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从百草园到地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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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的狂风卷着彼岸花的残叶一路过来，终于有了停下的趋势。不成曲调的琴箫丝竹声越来越绵软，越来越细微，最后像是死透了，毫无活气地戛然而止，崩碎成锋利的薄片，劈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被琴弦穿过眼睛的一个男鬼张了张嘴想要尖叫，他旁边的同伴立刻把他的嘴堵住：“噤声！你不要命了？”
男鬼用完好的另一只眼睛去看那个气势汹汹的肇事者，像极了黑化了的白毛女，顶着漫天特效追讨地主老财。
他只得憋住气，将串在弦上的眼珠子拔下来，在身上擦干净后又塞回眼眶里去。
崔珏赶紧打着手势让他们快走，不料领头的一个文士昂着头，抱着他残破的琴傲然走到欧阳少恭身前，还没开口，平地里就窜起一丛金色的火焰，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了。
黑白无常上前欲拦，那团火焰随着他们的动作挑衅一般地逐渐拉长，又变得胀大，如同毒蛇撑大的巨口，缓慢又执着地吞吃它的猎物。只听“扑——”地一声，里面骤然响起那男鬼凄惨尖锐的嚎叫，白无常吓得一抖，捂着被撩到的舌头泪流满面。
黑无常急急后退，很珍惜地将舌头取下来放进袖袋里。
有个修为不高的新鬼摸了摸耳朵，竟摸得一手黑色黏稠的血来。他吓得浑身瘫软，连翻了几个白眼，重重地仰倒下去，将偷偷摸摸意图跑路的悭臾堵了个正着。
乐坤仪侧身用袖子捂住脸挡灰，顺势也挡住了欧阳少恭冷寒如冰的目光。
某围观吃瓜黑衣男子结结实实地被冻了一下，但他顽强地活动了几下眼珠，装模做样地掏出卷竹简来看，就是不走。
所有人都看着欧阳少恭，注视着这个被苦痛和怨恨浸透到了骨髓深处的人，面带笑意地看着那团火焰中挣扎的鬼影。
有机灵的阴官见势不妙，脚底抹油飞快离场。欧阳少恭也不理会他们，沉默地将眼神挪到伏羲身上。
火焰烧尽之后，几缕青烟气若游丝地盘桓着。襄铃尖叫一声，窜进乐坤仪的怀里瑟瑟发抖。乐坤仪的脸被她粗壮有力的尾巴们打得啪啪作响，如同引线错乱的巨型礼炮，疯狂地摇摆。
“怎么不过来？”欧阳少恭纯良无害地摊开手，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悭臾，“来呀？你不是说，无论怎么样，都记着当初的承诺么？”
隔着那团飘渺的烟气，悭臾强睁着双眼，瑟瑟发抖：“太子长琴……不，你怎么会是太子长琴！”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变成了什么样子？”欧阳少恭微微歪头，两侧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动，像是倦鸟慵懒地在阴影下舒展它那对翅膀，轻盈又柔软。
悭臾没有继续回答。似乎有些液体从他剧烈颤抖的眼皮下流了出来，被为了看热闹甘愿放弃投胎机会的鬼魂们指指点点：
“那条龙……还是蛇啊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胆子太小了，被吓成那样。”
“嘘！听他们的对话，那条老蛇估计是那个帅哥的什么宠物之类的……”
“你们说的是纯洁意义的宠物，还是我们说的那种？”
“当然是纯洁的！不纯洁的关系是要看脸的好吗？”
欧阳少恭缓缓地冒出一个：“？”
鸿钧双手环胸，带着微妙的笑容看着这番闹剧：“不管在哪里，应龙一族总能搞出点有意思的玩意儿来。”
他和欧阳少恭对视了一眼，突然平展开手臂，如同大鸟一样高高地飞在半空：“你们快打，我给你们当裁判，输了的那个被我弄死。”
伏羲的皮笑肉不笑中隐含着一丝迷惑与彷徨。
此刻饮酒的他从容吗？拿命换的。
乐坤仪摸摸被打烫了的脸：“好耶！”
陆压：“那平局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两个人都被对方打废失去行动能力了该怎么算？数谁的伤口多吗？”
看热闹果然是所有种族亘古不变的爱好，阎罗王兴奋插话：“依小王愚见，地府有监测能量输出的仪器，或可作为评判标准？”
厌世脸美男鸿钧垂下眼睫，用残忍得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当然一起弄死！”
阎罗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乐坤仪，紧张地捂住了嘴巴。QAQ！
欧阳少恭毫不掩饰地对他露出嫌恶的神色。
鸿钧恶劣地弯起嘴角：“小凤凰，脾气那么暴，良心那么坏，小心被你漂亮的女朋友甩哦！”
“啧啧啧，还皱~眉~头~”鸿钧继续刺激他，“你也不是长得特别好看~一皱起来立刻就像是由内而外的坏人了~”
陆压有点看不下去了：“人家已经够惨了，你少说两句。”
“好~嘛~这般锋利又不屈的眼神，让我好像又回到那个生机勃勃的时代……”鸿钧无聊地将自己的身体放平，在天空中飘来荡去，“如果不是看在另一位小朋友辛勤劳动的分上，我早就帮你结束痛苦了。”
他嘟嘟哝哝地说：“虽然我很不喜欢‘天道酬勤’四个字，但我更不喜欢一群穿着暴露举止癫狂的鸟人对我说着听不懂的鸟话。”
“现在——”
鸿钧曲起手指在虚空用力一捏，襄铃两条金色的尾巴齐根断落。
