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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长安东，骊山旁，酒肆。
今日较往日热闹不少，江湖上出了桩大事。
几位江湖人士，背剑携刀，正聊得热火。
“听说了吗？万剑山庄的事？”一人起了个头。
其余人纷纷开口：“玄阴教鬼魅老祖率天下魔门围杀万剑山庄？”
“正是！据说万剑山庄没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血流成河，半个西湖都红了。”
“可惜，天下名门呐！”不少人惋惜不已。
万剑山庄位于江南富庶之地，不仅剑法一绝，宗门更是富丽堂皇，富甲天下。
“据说鬼魅老祖不解气，擒了庄主沐天歌的儿子沐君颜泄愤。”
“沐君颜是谁？”众人听到这名字皆觉得陌生。
已有人发问：“沐天歌的儿子不是叫沐君杰？根骨奇佳，天赋过人，一年前武林大会力克魔门三大高手，一战成名！”
“沐君杰是万剑山庄二公子，沐君颜是其兄，天生羸弱，根骨奇差，不习武，不以武功闻名。其他名声嘛，倒有一个，不知你们可曾有耳闻？——西湖醉鱼。”
众人听得一愣，旋即想了起来。
那是半年前，四月间，正是苏堤春晓时。
湖畔游人如织，沐君颜携一众名妓踏春，兴致来时说是要效仿越王勾践投醪共饮，便买光临安城内所有的女儿红，悉数倒入西湖中。
酒足有千坛之多，当时的西湖水到底好喝否，也没人评说。倒是湖里的鱼喝到了女儿红，纷纷浮出水面，动作迟缓，随手一捞便是条成人臂长的大鱼。
西湖醉鱼因此得名，沐君颜的纨绔之名也传遍天下。
“他呀！”众人之前还惋惜的口吻立刻变为不屑。
沐君杰天纵英才，被魔门老祖糟践甚是可惜，沐君颜一个纨绔，就另当别论。
“就擒住了他？万剑山庄其余人呢？”
“尚不知死活，鬼魅老祖甚为恼怒，当众将沐君颜穿骨，又将他打扮一番送于了丁癸（gui）宗宗主。”
“丁癸宗不就是……”
众人未将话说下去，丁癸宗就在骊山山麓，离这个酒肆也就一两里路，属魔门一派。行事随心所欲，不讲章法，在中原盘踞多年，势力庞大。
丁癸宗好几任宗主皆有好色之名，以掳尽天下绝色美人为乐，且不忌男女，尤喜尚未及冠之少年，采之，亦培养之，能成才者让其继任宗门。
现任宗主据说便是如此而来，三年前继任时，还将上任宗主所掠美人悉数采纳。
将沐君颜这个纨绔送于此人，倒是因果使然，绝配！
只是……
“此番鬼魅老祖灭万剑山庄是因其儿子被沐君杰一剑取了性命，说到底是鬼魅老祖与万剑山庄之间的仇怨。若想彻底报仇，该将沐君颜留在玄阴教为诱饵，缘何送至丁癸宗？”
有人提出疑惑，众人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罢了，魔门的事，岂是我等参详得透的？”
骊山，汤泉宫。
殿门前摆着一副担架，上面似乎躺着个人，又不太像。肩胛部位有着异乎常人的凸、起，因盖着条薄毯，也看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
担架后站着五人，一人在前，四人站后。
五人皆身着黑衣，头戴幂篱，幂篱右侧装饰一鬼头，正是玄阴教弟子的打扮。
玄阴教以鬼头的材质区分弟子等级，最末为石质，上一等为铜，再上为银，次尊为金，最高为玄铁。
五人中为首的是金鬼头，其余为银鬼头。以派遣规格来说，算是玄阴教内比较高的，他们奉命将担架上的人送至丁癸宗。
不想丁癸宗让五人进了大门之后就一直将他们撂在汤泉宫殿门口，几人平时皆是蛮横跋扈之人，哪受得了这种待遇，正欲发作，却听得一人道：“丢出去。”
