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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方寸之地 ...

  •   那天,我始知道什么叫遍体生寒的滋味儿。
      一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东宛城,华灯初上,我泛舟于灵湖,烂醉在船上。
      目光模糊间觑见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手里拿着盏孔明灯,昏黄的灯光映着那侧脸恍若谪仙。
      我这人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因着这毛病,没少被朝中的老头子诟病,说我奢靡成性,不通教化。
      他们也不想想,天天对着他们那一张张菊花似的老脸,谁能有心情吃得下饭,还不多看看宝贝美人儿洗洗眼睛,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就像我那病秧子皇兄似的弱不胜衣了。
      那可不行,我堂堂秦王殿下,虽不说臂上能跑马吧,却也是身强力壮的响当当一条汉子,若真哪日落得那么个病恹恹的模样,倒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喜欢美人和宝贝都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有错,那也是别人的错。
      醉酒的人脑子里乱糟糟的,我也挺奇怪自己居然能记得当时在想什么,许是那天的我格外聪明吧。
      我呼喝着船夫停泊靠岸,待我下了船时,那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不太高兴,船夫的船划得太慢了,但作为一个贤明的王爷,我还是付给了他应有的报酬。
      不过今天没有赏钱。
      待我寻到了我那几个同样烂醉如泥的侍卫,勾肩搭背的往王府走。却不想乍眼一看,呦,这不刚才那位小美人吗!
      我立刻抛弃了这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他们也听话,就倒在墙边等我。
      “美人儿~”
      清醒后的我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只因当时说的话实在是太像个登徒子了,这要是在话本里,估计是一章都活不过。
      但醉酒的我一心只想释放自己的本性,所以我一只手摸上他的脸,嘿,挺有弹性,再拍两下。
      “跟本王回家——呕”剩下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我被美人儿给打了,一腿踹在本王腹部,再偏一寸本王可能就不能人事了。
      美人儿挺狠,本王被打的清醒了一点,正要说话,就见我那群泥人似的护卫哗啦啦全冲了上来……
      扛起美人儿就跑。
      本王也懵了,当时脑子里只剩下“皇兄恐怕又要被弹劾我的奏章淹没了”。
      但好歹还存了些理智,我赶忙把他们拦下,“赵四,王五,快把人放下!!”
      “哐当”
      美人被扔在地上,头着地,昏了过去。
      我有些慌了,酒也醒了大半,又让人赶紧把他抬回王府,找御医诊治。
      本王可是个安分的好王爷,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这也是病秧子皇兄留我到今日的原因。
      像老四老五他们,早在新皇登基的时候就被黜免发配了。
      这件事若是被人呈上御案,恐怕过不了多久,本王也要和老四老五他们一起去岭南种荔枝了。
      然而本王等啊等,等到美人扶着脑袋问我是谁的时候,也没等到皇兄的问责诏书。
      不过既然没有,那本王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美人儿被撞坏了脑袋,忘了从前的事,为了不落个强抢民男的名声,本王决定亲自去查。
      可美人失踪这少说也得三天了,居然没有人去京兆尹报案,这确有几分蹊跷。
      等本王从京兆尹回来,就见赵四匆匆忙忙跑出来,快的像只被猫追的耗子。
      “这般匆忙作甚?”本王扶着门框,瞅着气喘吁吁的赵四。
      “王,王爷,前几日咱们带回来的那位公子,是魏国派来的质子,质子府来要人了!”
      “魏国的质子?”本王怎么不记得魏国有来什么质子?
