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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虚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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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沈如玉一行人总算赶在第一场雪来临前,回到江南。
直到雇了几名随从,坐在轿子里上山,锦儿依旧迷惑不解,看了眼靠在一边闭目小憩的沈如玉,见姑娘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觉感到心疼——这段日子,姑娘的身子本就不好,还这么赶路,别病了才好。
沈如玉似是觉察到落在脸上的视线,双眸睁开一条缝隙:“怎么了?”
锦儿叹了口气:“姑娘分明说了去落梅镇别庄小住,为何带着我们回南边?这就罢了,都到了家门口,也不往沈园传个消息,不声不响的先拜访老秃驴,老爷知道了,怕是要生好大的气。”
沈如玉披着深红的裘皮大氅,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形容憔悴:“我们都到平洲了,爹便是动身的晚一些,过上几天也该到帝都。他又不是不知我在落梅镇有一处别庄,你以为他不会寻来么?”
锦儿一愣,又叹气。
沈如玉疲倦的笑笑:“没什么好担心的。且在白云寺住一阵子,年前回北边——爹不可能留在帝都过年,这样就错开了。等……咳咳。”柳眉蹙起,她轻轻咳了几下,声音放低不少:“……等他回来了,我亲自带他回沈园。”
锦儿点点头:“还是姑娘想的周到。”顿了会儿,又笑道:“姑娘慧眼如炬,当初阿南那性情,那身份……谁能想到他有出头的一日?姑娘却一直信他。”
这份夸奖,沈如玉受之有愧,便没作声。
到了白云寺,沈如玉由锦儿搀扶着下轿子,刚站稳,微微一怔。
寺庙门口站着两名面生的高大侍卫,仔细瞧着有些莫名的熟悉,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两名侍卫看见有新来的香客,其中一人正欲上前阻拦沈如玉和丫鬟,一名从院子里出来的和尚认出了沈如玉,忙挡住那侍卫:“沈施主是庙里的常客。”
那侍卫不肯让步:“我们主子在里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小和尚无奈地劝了又劝,侍卫才同意放沈如玉和锦儿进去,却拦下了随行的五儿和九儿,许是瞧出她们有点功夫底子。
两个丫头气不过,本想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侍卫理论,沈如玉冲她们摇了摇头,便不情不愿忍下了。
等到了院子里,锦儿往后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不知他们主子是何方神圣?竟这般不讲道理——他在寺里上香,难道别人就进不得了?”
沈如玉还在思索那两名侍卫为何瞧着眼熟,突然灵光一闪,蓦地停住脚步,失声道:“糟了,不好。”
她记起他们是谁了。
——可不是燕王府嚣张的奴才。
那男人天生霸道,教出的仆从也霸道。
沈如玉暗自念了句倒霉,对那小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小师父,真是对不住,我临时想起有事,改天再来拜访普善大师。”
北伐大军就快凯旋而归了,整座帝都最不高兴的人,要数燕王和他的幕僚。
前些时候,沈如玉确实听说燕王不在帝都,想来是心头郁闷,出外游历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跑那么远,早不来晚不来,正好和她撞在一起。
真真不走运。
沈如玉快走几步,一阵头晕,只得缓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唉呀!女恶霸来了,女恶霸又来了!”
沈如玉回头,第一眼看见小沙弥光秃秃的脑袋,第二眼……看见立在他身侧,在小和尚的衬托下,显得高壮如山的墨衣男子。
刹那间,视线对撞。
那人正在想事情,浓眉紧锁,眉心满是凝重之色,冷不丁看见回转过身的红衣少女,显出几分惊讶,浓眉一扬,倒是驱散了些许沉郁气息。
他往前几步,嘴角勾起:“沈姑娘。”
沈如玉头皮发麻,只得跪下来,低着头道:“民女参见王爷。”
燕王淡淡道:“地上凉,起来罢。”
沈如玉慢吞吞站起来,依旧低垂着头颅。
燕王沉默一会,忽然笑了笑:“听说,你这几年都在帝都待着,还和镇北将军府的女眷走的亲近?”
沈如玉一惊,心想她都这么低调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都能得到消息……面上不动声色,怯怯道:“民女一向体弱多病,平日里大多在家休养。”
燕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脸色苍白,不似作假,便没说什么。过了片刻,又道:“和谢程那小子的妻子如此要好……怎的,你谋划了这么久,她在东宫的姐姐,没将你引荐给太子吗?”
