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巫东方探案记》捌葆桂圆

2、番邦女子（二）

　　栎城在南方也算是大城，东、南、西三面都连着村庄，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只有北面城外少有人来。一条栎江，就横在栎城北面，隔开了栎城和对岸的青山。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没有树荫遮蔽，正应该是路上行人最少的时候。但是此时的栎城北门外却不是如此，河边聚集着官差、捕快、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站在边上的围观者，看装扮，都是城里的居民。他们仿佛感受不到天气炎热一般，站在太阳下，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河边的某个点上。

　　叶莲娜是第一次来城北，她跟在老仵作和风捕快身后，一路倒是畅通无阻。偶尔有人用余光看到她，认出她番邦人的身份，又转头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倒也引发出一点小议论。这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叶莲娜一律不予理会。

　　“来了，来了！余仵作来了！”一接近河边，风捕快就大声吆喝起来，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他一般。河边的官差们听到他的吆喝，也都很给面子地挪动脚步，给他们二人让出了一条路——还露出一个身着官袍、正蹲在尸体旁边凝神细看的青年男子来。

　　那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几许，头上戴着冠，身上的官袍也并不平整。听到小捕快的喊声，他抬起头来，露出英挺的面庞。他生了一双剑眉，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说不上正气或邪气，仿佛是正亦或邪，只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他像是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被阳光刺了眼，不适应地眨了两下，才疏远而又客气地打招呼，“余仵作。”

　　老余头也点头示意，口称，“通判大人。”

　　他又转头去寻叶莲娜，发现叶莲娜并没有跟上来——她也跟不上来，刚刚那条通路，最外层站着的两个官差可不管她是罗刹来的还是京城来的，胳膊一伸就挡到了她的身前，脸色硬，声音也硬，“衙门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就这样，把她拦在了人群外。

　　老余头看着叶莲娜一脸不服又无奈的样子——规矩如此，她又不能硬闯，除了被拦在外面还能怎样——也有些好笑，但还是回过头来请示上司，“关大人，那丫头是我一个老友送来托我照料的，不如通融一下，让她进来瞧瞧……”觑着那年轻通判的神色，又连忙作保，“大人您放心，她就看看，不会耽搁您办案的。”

　　那年轻通判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到被官差拦在外面的叶莲娜，微微皱眉，显然不能理解这河边死尸到底有什么好看。但是，他又不愿意在这点小事上多费口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让这位姑娘靠近些吧。”只说了一句，又低下头凝视尸体去了。对于叶莲娜明显的异族特征，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叶莲娜不禁挑了挑眉，这人，有些意思。

　　挡在她身前的胳膊收了回去，叶莲娜这才快步穿过官差的包围，来到了河边。死在河边的是一位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衣着并不华丽，却也没有补丁，看样子家境也算得上殷实。她又看了看四周，才注意到老余头正在给她打眼色，见她轻轻摇头，才蹲到尸体周围，开始履行仵作的职责。

　　仵作的职责自然是验尸了。验尸往往从头验起，老余头先伸手摸了摸男尸的头顶，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确定眼底没有异色。手指又顺着脸颊拂下，滑到口鼻之间，轻轻抹了一下，抬起手，捻了捻手指，凑近仔细看了两眼，才高声唱报道，“鼻下有些潮湿的泥土。”之后，又扣上男尸的下巴，轻轻一扒、一抬，那男尸就张开了口。他相了相男尸口内的舌头，又随身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个小锤，敲了敲男尸口内的牙齿，微微摇了摇头。“牙齿没有松动的迹象。”

　　他又伸手按了按男尸的脖子，轻轻抬起他的头，看了看脑后——脑后一处明显的伤痕，四周还沾染着些微血迹。老余头眼睛一缩，仔细看了看那处伤痕，“这是……被钝器击打留下的。”他用手沾了沾伤口四周的血迹，凑到鼻下轻轻一嗅，皱了皱眉头，“只有血腥味，寻不出别的线索来。”

　　通判站在一旁，神色关切地看着老仵作的一举一动，听到他这话，只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示意他继续验尸。

　　老余头又一点头，继续一边检查一边唱报。男尸身上的衣裳显然留下线索不多，只是上身的衣裳相对干爽，下身的衣裳还往外淌着水珠，脚上的鞋也少了一只。老余头解开男尸上身衣物，看了看他身上的尸斑，从木匣内拿出一把金柄小刀，在尸体手臂上一划，用一个小粗瓷碟子接着挤了些血出来，观察了片刻，还拿出一根银针搅了搅，见针头并不变色，才又收起了银针。