      “您有所不知,这位魏国质子天生痴傻,来了便被关在质子府,这些年了都没出来过。”
      “痴傻?”本王瞧着他那副打人的狠劲儿可不像是个傻得。
      赵四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傻不傻不知道,但从十年前魏国战败,这位爷就没出过门。”
      本王明白了,不就是软禁嘛,也就那群冠冕堂皇的老头子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本王觉得甚是没劲。
      又听赵四抱怨道,“也不知昨个是怎么逃出来的,还偏巧让咱们给撞上了。”
      “这人当真十年都没出来过?”本王有些好奇,十年都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换做本王的话,应该用不了三年就疯了。
      “谁知道呢,我看啊,这不是他第一次逃出来了。”赵四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本王最不喜欢这种腔调,就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等到了正厅,果见几个穿绮着罗的老女人,本王叫了人去把那位质子带出来,便一直低头看着茶碗。
      这茶碗是早些年一个西域商人从外面带回来的货色,被首辅送给了皇兄,皇兄又转头送给了我,玉色通透,中间夹着点细碎的冰裂,这种玉其实并不贵,和本王奢靡的名头不太搭,但胜在好看,是以深得本王欢心。
      没过多久,王五就带着美人回来了,茶碗虽好看,但还是美人更能讨我欢心,于是我终于抬起头。
      哎,不愧是本王看中的人,瞧瞧这身段,瞧瞧这小脸,真真是倚风翠竹,含霜应雪。
      我贪看于这位魏国质子的美色,直到王五高声喊我,方才回过神来。
      “这位……”我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美人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位公子,这两位是你府里的仆人,你就跟着她们回去吧。”
      “哥哥不要我了么?”美人抬眼看我,那双轻微上挑的凤眼里好像含着细碎的星星,就像我那个茶碗上的冰裂一样。
      然而我虽好美色,确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把别国质子留在自己府上这种事我是做不来的,所以我正了正脸色,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位失忆美人的性感称呼。
      美人走的时候眼里含泪,我也感觉自己心里含着血,天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遇见这么合我心意的美人。
      二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不到一年,我居然又碰上了这位让人魂牵梦绕的美人,还是在灵囿山上,莫非这就是佛说的缘分?
      说不定我和这位美人有着少说几百世的擦肩而过。
      我往河里扔了颗石子,美人被我吓了一跳。
      我冲他眨眨眼,“这位公子,缘何在这里顾影自怜啊?”
      可能是我的用词不太恰当,他一脸羞愤的瞪着我,像是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这不由让我回忆起了从前追求首辅次女的时候,被首辅全家鄙视的日子。
      那着实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回忆。
      说起来,我大小也是个王爷,别人见了我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起码嘴里是恭恭敬敬的,唯有这位首辅次女,见了我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很好,她成功勾起了本王的注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位小姐着实是生的好看,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二勾的本王想带回府里收藏的美人,另一位是眼前这位。
      追求的过程不堪回首,总之最终的结果是她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老四娶回去当了太子妃,而本王也彻底落了个风流成性的名声。
      可能是我走神的时间有点长,美人悄悄转过身,看样子是要溜走。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拦住他,就听见那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皇兄来了。”我抱臂站在原地,打量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美人脚步顿了一下,看样子有些慌乱,胡乱张望着,似是在找能够藏身的地方。
      很好,大概又是偷跑出来的了。
      质子府一群护卫嬷嬷都看不住这么大一个人,假如他们不是一群吃白饭的,那眼前这位美人可不是个简单。
      我饶有兴致的观察他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令我诧异的是,他在手忙脚乱了一阵后居然又停下来了,脸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我站在他身后,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不跑么?”我好心提醒。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还没等我看明白他眼里的神情,他就转回了头。
      “寄云。”
      枣红色骏马从树丛里飞驰而出,在我身侧站定,马上的人玄衣烈烈,腰侧挎着柄三尺宝剑,殷红的剑穗随着马的动作来回晃动。
      看他这幅样子,多的是人联想到诸如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之类的词语,反正和病秧子三个字是没有半个铜子关系的。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说的大概皇兄这种情况了,他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好,六岁以前甚至都没出过中萃宫,再加上早年间在皇位争斗中又被下过几回毒,如今的皇兄可以说全是靠药续着命。
      不过他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身子再不好,都带着人来这灵鹫山打猎,每次打猎回去少说得躺半个月,也不知道图个啥。
      我摸了摸枣红马的脑袋,它乖巧的蹭了蹭我的手。
      “你的马呢?”皇兄似乎并没有注意在场的另一个人,只勒着缰绳看着我。
      我摸了摸鼻子,似模似样的咳了两声。
      我不喜欢打猎,这种粗野的事情我向来就不感兴趣,但灵鹫山上的风景着实美丽,我愿意跟来的绝大部分原因就是看风景,马什么的,骑不骑也没什么区别。
      皇兄自然也了解我的秉性,见我这幅样子,心里自然就明白了,瞧着我目光满是责备,我耸耸肩,正要说点别的转移他的注意,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的树上窜下道人影,手里握着柄寒光森森的东西,冲着皇兄的后背刺来。
      我猛地一惊,嘴里的提醒还没出口,手却更快一步的把皇兄从马上拉了下来。
      “小心!!!”