说话之人乃一男子，声线低沉浑厚，若暮鼓扬出的宫商之音。语调平缓，说得随意，好似让丢出去的东西就如一滩烂泥般微不足道。
玄阴教弟子顿怒，鬼魅老祖送来的东西，哪怕是滩烂泥也不是你随意能丢弃的！
为首弟子当即道：“顾宗主此举非是待客之道，古人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鹅毛尚且珍重，此物乃老祖亲自挑选，顾宗主连看都不看一眼？”
殿内男子闻言未语。
殿门微敞，一位白衣素纱，腰佩银铃的女子自殿内而出，也不知用的是何种功法，女子竟似仙子一般离地一尺飘然而至。
女子朱唇微挑，语含笑意：“宗主说：此等货色他看不上，丢出去喂狗便是。”
玄阴教弟子闻言面色一沉，此女他略有耳闻，乃是丁癸宗顾宗主身旁贴身服侍之人，姓郁，名紫珞。
相传顾宗主虽好美色，阅人无数，身旁却只有两人服侍，此女为其一。
其武学天赋超然，年纪轻轻便将丁癸宗绝学之一《补天心经》练至八重境界，凌空而行如履平地。腰间银铃更是件绝世神兵，铃音摄人，铃锁取命，又极富变化，不拘形态。
为首的玄阴教弟子虽已是金鬼头，但与此女相比，武学上仍有一定差距，硬来是不行的。
便暂压了怒气，回缓了一句：“在下奉老祖之命送来的人岂是俗物，紫珞姑姑不如先验个货。”
说着，他大踏步走到担架前，一把抓起担架上那人的头发，毫不留情地一提迫使其抬头。
薄毯自那人的脸侧滑落，露出了一张让郁紫珞一时找不到字词来形容的脸。
要说他好看，此时绝对谈不上。万剑山庄被灭已经一月多，沐君颜是灭门当日就被鬼魅老祖擒获穿了琵琶骨的，一月多折磨下来，早就神形具毁，体无完肤。
此时的沐君颜面上全无血色，脸颊凹陷，眼窝乌青，唇更是干枯开裂，整张脸只余乌黑的双眉还算是一点其他的颜色。
皮相虽无，骨相却在。
天庭圆润，眉骨深邃，眼角微挑，鼻梁挺拔，颧骨至下颚的比例，让人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望去皆是完美。任谁见到都会道一句：女娲造他时必是精雕细琢，不同于常人。
不仅是骨相。
被强行提起头，沐君颜疼痛不已，又因伤势着实严重，已无太大反应。只剩眉间微锁，睫毛微颤之态，为本来毫无生气的脸添上了一抹能令人为之惊艳，呼吸一窒的神态。
好想伸手替他抹平眉尖之痛楚！一个念头在郁紫珞脑海里闪现。她一愣！丁癸宗多得是美人，她也见过不少，怎会如此？
郁紫珞的反应被玄阴教弟子尽收眼底，他心下一笑：沐君颜这张脸果然好用，莫说是你郁紫珞，就连他家老祖当日也差点没招架住，险些就不穿沐君颜的琵琶骨。
便赶紧趁热打铁介绍起来：“江南山水养人，万剑山庄又是江南首富，什么精贵的好东西都往他身上用，连天潢贵胄都不及其半分。其母更是当年武林第一美女，天衍宗……”
“宗”字尚未说完，一股磅礴内力自汤泉宫内袭来，伴有水汽。水汽本是最轻薄之物，此时竟被内力挟带变成利器，直扑玄阴教弟子。
玄阴教弟子一愣，并不觉得自己方才有哪个字说错，又见水汽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只得仓促躲闪。
躲闪间幂篱掉落，被内力穿透后竟瞬间化为无数细小的碎粒，包括上面的金鬼头。
金鬼头乃他身份象征，人在鬼头在，人灭鬼头无。如今鬼头碎，便是要他的命。玄阴教自恃天下魔门之首，何时受过如此羞辱。
他怒道：“顾宗主，我等奉老祖之命前来！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若有什么言行不当之处报于老祖，我等自会向他老人家领罪。何须您出手教训，脏了您的手？”
“打死！本座自会告知鬼老头。”殿内人丝毫不为所动。