　　最后，又拿起男尸的两只手，各自检查了一下，才示意通判，他已经检查完了。

　　通判看到他的示意也并不说话，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他公布最终的验尸结果。

　　“这人……”老余头叹了口气，沉吟道，“应当是昨夜三更前后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以致死亡。死亡后，又被人搬运到河边，放在此处。”他看了看周围的官差，又把目光重新落到通判身上，“这人到底是谁？可是城内居民？刚被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平躺在河边的吗？”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指望年轻的通判能给他答案。不想那通判微一偏头，反而是站在他身边的风捕快抢先开口，“这人名叫李三，在城西经营一家小酒馆，家中只有一位娘子，好像……是他从乡下买来的，比他小了近十岁。两人成亲有些年了，一直没有孩子……”他倒是已经对这人的基本情况做了些调查。

　　叶莲娜在一旁看着不禁微微一笑，刚刚她可是亲眼看着风捕快凑到百姓堆里打听来着，也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听得如此清楚。

　　“这尸体是一位到河边洗衣裳的阿婆发现的，据说当时他上半身脸朝下地埋在岸上，下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那阿婆胆小却心好，一边叫人来帮忙把他安置上岸，一边让小孙子跑来衙门报案。辰飞哥一听，就带着我们过来了。”风捕快平日看起来为人跳脱，一副不甚牢靠的样子，但是口齿伶俐，此时讲述起前因后果来，只让叶莲娜感觉跟听故事一般。

　　他说得口若悬河，耳中突然听到通判大人轻咳了一声，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用词不够严肃，他仿佛被针戳到一般，瞬间闭上了嘴，又瞟了瞟通判大人的脸色，才嚅嗫着道，“然后……然后我就去找您啦！”

　　这一番做作，倒惹得叶莲娜轻笑起来。

　　这笑声有些突兀，关辰飞（通判）和老余头却仿佛没听到一般，风捕快也只是瞪了她一眼，就扭过头去假装事不关己了。

　　老余头叹了口气，和关辰飞商量，“通判大人，从尸体上暂时只能看出这些来，多的还要带回衙门细看。你回头让兄弟们，一个是到李三的酒馆里看看，再把李三娘子带来问问。再有一个，就是在这河周围找找，有没有血迹之类的。还有在河里打捞一下，看看有没有衣物麻袋之类……”
　　关辰飞知道这些都是老成之言，一一点头记下，风捕快也在一旁插嘴，“这人也是奇怪，好好的城西不呆，大半夜的非要到这城北的河边来。”他好似和这两个人关系都不错，此时贸然插话，也没人指责他。

　　“不对呀！”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城门一过亥初就关闭了，他怎么出的城呢？我看，一定是先到河边，再被……但是听百姓们讲，李三的酒馆向来是开到城门关闭之后，没道理昨天突然提前打样了啊……”絮絮叨叨，好似怎样都说不通一般。

　　“行了，风子。”最后还是关辰飞打断了他，“你去城西看看吧，问问周围的人，总有知道昨晚什么时候打烊的。”他又看了看周围另几个官差，“田安，你带几个人在河边搜寻。郭松，你带人跟着余仵作，把这尸体抬回衙门里去。若是知州大人问起来，就说我等下亲自过去找他上报。”随口给周围的人都分派好了工作，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才转身走向了还站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

　　“这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啊？”叶莲娜趁机凑到老余头身边，一脸好奇地问。

　　“哦。”老余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又嫌弃地甩了甩手，才解释道，“他要再打听打听这个李三的事吧。”

　　叶莲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余头又问，“你刚没……看到什么？”

　　“什么？”叶莲娜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余头说的是什么，不禁失笑，“又没点蜡烛，就这么随便一看我可什么都看不出来……顶多就是觉得这人好像不是死在这儿的，别的我可说不出来了。”

　　老余头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些，又盯着她“啧啧”了两声，“当年你老师可是大致一看就能看出好多来，你比起他可还差了些功力啊。”

　　叶莲娜也不生气，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那是自然，我老师可是巫师协会里最厉害的人物，我们国家的皇帝也很器重他呢！”

　　老余头有些无语，往前走了两步，准备指导官差搬运尸体。叶莲娜却又往前追了两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余爷爷，我想跟去酒馆那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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