      刺客见一击不成,立马又变了个姿势,掏出几柄飞刀夹在手指缝里,屈指一抖,闪着暗芒的几柄利刃好似坠落的芒星擦着火星子而来。
      楚国的君王显然摔得有点狠,稠浓暗红的血迹粘在地上,他的脸看起来苍白的过分。
      我想也没想直接扑上去,希望能给他挡住这致命一击。
      然而脑海里预演的惨烈场景并没有发生,我听到一阵马匹嘶鸣的声音,心里一喜,莫非是羽林军来了?
      我急忙转过头去,果见那群姗姗来迟的羽林军正在围剿刺客,然而还没等我松一口气,视线下移,看到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却是呼吸一窒,整颗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魏国质子不能死在这里!
      “来人!!!”
      ……
      “送到秦王那里了?”墨发半挽,摇曳的烛火映着苍白脸色,楚国皇帝伏在案前,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送到了,只是……”说话人一顿,“您真的要把他交给秦王殿下……”
      “不然呢?”皇帝拿玉笔挑了挑灯芯,眼中明灭不定。
      浑身一抖,半跪在地上的人放下另一条腿,“臣知罪。”
      “何罪之有?”皇帝轻笑一声,但也没让他回答,直接道,“退下吧。”
      “是。”那人抱拳退下。
      帝王阖目靠在龙椅上。
      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随着缓缓关上的朱门湮灭于殿内。
      ……
      “是‘君子之不虐幼贱,畏于天也’。”灰衣少年无奈,摇了摇头,“殿下您又说错了。”
      我举起双手,委屈道,“谁闲着没事记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本王前些天从西域弄来的那些石头还没雕呢。”
      说着我又来了兴致,“走走走,正巧秋君也去瞧瞧那些石头。”
      秋君把手抽回去,少了手心温润的触感,我有些遗憾的捏了捏手。
      那天以后,我求着皇兄把秋君送到王府,时至今日也有个把月了,秋君还是对本王有些排斥。
      “殿下莫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秋君面无表情。
      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淮南王世子那个瘪犊子用和氏璧把我引去参加什么鬼宴会,不知道哪个龟孙儿在酒里加了药,害得本王差点把秋君给办了,若不是秋君虽看着弱,却还有把子力气,本王可就铸下大错了!
      为着这事儿,本王是求爷爷告奶奶的道歉,甚至答应了他把《春秋》抄十遍再背下来的无理要求,本想找个和本王笔迹相似的糊弄过去,不想居然被一眼认了出来。
      “殿下的字,甚是奇特。”这是我问他如何看出来的时候,他给的答复。
      “哎,本王的好秋君,不然本王把新得的和氏璧给你吧,你就别再提这事儿了。”
      秋君面色阴沉下来,“什么是‘我别再提这事了’,当初答应下来的可是殿下,如今却成了我的错。”
      我突然觉得他比当初的首辅次女还难搞,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去抄写,这就去。”
      “等等。”
      我回过身。
      坐在杏花树下的少年神色有些犹豫,俊秀的眉眼间落上一片白色花瓣,他眉头一动,花瓣便自己落了下去。
      “来这里,”他抿了抿嘴,“在这写。”
      我一挑眉,“得咧。”
      三
      公元223年,楚国向魏国开战,行军三日,推至大函关谷。
      同年六月,魏国质子盛秋君被押至边关。
      “皇兄!皇兄!!!”我一把推开拦着我的太监,跌跌撞撞迈进殿门,“为什么带走秋君!!!”
      皇兄靠在塌上,听见我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是魏国质子,不带走他带走你么?”
