。

　　伏姒贴在门外的墙顶上，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这一闯她抱有赌性，可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孙太会在这里。

　　“今天底是什么日子？”伏姒在心里轻叹一声，把今夜的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

　　首先陈笙这个孩子对她确实没有恶意，是少有的可以信任的人，但是今晚睡得有些快，门禁卡取得太顺利，此处先存疑。

　　而后刚到帝都结界就收到洛飞乔的电话，是不是又太巧了？洛飞乔身为日理万机的妖界小老大，就这么闲着在一处公园等她？应该有点奇怪？就算让伏姒把记忆深海捞了个底朝天，她也只记得这些年来因为认真做任务和洛飞乔摩擦出的仇意而已，怎么会像电话里说的帮她的忙找什么东西？此处也先存疑。

　　接着，还没进办公室，就撞见了四老中已经最不爱搭理世事的孙老太太，这什么情况？这疑存在的就太明显了！说是没诈都不可能，哪有这么巧合的。

　　伏姒贴着墙壁不敢动，又不能就这么穿墙跑走，面对已经相识几十年的老熟人，突然有些尴尬。

　　已经慢腾腾走到门口的孙老太，慢悠悠开口问道：“伏姒，是你回来了么？”

　　伏姒看着眼下花白的头顶，听不出声音是怒还是不怒，深吸一口气从上面跳了下来。

　　“孙老太太，好久不见。”伏姒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孙老太太哼了一声，说：“回来这么些年也不说去看看我，好歹我曾经也帮过你，结果搞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和那个老东西立什么五年之约，约定到了，就闹成这样？”

　　伏姒被孙老太说得耳根子发红，讪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太太左右瞥了两眼，伸手握住伏姒的手，一边朝办公室里拉一边说：“笙儿来找过我了，是她告诉我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回来，这么些年，不憋屈吗？”

　　伏姒：“……”

　　如徐老说的七十年，伏姒和他们几个妖管的建立者确实已经认识那么久了，但是可惜的是建立者都是凡人，他们已经老去，而她还是当初的面容，细嫩的皮肤宣告着岁月无法拿她怎么样。也正是因为这点，才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和嫉妒。

　　孙老太太不等伏姒回答，自顾自从肖沄的抽屉里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她想了想，又慢腾腾走到密室入口对面的置物架前，小指骨节大小的圆柱形钥匙慢慢插进一个螺丝孔上，旋转两圈后弹出薄薄的木片，上面放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片。

　　“这个给你。”老太小心取出那张纸，布满皱纹犹如枯枝的双手稳稳的托着。

　　伏姒不伸手，眯着眼睛打量，随便一眼就已经确定，它和隔壁密室里的古籍有异曲同工之妙，上面的东西都是那么的叫人无法理解。

　　“这个是什么？”伏姒问。

　　孙老太叹了一声，坐到伏姒的对面，沉声道：“你还记得当初妖管正式成立后，我问你为什么要走，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伏姒摇头。

　　孙老太摆摆手：“算了，这个先不说，伏姒，我问你。”

　　伏姒：“你说。”

　　“你和那个姓徐的到底订了什么五年之约？”孙老太重重呼出一口气，脸色突然也变得不好看了。

　　五年前，伏姒在帝都做的好好的，莫名其妙被调离，身为元老之一的孙老太也是那个时候归隐不理事的。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时间点搭的这么正好，她却不知道伏姒为什么会被调理。半年过去，才偶然听到别人提起，说是因为和徐老定下了什么五年之约。

　　“任务中没能保护好徐老和陈老的后人，他说过五年内我踏入帝都一步就要拼老命杀我。”伏姒言简意赅，概括得十分精准。

　　孙老太呸的一声：“什么玩意，当初就说了，任务中发生意外只能说明个人本事不到家，怪什么别人。”

　　伏姒笑了：“话是这么说，可我……如果我是旁人，可能也不会这么恨我。”

　　如果是旁的人，任谁也没话说，可谁让她是只见则安宁天下的凤凰，如有神力却护不住几个凡人，那就是她的错。

　　孙老太摇头：“你真就如他说的，五年内都未回来过？”

