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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海囚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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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传闻,有一种酒,叫做繁花醉。
此酒可遇不可求,相传是一位上神所创,喝下就能忘掉一切你想忘记的事情。
不过,你喝了她的繁花醉,你就要帮她寻找一个人的三魂七魄。这是一桩特殊而公平的买卖。
可世间伤心人那么多,又有几个人知道去哪里寻得一杯繁花醉呢?或许大多数人、妖、神都将此传说当成一个笑话在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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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站在南海岸边,望着眼前看似平静无波的无边汪洋,眉角微微一挑,就在原本娇俏的小脸上渲染出一派薄愠。
似乎察觉到了岸边少女骤然升起的怒意,刚刚还一片平和的海水竟是在她再次上前一步之时,缓缓往两边分开去,露出海面下波涛汹涌的暗潮来。
月出像是已经见惯这幅场景,并不诧异,步伐轻快地朝海中走去,所到之处,海水皆被分成两壁,一条干净的细沙路随着脚步缓缓出现,从岸边绵延到更深处海底去。
直到月出消失在海水深处,细沙路两边的海水壁才如获大赦一般,卷起汹涌海水,再次将细沙路掩埋起来。几息之后,从岸边望去,又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南海,再也看不出细沙路的踪迹了。
月出一直往南海深处走,熟悉得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般,连细沙路再度被掩盖起来也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慌张。随着她越走越深,周遭除开海水的深邃蔚蓝之外,便暗得再看不见其他东西。
“月出?呵,我还以为我感应错了,你这次怎么来得这样快。”
听着这突如其来炸响在耳边的女音,月出顿住身形,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地方,不由冷哼一声,在这潺潺清冷的女音中拐过一个转角,站定脚步。
映入月出眼帘的,依旧是那一大片宽广的白沙海底,周遭海水一触碰到这个范围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拨开。那白沙海底顶上,不知从哪里通过海水折返出的亮光将这一片照亮如同白昼,和周遭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这片白沙地的景象再惊奇,却仍抵不过那中央躺在焰色贵妃椅,以及坐在贵妃椅上前后摇晃,望向月出的少女。
那个少女此时眼眸微微眯起,一抹淡红在她狭长眼角处晕染开来,看起来很是惑人。她身上穿着比贵妃椅上焰红色绒毯更加夺目的火红色广袖长裙,看见月出,她便从火红广袖中伸出纤细手臂,微微撑住脸颊,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酒香泛滥的小壶。
见月出站定脚步怒瞪过来,少女轻笑一声,双腿微蜷,一双白皙精致的玉足慵懒随意地翘在贵妃椅塌上。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这少女都仿佛随时会化作一团烈火燃烧起来,璀璨得让人心惊,也美得让人心惊。
“皎凰,你又醉了!”月出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按捺住想要冲上去揍少女一顿的冲动。
那名叫皎凰的少女却摇摇手中的酒壶,笑道:“这不叫醉,这叫忘。”末了又低声喃喃:“上神一般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醉。”
还是老样子!
月出自然是听到了那声低喃,满腔愤然刹那间化为乌有,无奈且认命:“是了是了,皎凰上神是何等人物,如何会醉。不是我说,这繁华醉虽是你亲手所酿,对你却无甚管用,你啊,饮得再多也是枉然,该忘的哪件事不是清清楚楚记着呢,白白浪费诸多好酒,还不如让我拿出去卖掉来得实际。”
皎凰闻言,将原本黏在边唠叨边帮她收拾角落酒瓶的月出身上的视线移向黑暗海底,睁开翦翦秋瞳,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一丝醉酒的样子。
只是与刚刚眯起双眼的慵懒不同,她睁开的那双眼睛里全是深邃,如同一片愁海无波,让人一经对视就忍不住陷落,毫无余地。
她轻轻勾唇,似嘲似讽:“是啊,全都记得好好的,如活人剜心、强龙剔筋,没有一刻能忘。所以啊,若不是你还每隔一段时日就来找我讨要繁花醉,我都快要以为自己酿的酒是废物了。”
“……”月出再无二言,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皎凰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痛苦太深重,连她站在堆酒这个角落里,都能感觉那股子怨气将她层层包裹,说不出话来。
见月出久久没有接话,皎凰才将视线收回来,重新眯起眼睛,微微坐正朝向月出,收敛住满身怨气道:“吓到你啦?”她随手整理一下焰色衣裳,扬扬手中已经见底的繁花醉,语气清淡如风,“好吧好吧,这次又要几壶破酒?”