      “可他来楚国这么多年来,原可以找个人来替他的不是吗?我去好不好,皇兄你让我去。”我也是有些慌了神,说出这种话。
      皇兄抬起了眼,看着我,意外的没有指责我昏了头,而是用意味不明的语气道,“盛秋君就是盛秋君,不会是别人,邵之华就是邵之华,不能是别人。”
      我看着他那张和我不怎么相像的脸,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丝,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舍不得他,毕竟就算养个小猫小狗,这么多年也能养出感情来。”他又咳嗽了几声,“但是邵之华,楚国和盛秋君,孰轻孰重,我想你该分得清。”
      “这件事情,你可以不同意,也不能干预。”他说的斩钉截铁,又挥了挥手,“来人,把秦王带下去。”
      我被关进了秦王府。
      府外重兵把守,一个个手执枪剑的皇宫禁卫军昼夜不歇的把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次转到门口,他们盯着我那一脸凶悍的模样,让人怀疑只要我敢踏出府门一步他们就会把我乱刀砍死。
      暂时还不想死的我只能暂且回到府内,索性张三赵四几个都住在府里,我还不至于在被砍死和被闷死之间做选择。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心里的石头也越堆越高。
      我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十年前保护不了母妃一样,十年后也护不住我的朋友。
      我坐在杏花树下,茫然的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乌云遮蔽了太阳,我好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手脚被束缚,既定的命运推动着我。
      无能为力,我抬了抬手,想把那张网给揪下来,可是没有用,越束越紧,我蜷缩起来。
      母亲被抓的那天与今日相反,那是天艳阳高照,韦家满门被拖到菜市口,斩首示众,一贯华贵高傲的母亲,被那群阉人拖进冷宫,哭嚎声日日夜夜回荡在我的耳边,像那群凄厉的鬼魂,不分昼夜的纠缠着我。
      我跪在父皇宫外,被皇兄硬生生拽走。
      自那以后,梦魇始终纠缠着我。
      我醉生梦死,让父皇对我放宽了心,我花天酒地,让朝臣不再将目光投在我身上,可是时间久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仿佛这个穷奢极欲,胸无大志的人就是我,就是邵之华。
      皇兄说,邵之华只能是邵之华,可我真的是邵之华吗?
      我不明白。
      昏昏沉沉间,裸露在外的皮肤似乎沾上几缕冰凉的东西,我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
      再次醒来时乌云已经散了,阳光铺在蚕丝云锦被上,闪闪发光,我的眼前有些虚幻,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床前坐着的人影。
      “皇兄。”我哑着嗓子道。
      皇兄看起来并没有起身为我倒一杯水的想法,只是语气平淡道,“醒了。”
      我咳嗽了几声,“嗯。”
      他抬了抬手,想像幼时一样抚摸我的头顶,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吹风好玩么?”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生病有趣吗?”
      我又摇了摇头。
      “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依着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盛秋君被送回魏国了。”
      我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问,“魏国皇帝驾崩了?”
      皇兄笑了笑,从赵四手里接过水,递给我,“总算还有点像我的弟弟。”
      “你想用他控制魏国?”
      毕竟战争劳民伤财,若是有个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魏国的机会,皇兄必然是不会放过的,只是不知皇兄是怎么做的。
      皇兄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挑了挑眉,“我让他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还真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
      我笑着咳嗽了两声,“明知道他不好相与,皇兄为何又把他送到我这里。”
      皇兄沉默了半晌,把手指揉进我的头发里,“为了楚国。”
      我不明白。
      皇兄看起来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我也没问。
      无论如何,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那个像月光一样的青年没有成为城墙上的无名头颅,十多年前的那场噩梦,没有重演。
      四
      盛秋君离开的两年后,这些年市井里关于我改邪归正,还有“不行”了的传言甚嚣尘上,我却并不怎么在意,依旧雕着我的石头。
      终于,我终于收到了他寄给我的第一封信。
      “寄云,
      展信安。
      距今一别,杏花两开,君可安否?”