郁紫珞得令便不客气，腰间银铃一响，身形瞬动，眨眼间就在几人周身转了个遍。
众人只觉得颈间微凉，寒意自背心起，想要逃跑，双脚却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也挪不开，勉强做出应对招式，却听得殿内之人满是嫌弃之语：“出去杀，莫脏了本座的地方。”
言语间，众人已像沙包袋一般被丢出丁癸宗院墙。跨越院墙的瞬间，郁紫珞手中银铃一收，落地时一众玄阴教弟子已是几具尸体。
殿门开，一男子自殿内而出，正是丁癸宗宗主顾凛。
他身着一玄色长袍，长袍样式寻常，是多数达官贵人沐浴后会穿着的袍子；材质却不寻常，黑衣下隐隐泛红，随着其行走，红色会随着光线变化而变化。
此物名为浴火罗，红色丝线是由一种产自西域地狱之门附近的矿石制作而成。此矿石本质坚硬无比，在地狱之门的烈火煅烧之下却柔软异常。
在其柔软之时将其拉成蚕丝一般粗细的丝线，冷却后和黑蚕毒丝织在一起，所织就的布料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此物乃无上至宝，相传一百多年前大梁有一位景帝，他的皇后乃西域圣子，皇后入主中宫时曾自西域带来一匹。有一年景帝在东南巡海时遇险，便是此物救了他一命。
皇室尚且只有一匹，民间就更不用说了。此人身上竟能有一件，可见其或是身份不菲，或是能力非凡。
顾凛此时散着发，初出殿门时发丝尚滴着水，随其行走，竟被其用内力蒸干，待行至沐君颜跟前时，发已干，墨色如缎。
他负手俯视沐君颜，玄阴教弟子死前躲闪时，随意松手将其一丢，此时的沐君颜面朝下埋在担架上，发丝因为之前一番折腾已经散乱，部分与他背上穿琵琶骨的架子缠在了一起。
这个穿骨架通体乌黑，乃上好的玄铁铸造，旁的不说，沉是肯定的。架身还做了特殊设计，一方面可让被穿骨者愈加痛苦，另一方面特意做成了个骨架残肢，像没了羽毛皮肉的鸟翅膀。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就是不方便穿衣。
像是鬼老头的风格！顾凛心道，抓起沐君颜的头发，随手一翻，便让沐君颜仰面躺，穿骨架压在他身下，瞬间巨大的痛苦让原本全无反应的沐君颜低吟了一声，如鹊羽一般的睫毛抖动得厉害。
郁紫珞立刻撇开了眼，她、她竟然又想伸手为那人抚平痛楚。
顾凛不为所动，星目微垂，打量着沐君颜。
顾凛生得甚是好看，确切的说是生得一点不像位魔门宗主，没有半点邪魅狷狂之气，反倒是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像个天潢贵胄。
贵胄不怒自威，寻常时无缘窥得顾凛怒气，但此时冷眼打量沐君颜的他竟透出了明显可察觉的怒意。
郁紫珞不禁奇怪，她家宗主非是随意将怒气表露出来的人，怎今日会如此？
正疑惑间，却见顾凛抓起沐君颜的手腕，验了脉，确定此人气血空虚，不练武功之后道：“将人丢出去，我丁癸宗不替鬼老头善后。”
这……郁紫珞甚奇，此番玄阴教召集天下魔门围剿万剑山庄乃因私怨，故而丁癸宗只遣了个江南分舵的堂主一道前往，鬼魅老祖对此不满，生怕日后正道与他算账，他孤木难支，便将沐君颜送至丁癸宗，意图拉其下水。
丁癸宗虽不惧武林正道的讨伐，但也无意招惹。沐君颜此人能拒收自是最好，拒绝不了也无妨，好生待着便是。待日后正道寻上门来，归还即可。
缘何要如此应对？
要知道此时关中平原已然深秋，以沐君颜的情况，丢出去便是死路一条。
郁紫珞忙道：“宗主，此事可要再三……”思？
“不必。”顾凛挥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