沈如玉惊出一身冷汗,心跳飞快,险些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幸好稳住气,飞快瞥了男人一眼,惨白着脸道:“……民女、民女不敢。”
燕王嗤笑了声,缓缓道:“你都敢算计本王,怎么就不敢肖想太子?”他没等少女回答,语调转冷,带上不加掩饰的怒气:“本王究竟比他差在哪里?”
沈如玉又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燕王瞧着她那吓的半死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他摇了摇头,转念又想起方才普善老僧说的话,不觉皱紧眉:“沈如玉,在平洲,本王两次单独见你……都是在极为不快的时候。”
沈如玉心里连连叫苦,唯唯诺诺道:“民女——”
燕王没那耐心等她说完,目光在她头顶短暂停留,随即拂袖离去。
等脚步声远了,沈如玉才在锦儿的搀扶下起身,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靠在锦儿身上,吓得锦儿赶紧掏出几粒药丸,喂她吃下。
普善大师已经走了过来。
小沙弥智儿缩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偶尔探出脑袋张望。
沈如玉坐在石凳上,没好气的问:“老和尚,你都对王爷说了什么?他心里不快,便来作弄我。”
普善大师清了清喉咙,挥挥手,叫跟着他过来的两名弟子离开,这才道:“燕王殿下此次前来,为的是找老衲算上一卦。”
沈如玉道:“算出来不好?你委婉点同他说就是。”
普善大师长叹:“……老衲尽力了。”
沈如玉休息了会儿,感觉好多了,慢悠悠道:“刚才,王爷他问我,比起太子殿下,他究竟差在哪里——我没敢当他面说出口。”
普善大师看着她:“沈施主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沈如玉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纹路,语气极淡:“其实,我真没觉得他比太子差。可是,很多时候,人比人……也许就差了那么点运气。”纤长的眼睫垂下,轻轻一叹:“……都是命。他是没那福气得偿所愿的。”
普善大师吃了一惊,心道这平日里蛮不讲理的女施主,竟能一语道破天机,难不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沈如玉看他一眼,继续道:“这天下,以后终究是太子的天下。”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普善大师摇了摇头,道:“这也未必。”
沈如玉哼了声:“那咱们走着瞧。”
*
楚宅。
楚致远一到房里,就见香雪迎了过来,心里一暖,刚想说什么,却见心爱的女人忽然对着他跪了下去,不由惊道:“雪儿……你这是作什么?快起来!”
香雪却不要他搀扶,固执地跪着,凄凄道:“少爷,您就答应了我罢。”
楚致远拧眉,气恼道:“我说了几遍了,不要叫我少爷——”他咬了咬牙,恨恨道:“是母亲,对吗?她又为难你了?”
香雪双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眼眸含泪:“夫君。”
楚致远沉默良久,忽然道:“我带你走。”他弯下腰,强硬地将女人扶起,拥在怀里,坚定道:“雪儿,我带你离开帝都,离开楚家!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过自己的,再不会有人对我们指手画脚。”
香雪苦笑了下,摇头:“我已有身孕,经不起舟车劳顿。何况,如今夫人已经如此恨我,若你带我走了……怕是夫人一生必将恨毒了我。”她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握住男人的手,劝道:“夫人容不下我,不是沈家姑娘,以后也会有别人,我的日子会更难熬……沈姑娘却是个通情达理的。夫君,你答应我,不要和夫人作对了。”
楚致远道:“我曾对你许下承诺,此生只娶你一人,如今怎能背弃誓言?”
香雪心里又酸又涩,依偎着他,叹了一声,幽幽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知你的心意,可我不想外头人说你不孝,不想你因我与家人反目。”
楚致远沉默不语。
香雪眼里又掉下两滴清泪:“夫君……”
楚致远闭了闭眼,抱紧了她:“别说了。”
听母亲说,江南第一首富,那传闻中家里堆着金山银山的沈老爷,就快进京了,这次定会前来府上拜会。
楚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他不用想都知道。
若不是香雪怀着身孕不宜远行……罢了。
楚致远认命地叹口气。
就当权宜之计。
暂且答应下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