      “昨日登阁,又见明月悬枝,折枝相赠,聊寄相思……”
      我把整封信从头看到尾,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涩,整封信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朝堂琐事,丝毫没有顾及如今我们身份的对立,好像他还是那个整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秋君,而不是魏国的皇帝。
      但最让我在意的还是这封信的最后一句,“此去经年,长念君安。”
      信的最后不对劲,这不像是告别,更像是诀别。
      我迅速回了一封信询问他,然而我等了整整一个月,也没等来回信,就在我准备找个理由出使魏国时,前线却传来了战报。
      魏国向楚国开战了。
      这对于现在的魏国来说,绝对是个愚蠢的决定,新帝未稳,名将老矣,此时开战,无疑自寻死路。
      盛秋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我在皇兄的默许下,接触了不少魏国的消息,这件事情,绝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想起前些日子的那封信,我一时心情复杂。
      “个瘪犊子。”我恨恨的骂了句。
      “都他娘的瞒着我。”
      公元225年,魏国与楚国正式开战,大战一开始魏国有如神助,势如破竹,然而不过月余,便显出弊端。
      最开始消耗过大而后续不足,朝中老臣不服新帝管束强行干涉军政,几个顽固的主和派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颓势尽现。
      公元227年,楚国攻破魏国王都,哀帝秋君于凌凤台引火自焚而亡。

      “你用他除了魏国的所有皇子,终于还是杀了他吗?”
      我坐在皇兄的病榻前,语气平淡。
      皇兄侧躺着,面上挂着几分不正常的红晕,“是他自寻死路,怨不得我。”
      我给皇兄擦了擦嘴边的药渣,叹了口气。
      “为什么安排给我呢?”
      “你喜欢好看的东西。”
      “……”
      皇兄撑着身子坐起来,“魏国太子想杀他。”
      “那天的刺客,我刚开始以为是他安排的,但是后来却发现,他安排的人,根本没来得及进山,就被杀了。”
      “刺客看似是朝着我来,实际上只伤到了他。”
      “我留着他还有用,又不能直接带进宫里或增派人手,容易打草惊蛇,便只能把他安排到你身边。”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皇兄欲言又止。
      我安抚的为他拉好了被子,“我喜欢好看的东西。”
      ……
      公元227年,楚帝驾崩,因其在位多年无子,其弟帝华登基,改号贞元。
      公元229年,魏国余孽联合楚国前废太子起兵反扑,帝华亲率大军前往镇压。
      公元230年,楚军于符华城大败反军,生擒叛军首领。
      “陛下,您必须杀了他。”
      皇兄的外祖,一个历经三朝的倔老头,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
      我的视线始终落在被人压来帐下的人身上,熟悉的眉目让我握着扶柄的手微微颤抖。
      ——秋君。
      我想走下去,但面前似乎隔着一张无形的屏障,把我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我知道我不能走下去,我现在是楚国的皇帝,不是秦王。
      当王爷的时候,我是邵之华,可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就算大臣们弹劾的奏章叠到天上,我也对这个国家没有屁点儿作用。
      但是当皇帝的时候,我就只能是皇帝。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老人继续扯着嗓子吼道,“殿下,您现在是皇帝,这世界上谁都能有顾忌,唯有皇帝不行,它不但会害了您自己,更会害了天下的百姓!”
      道理我当然明白,他是反贼,倘若不除,如何立威。
      可我还是想问问他,我努力掩饰手上的颤抖,站了起来,“将反贼压送回京,则日问斩。”
      “知道我当年为何突然向楚国发难么?”
      秋君突然抬起头来,朝我露出一个笑,一如年少。
      我不知为何发了个哆嗦。
      ……
      秋君问斩那日,我坐在监斩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雕琢数年却始终未能送出去的石鸟,铡刀落下的那一刻,石鸟的翅膀也被我生生捏断。
      我想起了,那日秋君对我说的话。
      “知道吗?凌凤台上那场大火,本该是为你烧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狗血的故事,邵之华其实才是多年前被送到楚国的质子,不过因为韦家造反之前,韦贵妃怕失败的话自己的孩子会受到连累,就在很小的时候把他们掉了包,所以质子府里的人也多是贵妃的人,所以他才可以自由出入。
    皇兄一直挺喜欢自己这个弟弟,所以在被质子府的人告知真相后,也没打算改变现状,反而想利用自己的真弟弟拿下魏国,等秋君自己弄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木已成舟,他早就登上了魏国皇位,他心里不舒服,不想被自己的兄长安排利用,就寻了一条给亲哥添堵的路子,然后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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