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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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沈老爷大惊失色，霍地站了起来，袖子带翻了桌上的一盏茶，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如玉垂眸不语。
沈老爷背着肥胖的手，埋头走了几步，急转身问道：“你怎么得罪王爷了？可是说错了什么话？”
沈如玉平淡道：“王爷纳妾，为的是母仪天下的无稽之谈，他厌弃了我，为的自然也是这个。我进王府那日，他见到了帝都一位颇具声望的大师，那位大师说我前世已经用尽了母仪天下的福分，今生的命相不足以助我夫君成就帝王霸业。王爷想是气急了，当晚脸都黑了，不是我胡说，真比煤炭还黑……我自请还乡，他撂下一句不必再回帝都便走了。”
当初她刚重生回来，发现在忠穆侯夫人的规劝下，自己已经答应了进燕王府为妾，还收了燕王的一个玉佩。
她和燕王也算夫妾一场，深知以他的霸道性情，绝不会接受她毁约，没准真会使出巧取豪夺的手段。
因此，她只好采取迂回之计，用千金贿赂了帝都的一名‘得道高僧’，设计了一场别有用心的偶遇。
这些，她自然不会同父亲交代。
果不其然，沈老爷听完，脸色也跟煤炭差不多了。
他的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这次却是冷汗。
半晌，沈老爷道：“不可能，普善分明说过了——”
“爹！”沈如玉打断了他：“普善等着您的香火钱修庙过日子，听说他打算在后山种一片果树林子，还要扩建庙宇造大金佛，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上哪儿要去？最后还不得找上您这冤大头！他随口胡诌几句，换你心甘情愿奉上银元宝，金元宝，他能吃亏么？”
“休得胡言！”沈老爷一声断喝，双眼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细缝，努力瞪成又大又圆的样子。“你岂可信口开河污蔑普善大师？我和你们讲过多少次，普天下的高僧，我没一个服气的，只服普善。他给我算过三次卦，一说我来日必定大富大贵，钱途不可限量，胜过历朝历代许多帝王——当时我只是个穷得穿破鞋的毛头小子——”
沈如玉没能忍住，掩唇笑了一声。
沈老爷气上心头：“逆女，你还敢笑？你爹当年一双布鞋，穿得脚趾头都露出来了，也不舍得买新的，这很好笑？”
“不，不好笑……”沈如玉咳嗽了声，正色道：“您继续说，女儿聆听教诲。”
沈老爷重重地哼了声，扶着镶金嵌玉的椅背，又道：“二说我克妻——那时我与刘氏成亲未足半月，刘氏身体康健，不曾有丝毫病弱之态。后来她生完辉儿，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当真离我而去。我不信邪，又娶了你娘……结果如何，你也清楚。”
刘氏便是他的原配妻子了。
“三说……”沈老爷看着波澜不惊的女儿，目光带着一丝不甘，沉声道：“我的长女有母仪天下之命，贵不可言。有朝一日，我贵为国丈爷，享尽尊荣。”
沈如玉无动于衷，只道：“我不管他从前说对了什么，总之这件事上，他错得离谱。我已经找过那老秃驴了，他也答应我，无论用什么法子，定会让天下人知晓他所言皆为凭空捏造，不可信。”
沈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也不理，舒出一口气，泰然自若道：“帝都那位大师赠燕王之言，就算王爷不说出去，总也有人能晓得。如此一来，两边口风一致，但愿我能摆脱那晦气的四个字。”
“你……你呀！母仪天下，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旁人求之不得，你竟说晦气？”
沈老爷又气又痛心，奈何从小宠坏了大女儿，即便恨其不争，却也束手无策，一根手指戳到了她的脑门上，也不舍得用力。
他家玉儿进京的时候，分明是个乖巧听话，有抱负有志气的好女儿，如今回来，却变成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这……这……
想来想去，能怪谁？
沈老爷决定将这口锅，推给多年老友忠穆侯。
都是他们一家子人照顾不周，玉儿才会性情突变。
沈如玉怎会不知他的心思，起身环住了他的腰，腻在父亲身边，细声细气道：“爹，我在家陪你不好吗？我可以跟你学做生意，替你分忧解难——”
沈老爷轻拍她清瘦的脊背，心里一酸，叹道：“你到底是个女娃儿，总要嫁人的。爹能护你一时，又不能护你一世，只有你的夫君才是你毕生依靠。只你如今这样，未来怎么办才好？”
沈如玉心中难受起来，一眨眼，滚落两滴清泪，哽咽道：“玉儿不想嫁人，就想在家当个老姑娘。爹在，女儿便服侍爹，爹若不在了，女儿剪了长发青灯古佛相伴。路是我自个儿选的，我绝不怨天尤人。”
