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十章 失衡·长路终有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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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当营地的人们还在酣梦之中，有人提着剑走进了柯尔曼所在的帐篷。
没有人醒来。
不速之客步履轻盈地越过沉睡中的骑士们，路线熟悉地径直走向独卧在最里面的少年。后者正安详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素日盘旋于眉目之间的沉重与悲伤被卸下，展露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
长剑映着阴影中微弱的光，剑锋闪耀。
不速之客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缓缓提起了剑——
柯尔曼是被突如其来的冰冷惊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雪亮的剑已在他的鼻尖。
“早安，我的孩子。”俯身在他面前的男人压低声音笑呵呵地开口，举剑的手却还没有放下，“警惕性不够哦，如果这是战场，你恐怕已经死了。”
柯尔曼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黎明的微光驱不走漫漫长夜的余烬，但这样的朦胧中，男人的轮廓被依稀勾勒。略短的红发，深邃的五官，精神抖擞的笑容，沉稳而坚毅的眼眸中蕴含着乐观，以及对年轻人的慈关爱。
“索拉斯大人——”
“聪明的孩子。”索拉斯剑圣露齿一笑，收回了他的剑，“带上你的剑，我在外面等你。”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索林骑士的葬礼之后，索拉斯开始将自己的用剑技巧以及对于剑术的理解，完整地教给柯尔曼。毫无疑问，他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少年，虽然起步比一般习武者晚上很多年，但依然不妨碍这份才华的发挥。
事实上，他像是一块海绵，迅速地将所有知识吸收殆尽。在战斗的间隙中学习，在战斗中磨砺技巧，培养骑士的沉稳与果敢，仅仅过去半个月，柯尔曼的剑术就突飞猛进，为此，再次挑战并落败的桑雷德骑士大笑着揽着这个越来越挡不住锋芒的后辈的肩，说他是个“可怕的怪物”。说话的同时，剑圣砸来剑鞘，狠狠撞他的头。
唯有少数人才知道少年为之付出的努力。索拉斯就是其中一个。他在柯尔曼身上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但不同的是，柯尔曼的执著更强烈，仇恨更深，以致他开始担心这份过于浓烈的迫切会不会影响少年的心境——有时候，胜负只在一念之差。黑白也是。
这不是真正习武者该有的心态。但他现在无法指责柯尔曼。
当整个营地开始升起清晨的炊烟时，索拉斯剑圣的教学课堂已经告一段落。暂时清闲的皇家骑士们三三两两地路过河边，与早起的两人组打招呼，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驻足观看。
桑雷德骑士叉着腰，笑着向柯尔曼抗议：“喂，太过分了啊，龙之后就是剑圣吗？”
柯尔曼被他说得有点脸红，反倒是索拉斯剑圣也跟着开起玩笑来：“桑雷德，你的意思是柯尔曼的老师水准在下降吗？”
索拉斯剑圣平日就没什么架子，远征军进入战争阶段之后他更加不修边幅，常常胡子拉渣，顶着鸟窝头就直接奔上第一线，完全没有传说中剑圣的神秘与威严。
“我可没有这么说！”桑雷德骑士连连否认，但眼角瞥见那抹水色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故意提高声音，“不过索拉斯大人自己要是觉得不如对方，那我们也没办法。毕竟……是人类的剑圣嘛。”
——“人类”这两个字还故意加了重音。
“混蛋！”索拉斯背对着营地站着，气得瞪眼，“叫那头龙过来！我要让他好好看清楚人类剑圣究竟比他强多少倍！只依靠龙类的特长算什么，人类靠的是技巧！你懂什么是技巧吗？！柯尔曼你别拉扯我……我说到哪里了？对了，技巧！我三岁就……”
他终于注意到其他人越来越尴尬的神色：“……你们这副见鬼的表情是什么回事？”
“有人找我吗？”
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从索拉斯剑圣身后传来。
“……”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所以自认不仅勇敢而且无论何时都是异常帅气的索拉斯剑圣回头正视了，只是，以他此生未有的悔恨心情以及龟速。
传说中伟大的传奇龙正面带微笑地站在他身后，水色长发在晨曦中随风飘扬，如粼粼的河水。冰蓝的眸子中，恶作剧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的声音柔软而愉悦。
“可以教我吗？……人类剑圣的技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拉斯剑圣想反悔都不行了。
“柯尔曼，把你的剑给他！”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索拉斯命令一旁的柯尔曼，“再去把科斯特法师请来当评判，我要求绝对公平的规则！”
输赢并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找能阻止这头龙的人出来！该死，不知道那个灰袍法师会不会站在人类这一边……
柯尔曼有点犹豫。不过法瑞恩也向他点了点头：“去吧。告诉他——如果他不想来，我们就去他的帐篷里决斗。”
“……”
想起那位灰袍法师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所有人一起摇头，并且把祈求的目光转向身负重任的柯尔曼。阳光下，少年果断转身奔跑的身影突然巍峨起来。
——一定不能失败啊，柯尔曼！
*
相比法瑞恩那里的“和乐融融”，科斯特这边的气氛则凝重许多。
一具惨白的骷髅突兀地矗立在帐篷中央的六芒星阵中，手中握着象征光明的白水晶法杖。原本的白袍已在重见阳光的那一刻变成灰色——并不是因为外界的污染，而是阵营发生了改变。