　　伏姒如实道：“陈老临终前与我立下承诺，让我五年内不要回来……”

　　“还要多帮他顾顾他那重孙女吧？也是苦了陈笙那个孩子，一夜之间……唉，我也不行了，膝下无子孙，你要是方便就帮帮忙照顾一下陈笙那丫头。”孙老太又是一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把手里的纸片塞进伏姒的手里。

　　伏姒点头，回想起临来之前陈笙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两位故人的嘱咐，她是得好好照看着了。

　　“你上次离开前问我要的东西，我现在给你了，你收好，我大限到头，这两天一直守在这等着你回来，现在等到了，心愿了了，你……赶紧走，那密室就不要再进了，往后都不要再进。”孙老太起身回到肖沄的位置上坐着。

　　伏姒看着手里的纸片，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了这次来妖管的目的是什么，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孙老太，仿佛生命的衰败正在她的眼前消逝，一点一滴，慢慢流走。

　　“走！”孙老太最后一嗓，椅背转了过去，只留给伏姒半个后脑勺。

　　伏姒：“……”

　　走就走吧，伏姒从结界内出来，看着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双眼盯着前方的路口，没有动作。

　　上次姚弦就是在这里护着她受伤的，往日同事也是在对面讽刺挖苦她的，难怪那个时候就有人说她和妖物勾结在了一起，原来当时真的已经人手一份通缉令。

　　伏姒站在巷口，低头开手机，还没听到开机的提示音，一道白色的影子袭来，她下意识伸手格挡，却直接被什么东西裹住拖走了。

　　等到从白色的影子中出来后，伏姒就站在了湖中的一艘小床上，而船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脸皮抹得煞白，嘴唇红艳如血。

　　“传闻中的伏姒伏大检察官不是来如影去如风吗？今天这几十里路，怎的近一个小时都没走完？”洛飞乔翻着白眼讽刺道。

　　伏姒舔舔嘴唇，坦荡地说：“那是当检察官的时候，现在不当了，慢了就慢了。”

　　洛飞乔脚下一踹，小船左右摇晃，伏姒抬眼盯着她，很不能理解这个举动是为了什么。

　　突然就生气的洛飞乔，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的：“百十年前就听人说，这人界有个人物能呼风唤雨，飞天遁地，可惜本事滔天就是啥也不干，专心流浪去找一只九尾狐……”

　　伏姒摆手打断，面无表情道：“洛飞乔，电话里你让我来是跟我说找到了什么记载碎片，真有你就拿出来，没有我就走人。”

　　“……”洛飞乔先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唔了一声道：“我让人去请你，就是想告诉你，你来的太晚了，东西被别的人要去了。”

　　“呵。”伏姒学着她还了白眼，又学着她冷嘲热讽的模样，“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洛飞乔你的手里要东西。”

　　洛飞乔呵呵一笑：“这话说的，抢是不可能，但人家有需要，我留着又没用，再说君子成人之美，于我没什么不好，当然双手奉上。”

　　伏姒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当然，买卖嘛，肯定来来往往不能亏了，你送出去就送出去，可半路让人把我掳来，这是不是就得还了？”

　　“你想怎么还？”洛飞乔神色一冷，发觉自己似乎玩过火了。

　　伏姒扬起下巴：“简单，直说东西被谁要去了。”

　　洛飞乔：“……”

　　伏姒懒懒地一瞥，得到答案后，起身加速跑到洛飞乔的位置，用力一跳，小船被她踹翻在水面。

　　洛飞乔反应再快还是打湿了不少衣裳，伏姒勾着嘴角，两臂展开，身子往后一挺，朝着东南方向追去。

　　要说这洛飞乔，伏姒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据说两人在她上次涅槃前就交过手，然而没什么卵用，那段记忆很不幸的成为了被她遗失的一部分。不过不要紧，妖管建立初期时，身为妖界的一位小老大想当然不愿意会有这样的组织出现，所以在妖管筹备期间，就带着不少手下来捣过乱，结果都不尽人意。