她吸了口气，贝齿在柔嫩的唇上咬出一排印子，轻哼了声，又道：“爹若怕人家说闲话，嫌弃女儿辱没了沈家的门楣，女儿便带着娘亲的嫁妆远走高飞，虽然没有在家舒坦，却也不至于活得太苦。”
“谁嫌弃你了？”沈老爷皱眉，肉肉的大拇指擦去沈如玉脸上的泪水，沉默片刻，终是仰天长叹一声，认命道：“罢了，罢了！沈家总能容下自家的姑娘，便是真有那一日，爹不能替你撑腰了，也会妥善安排，不会苦了你。”
沈如玉本想笑，不知怎的笑不出来，眼泪不停地掉。
沈老爷哄道：“不哭了……回去歇着吧，一路上你也累了。王府没人随你来罢？”
沈如玉摇头：“没有。除了锦儿，我只带了两个会些武艺的丫头，是我在路上买下的。”
沈老爷点了点头，道：“去罢。听玉轩缺了什么，同你姨娘们说，叫她们多跑跑腿，好过成天在家呆着闲出病来。”
沈如玉破涕为笑：“那女儿先告退了。”
*
沈如玉回到听玉轩，问几个小丫头打听阿南的去向，听说他在后边一排下房里，便带着锦儿过去找他。
阿南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上缠了一圈纱布，一头咬在嘴里。
沈如玉探出脑袋看他的手：“伤的重吗？”
“死不了。”
沈如玉一滞，绕着他转了一圈，俯身道：“你打了二哥，也算出气了，迁怒我作甚？我才回来，你总是凶我，我又没招惹你。”
阿南本来胸口就堵了块石头，听她几句话一说，便更气闷了，阴着脸不作答。
沈如玉讨了个没趣，自知理亏在先，又有前世的记忆在，面对他时，不自觉的便带了几分讨好。
“阿南，你说的对，普善老秃驴害我，我把他打了一顿，以后他再不敢胡说八道。”
“阿南，爹答应我了，让我在家当老姑娘，我可以随爹爹做生意，赚的钱积攒起来，往后在外头买间屋子，到时没人能欺侮你了。”
“阿南，你别生我的气了，我这一趟在帝都吃了好些苦头，你就不心疼我么？”
“阿南，等你手好了，帮我捉蝴蝶吧，上回你捉的难看极了，我不喜欢。”
“阿南……”沈如玉迟迟等不到他的答应，弯下腰去戳他的脸：“你没听见我的话？我留在家里不走了——”
阿南微微侧过头，伸手扯落了她头上的金钗，青丝倾如注。
沈如玉愕然道：“你干什么？”
阿南看了她一眼，对锦儿道：“给姑娘编条辫子。”
沈如玉心领神会，嫣然一笑，转头道：“也是，不当他媳妇了，盘了发髻给谁看。锦儿，搬张椅子过来，替我梳头。”
锦儿不乐意，闷闷的‘哎’了声，磨磨蹭蹭走开。
她自小跟在姑娘身边，从小到大也郁闷了十来年——姑娘到底瞧上阿南什么了？这个嘴坏心冷的奴才，脾气不好，待姑娘也没有规矩，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就算姑娘想找个相好的，怎么也轮不上他呀。
此次在帝都逗留了许多日子，那些地位尊贵的夫人们私底下交好的男宠，哪一个不是温柔知心，善解人意的？阿南哪里比得上人家？
锦儿拖的时间太长，阿南处理完伤口，起身回房。
沈如玉跟在他后面，反手把门带上了。
“门开着。”听见吱呀呀的声响，阿南回头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去了一趟帝都，没学着什么好，却学起了高门大户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如玉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道：“我何曾有那种心思——”
“你有没有，与我何干？”阿南冷声道，作势要走过去。“把门打开。”
沈如玉有点儿生气，挡在门口，赌气道：“我偏不开。是你自己误会了我，我有些话想跟你一个人说，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阿南挑眉，抱着双手靠在床边：“哦？”
沈如玉难得扭捏了会儿，低着头道：“我在燕王府只呆了一夜，次日一早就走了。那天晚上——呀！你、你把刀放下来！”
阿南握着一柄锋利的小刀，雪刃闪着摄人的寒光，映在毫无血色的脸上。
“沈如玉，你甘愿当他的妾室也就罢了，你生怕我记得不够清楚，非得当着我的面提起？还想与我细说你们的洞房之夜？你当我是什么，你的面首？”
沈如玉大骇，那柄利刃在她面前晃着，不禁让她想起上辈子——他用小刀割她的头发，一根又一根，极有耐心，她吓得瑟瑟发抖，却又不敢真的动弹，生怕不小心伤了自己。
“阿南，你……”她深吸一口气，神情想哭。“谁要对你说那个了？我是想告诉你，我和他——”
“住口！”阿南厉声喝道，黑眸寒光爆射，将刀子贴近自己的胸口。“你敢多说一句，我就捅一刀。”
沈如玉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道：“好好好，我不说，你放下来。”
待得他的手稍微垂下，她一咬嘴唇，恨恨瞪他一眼，语速飞快地说了几句话，转身开了门就跑。
——“王爷压根没碰我，一杯茶还没冷他就走了，你这疯子，我不理你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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