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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信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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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信笺
许多年以后,我早已不是谢公子身边的那个愣头愣脑的小丫鬟。
在谢府的所有丫鬟中,唯有青苔仍伴在公子左右,也难怪,毕竟青苔本就最得公子的赏识和喜爱,或许,如今也该唤她一声“谢夫人”了罢。
当初被迫离开谢府,我成了一个小医馆里的粗使丫头,做的依旧是端茶倒水的活儿,倒也得心应手,十分熟稔。
大雨如倾的深夜,很难相信会有客来访。
访客是一位女子,青绿色长裙裹身,外罩一件半透明纱衣,裙摆处有星星点点的泥迹,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左手撑一把油伞,大约二十六七的年华,双眸微敛,眉目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倦色,显然是经过舟车劳顿的样子,模样甚是熟识。
我未曾料到来人竟会是青苔。
“谢夫人!”我讶道,也并未觉得唤她的称呼有何不妥。
她的脸色微变了变,贝齿紧咬苍白的下唇,似乎在隐忍什么,而后才轻轻摇头,缓缓笑道:“阿琼,你的这声夫人是折煞我了,公子他并未娶我为妻,你还是唤我青苔吧。”她虽是笑着,我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眼底的那抹凉意,“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么?”身体不禁打了个寒战,赶忙退后请她进门。
我烧了茶水给她,只见她伸手端过,用唇瓣抿了抿茶盏的杯沿,神情复杂地望着我,不发一言。
“你……”她的口唇轻轻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从怀里拈出一张折叠的信笺,食指轻按,在檀香木桌上缓缓推动。
我不知所谓,怔怔地看着她指尖下的信纸:“这是什么?”
“公子的信。”青苔微微苦笑。
“公子……给我的?”我不敢置信地惊问,指骨下意识地收紧,神经紧绷,浑身僵硬,盯着她的面容,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青苔垂眸,稍稍点头。
抬手,掠了掠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忽然扬眉,故作轻松地一笑,而接过信笺的手却有些不易觉察的微抖:“谢公子却还记得我这个小丫头么?”说罢,低头缓缓拆开信,眼睛一瞄信上龙飞凤舞的娟秀字迹,掠发的手突兀顿住。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个嘴角常常噙笑、温柔体贴的白袍男子的身影,那个我曾以为会娶青苔的公子,竟然……一直都是钟情于我的?
我终于承认,我看不透公子,或者说,公子那般的男子,又有谁能看透?
“公子他,现下如何?”神思恍惚之际,我脱口而问。
青苔也是微微一愣,惊诧地叫道:“你竟不知?”随即嘲弄般地掩唇轻笑,“你待在医馆这么多年,就不曾询问打听过公子的境况么?公子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过世,这在京城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了,而你,却竟还不知道?”
我哽住,震惊地盯着青苔的眼睛,屏住呼吸,希望能够在她的眼中看见哪怕一丝的躲掩。然而,她的眼里只有无限伤痛与绝望。
捂着左胸,我又一次体味到痛彻心脾的感觉,双眼无神地落在摊在桌上微微泛黄的信笺上,心却渐渐的凉了下来。
信上,只写了短短十四字:“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末了,依稀能看见执笔人的落款——
谢卿,绝笔。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玉楼春》晏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