　　也正是因为她，伏姒才在四老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还好，四老都是识大体的人，只靠默契值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惜的是，五年的那破事，居然搞得两老离世，还让徐老将她恨之入骨，真是失败。太失败了。

　　真要细算，徐老跟伏姒的账，伏姒都该算在洛飞乔的头上。

　　半个小时后，伏姒一路追来又回到了白杳负责的地界，真是意外。

　　洛飞乔说问她要碎片的人给了她一笔人界流通的货币，然后她就卖了，但那人长什么样完全没有看清，因为有口罩，还说身材高挑，满身的妖气，像是她妖界的人，又不太像是。总之看起来应该就长相不凡。

　　伏姒还真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追来了，结果没追到人不说，刚入地界就被一群曾经的“亲友团”给包围了。今夜果然是多事。

　　伏姒站在树林中最大的一棵树下，一脸困倦地靠在后面的树身上，默默打了个哈欠。

　　“伏姒！束手就擒吧！别反抗了！我们哥几个很不好做。”带头的男人站在包围圈的最前面，扯着嗓子喊，十分有自信他的喊叫声不会惊动已经沉入梦乡的普通人。

　　伏姒不答话。

　　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嚷道：“伏姒！你其实不是勾结妖魔，是你本身就是妖魔吧！我可是和你同时入行的，看看我，再看看你，这脸皮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伏姒睁开酸涩的双眼，冷冷扫过去，只一眼，那人就跪下了。

　　“果然是妖物！”熟悉的声音四起，喊叫声居然口号般齐整。

　　喊打喊杀的声音停了后，伏姒终于开口：“你们也不过如此，真是……用你们的话说，真是智障？”

　　不知谁接了一句：“戳穿身份就骂人了？妖怪就是妖怪！”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伏姒冷冷地看着周围一群曾经尽全力保护的凡人，心头莫名发凉，眼神便也跟着发凉，她挥一挥手，金色的图腾只显了个最简单的轮廓，继而慢慢上浮，又是扔下一把黑曜石，走了。

　　“如果你不是瑞兽，你会不会想杀了他们？”一道遥远的声音贯入耳朵。

　　伏姒喃喃道：“会。”

　　还是同样的声音：“就算你是，也能照杀不误。”

　　伏姒摇头：“不能。”

　　“伏姒？”又是一道遥远的声音越来越近，只是这声音和先前的似乎不太一样。

　　伏姒嗯了一声，清明入脑，猛然坐起，姚弦正坐在旁边看着她。

　　“姚弦？”伏姒有点没搞明白，明明她刚飞出包围圈来着，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说先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做的梦？不可能啊，也不应该啊。

　　“哎？师父醒了么？我听说她爱吃酸奶和米团，刚买回来，有点烫人，正好吃。”陈笙的声音伴着关门声越来越近。

　　伏姒转过身子朝玄关的方向看去。

　　“师父真醒啦，正好吃，给给给。”陈笙心情不错地把一大袋东西直接甩到了床头柜上。

　　伏姒投过去一个眼神，低头开始打量自己。

　　姚弦把袋里的包装袋撕开，该插吸管的插吸管，该破开冷着的让它冷着。

　　伏姒哑着嗓子说：“我……怎么了？”

　　陈笙放下自己的早餐，大步跨过来，笑咪咪地反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我不是在你房间的么？”伏姒眯着眼睛，避开姚弦的目光狠狠瞪了陈笙一眼。

　　姚弦说：“天刚亮时，一个不认识的人把你送回来的。”

　　“嗯嗯，好像说是白杳的人，我没记错吧？姚弦。”陈笙把床上的被子掀开，让伏姒看自己腿上的刮伤。

　　姚弦点头，伏姒哦了一声，低头去看腿上的伤，居然半点印象都没有。

　　陈笙又道：“哎，师父，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先去刷牙，你们吃。”伏姒像是没听到一样，下床穿鞋，强忍着腿上的酸爽一步一步朝着浴室走去。

　　陈笙在后面招手：“哎，师父？”

　　伏姒听不见般继续前走，不应声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