“现在我敢说我最最忍不了狐狸叫！太难听了！这是正经狐狸吗叫得和小孩哭一样！”
“襄铃的尾巴！襄铃的尾巴呜呜呜呜呜呜呜！！”
乐坤仪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看向那两团金色的，柔软有弹性的尾巴，露出渴望的眼神——
“没关系，好好修炼会长出来的，”她紧紧地握住襄铃剩下的尾巴根，“如果你再哭的话，就一根也没有了哦。”
襄铃惊恐万分地昏了过去，欧阳少恭很公平地也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陆压恨铁不成钢地把断片断得直挺挺的狐狸的断尾捡起来：“哪种不正经狐狸像这样没用？”
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话题的开关，所有人都交换着眼神，意味深长地吃吃笑起来。
欧阳少恭化琴在手，气定神闲地等伏羲饮完他此生最后一壶酒。鬼魂们有同情他的经历，亦或是敬佩他的勇气，皆静默着对他致意。琴弦嗡鸣，战意凌冽，沉淀了千百年的怨愤，就在今朝一夕奔涌而出。
彼时在天，此时在地，乾坤翻转，情景却意外地相似。
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消散以后，反涌上来格外透彻的空虚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伏羲。死神的领域为他隔绝了所有隐晦的善意与同情，给所有人的思想自动植入了一个LED大屏，不间断循环播放：不要靠近伏羲，会变得不幸。
伏羲并不习惯将生机寄与他人，所以他沉默着一杯接着一杯饮酒，似是借此嗟叹生命飘忽不定的终末。欧阳少恭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是猫玩弄老鼠之前兴奋又残忍地端详。
“没有遗言？”
伏羲细细回忆了一番好用了几万年的三件套：对非关系户和关系不到位的神仙进行有罪认定，列举他们从业以来根本没干过的事情，最后瞬间遗忘他们的存在。
于是他摇了摇头，然后飞快地扬手，以河图的粉碎为代价换来崩天裂地的致命一击。
“听哥一句劝，复仇这一行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大家都清楚伏羲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肯坐以待毙，但没有料到他居然可以狠到这种地步。
欧阳少恭离他最近，首当其冲，腾空而起斜着倒飞出去，飞到哪梁柱断到哪，堪比超大功率切割机，丝滑无比地给地面开了条深沟。
伏羲自然没好到哪里去，半边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抓着河图的手直接飞到了陆压的盘子里。
陆压只能低头把伏羲的手指甲扔到垃圾桶里：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在一片迷乱的烟尘中，乐坤仪单手持印，撑起地府天与地模糊的界限。
鸿钧被震得维持不住他横着孔雀开屏一样的娇艳姿态，如一只被雷劈断了支架的风筝一般，左摇右摆地扑腾。
地府的阴兵们在崆峒印和判官笔的指引下，一批一批沉默地涌现在轮回井与忘川嵩里的出口。乐坤仪顾不得女娲会不会打上门来，现在她前夫伏羲用废了河图洛书两样稳定人间山河经纬的宝贝，不知道人间哪处幸运的地壳跳起社会摇，马上地府就要鬼满为患，挤得连下油锅都要摇号十年。
欧阳少恭在他用肩膀刨出的坑里晕了一会儿，慢慢地能够用手支撑着坐起来。他看着满脸红晕，在一片血红中仰天狂笑的伏羲，和披头散发正用着所有不文明词语骂街的鸿钧，冷静地抱着他的琴走过去。
伏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鸿钧：“我X！！！！！！我要是女娲，我也和你离婚！你这个XX！你果然是个疯子！你才是最疯的疯子！！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伏羲咬牙切齿：“你最好是！你最好是被我害死！你活着，其他人就只配在你的阴影下苟延残喘是吗！”
鸿钧：“你放屁！！”
悭臾被鸿钧的劈叉高音吓得一边哭一边满地乱爬，被欧阳少恭狠狠一脚踩住尾巴：“好好看着。”
乐坤仪右手高高扬起，自由女神一样举着发光的崆峒印，左手忙里偷闲丢给欧阳少恭一袋丹药。她丰富的面部表情告诉欧阳少恭：磕了这袋子丹，笑死，根本死不了。
悭臾一边哭一边后悔，哐哐把头往地上撞，身子扭的像是在柏油路上暴晒的蚯蚓。欧阳少恭的腿被他带得触电一样地抖，但他毫不在乎，噼里啪啦嚼巧克力豆一样把丹药全嚼了。
伏羲笑得全身抽搐，到最后受不了了，仰着头宛如人形花洒般疯狂喷血。欧阳少恭扣弦的时候他压根没躲，任凭单调的音刃一寸一寸地割穿他的身体，直到流不出血了。
嬴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血照这个流法，人早就凉了，怎么还笑得这么诡异呢？
“我是不会死的！我的精神，我的意志早就永生了！”伏羲挥舞着他另一只残缺的手臂，“你们、你们一个个别想摆脱我！我是众神之王，我还会——”
他说不出话来了。鸿钧毫不留情地掏出了他的心脏捏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从百草园到地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