“破酒?”直到皎凰有意识地将怨气收起来,月出这才稳住心神,又脱口失声重复一句,气笑道:“你可知能让人忘却前尘的繁花醉在凡世间有多供不应求?就你才会将它当做破酒罢!”
“能让人忘却前尘的繁花醉?呵,月出,你也是半仙半妖之人,你还真的信世上有这个东西?说不定喝了它,还是什么都忘不了呢?”皎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语一般,轻笑出声,在贵妃椅上换了个更妖冶随意的躺法,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
月出没有答话,只自顾自低头将那些封好的小壶往袖子里装,也不知道她袖中有何乾坤,手掌高矮的酒壶伸进袖子就没了踪迹。
“如果忘不了,那便是不想忘,不肯忘。刻骨铭心,非一日起念,喝再多繁花醉也是枉然。”直到她袖中再也装不下了,月出方才站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口答道,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抿抿唇又道:“对了,皎凰,我这次提前来拿酒,是为带给你一个消息。你拜托我查的南初仙君一魂一魄转世,有消息了。”
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月出并不当做一回事,却惹出皎凰巨大反应。
只见她慵懒笑意瞬息敛起,几乎立刻端正坐直身体,那双满布愁思的双眼死死盯住月出:“真的?”她的手埋在宽广的广袖中,看不清模样,只听得手中酒壶‘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
月出虽诧异皎凰的反应,不过并未细想,只扬眉点头,颇有骄傲:“自然是真的,你何时听过我知倦小筑出过假消息。”
“在哪儿?”皎凰火红广袖下微微发颤,被生生捏碎的小壶碎片混着残酒散落一地。
歪着头像是回忆了一会儿,月出神色肃然一正,一字一顿道:“南海以西八百里,青钺国现堕仙印。”
“堕仙印…堕仙印!”皎凰无意识地低声重复,那双狭长凤眸中闪过许多让月出心惊的莫名情绪,而后化作满目狂喜。
下一刻,月出只觉眼前一阵清风拂过,待她放下遮风的翠蓝袖子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那抹绯色玲珑身影,只余在耳边响起淡淡细语:“月出,南海我不要了,繁花醉你全带走。下次找我,就去青钺国。”
就这样走了?月出扭头看着依旧在白沙海底中心来回摇晃的空荡贵妃椅,嘴角隐隐抽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前皎凰不是总说被囚禁在南海吗?就这样破海而出…
好吧,虽说皎凰总说她是被囚困在南海,不过月出是定然不信的。且不说皎凰身为九重天上神定是修为高深,哪有那么容易被轻易囚困;就是她身后那护短的凤族,肯定也不会容许族人被他人无端囚住折煞颜面。
更何况自从她与皎凰相交,在这里进进出出五百年,压根就没有发现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封印阵法。
而这五百年来,皎凰对她虽在其他事情上都是知无不言,但唯有她曾经的往事,以及拜托月出搜查的那位南初仙君之事,讳莫如深。
可是皎凰不说,不代表她在南海海底呆了这么五百多年的原因月出猜不出来,多半,是因为刚刚她情报中那位难得能惹皎凰上神出现情绪波动的南初仙君。而皎凰口中所说的囚于南海,该是她自己囚住了她自己罢。
情之一字,当真不可说透,也不可说明。
月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从渐渐停下摇晃的贵妃椅上收回视线,重新投向放着酒壶的角落。这么大一堆繁花醉,倒是够她做很久的生意,现在让她头疼的,是如何将这一批繁花醉如数带出。
毕竟这南海海底的主人离开了,那条白沙路以及这白沙海底,在她出去之后,肯定会被汹涌海水覆盖,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她可没有皎凰那份蓬勃仙力,能够在暗潮澎湃的南海海底支撑起这么大一片白沙仙境和那么长一条干净别致的白沙路。
早知道就不这么快将那什么南初仙君的消息告诉皎凰了,谁知道平时懒懒散散只知道喝酒的她,原来执着起来,会这样性急。
这么想着,月出蹲下身子,苦着一张娇俏小脸又在袖子里挑挑拣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