角落的坩埚中，绿色的魔法液体在不断地翻滚。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科斯特·阿莱克斯审视着眼前这一具惨败的骸骨，缓缓扬起手，令这些魔法液体一滴不剩地缠绕在骷髅法师的遗骨上，仿佛纠缠而纷乱的细线。
突兀地，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重塑仪式。
“你竟敢在这里施放这种罪恶的法术！”
身披白袍的不速之客站在门口，他的视线从灰袍法师转到中央的骷髅身上，脸上流露出浓重的嫌恶，“离开这里！我们的队伍中不需要一个邪恶的灰袍！”
科斯特视而不见，自顾自将左手的五指张开，低低念了一句奇异的古语，翻转之后手心悄然浮现出一个银白色的魔法玻璃瓶。他取出一点粉末倒在手心，用另一种急促的语调念了另一句古语。粉末慢慢地融化在掌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涌泉，比鲜血更浓重的液体汹涌不竭地翻滚，如融化的银河。
与此同时，骷髅法师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动地向前迈出一大步，向死灵法师单膝跪下，垂首承接从法师手间流淌而下的银色液体。当它们被神奇地全部吸收时，原本碎裂严重的骸骨发出了朦胧的白光，如丝线般蔓延的绿色魔法液体渗入骨质，从头盖骨开始，所有裂痕开始悄无声息地自动愈合，消除，直至变成一具完美牢固的骨架。
但相对的，法杖顶端的白水晶终于也完全变成了暗涩的灰絮。
光明陨落，灰黯新生。
被邪恶的死灵法师触摸过的亡者，必然会被光明阵营抛弃，即使他生前再强大，此刻已经成为黑暗统治者旗下的行尸走肉。
目睹了这一过程的白袍脸色难看，眼中的仇恨也愈加深刻。
在桑提亚斯大陆，白袍一向以光明的代言人自居，占据了魔法界的正统位置，并借助王国的力量长期打压异教信仰的非白袍们。贤者之塔的白袍们更是世间最憎恶灰袍的集合，在他们看来，凌辱折磨死者的遗体比黑袍法师们的深渊召唤更不可饶恕。
“污秽的法术！”
这名白袍毫不留情地批判，毫无畏惧灰袍法师的强大，“看看你做了什么——你侮辱了一名白袍亡者纯洁高尚的灵魂！一个连死亡都不尊重的人，根本不配在阳光下存在！”
科斯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不妨碍他对客人的不请自来表示反感。
“如果你真的那么厌恶，你就该在一开始就阻止，而不是像白痴那样傻看着。”
科斯特轻描淡写地回应。此刻，他手心的魔力源泉正在干涸，涌泉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缩小，最后消失不见。摊开的大手中，掌纹曲折而清晰，一如从前。
他并不回头看门口的白袍。声音冰冷。
“我记得我没有欢迎任何人闯进我的帐篷来，在对你对死者表示尊重之前，能否也该展示下你对其他人的尊重？”
白袍法师很明显噎住了。但很快，强烈而迅速的语言攻击再一次席卷——
“尊重！你们——你们这群无心的异类还想要我们的尊重！你们的堕落是源自你们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任何逼迫，所以在一开始，你们就没有被尊重的资格！人性——毫无人性——就像那个‘无心的夏佐’，灰袍从来就是没有心的——”
“哪怕是最亲近之人的死亡，也不会让你感到悲伤吧？相反，你们还会感觉到快乐，因为你们又多了一具可怜的尸体可供驱使！你们憎恨每一个还活着的生命，因为你们觊觎每一个亡者的遗体……光明之神在上，所谓的死灵法术根本就是罪大恶极！除了摆弄腐臭的尸体、除了制造让人恶心的药剂，让亡故者变成卑微的爬虫……你们还会什么？灾难、死亡、腐败、腥臭……你们还能带来什么让人更厌恶的惊喜？真不明白，为什么那头龙会选择你！”
科斯特终于转向他，银眸如刀刃般犀利地扫视过去。
后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瞬间醒来之后，愈加愤怒。
“总之，唯有象征光明的白魔法才是万物的起源！只会操纵行尸走肉的死灵法术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这次行动我们不需要你，早点滚离我们的视——”
话音未落，一枚大火球向白袍法师直面袭来，后者仅来得及快速给自己施加了一层护盾，却没想到那并不是纯粹的火球术——死者已经投入了亡灵界的怀抱，生前所习的法术被冥府之火炼化，使得原本纯粹的大火球成为一团足以瞬间融化铁器的阴火。
阴火轻易穿透了魔法护盾，直扑白袍。惊慌失措的白袍法师摔倒在地，他想尖声呼救，但巨大的恐惧令他张嘴无声。就在烈火即将包围他的下一秒，忽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直落到白袍法师右手侧的地面上。
轰然巨响，地面凹成一个直径一米的大坑。小团顽强不灭的火焰从地面上溅起，跳上最近的可燃物，白袍法师慌忙用手去拍打身上的长袍，却只让自己变得更糟。
忽然，冰冷的水从天而降，连同心底的高傲一起，将白袍法师彻底浇熄。
与寻常人不同的脚步声，伴随着骨骼的清响，越来越近，终于在跟前停下。
他抬起头，看见骷髅法师空洞无物的眼眶漂浮着红火，直勾勾对着手无寸铁的自己。空气中还有焚烧的气息。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地接近，当骷髅法师的握着法杖的手抬起时，甚至能听到骨骼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无路可逃。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科斯特站在距离他三步远之处，冷冷地俯视着他。
“李·斯图加特，你们曾经引以为豪的天才，‘冰与火的传承者’——你认出他了吗？” 他简单地陈述着残忍的事实，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并不曾发生激烈的交锋，“你们把他视为未来之星，可是，贤者之塔却没能尽职地保护好他——一次意外的黯精灵逆袭，他死于非命，然后被草率地就地掩埋。而你们无能，就连亡者的尸骨都没找到。”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灭的传奇。再强大的人都会死去。或许你们会齐声为死者的安息祷告，为他准备庄严肃穆的葬礼，然后让死者入土，将一切理所当然地结束。只是，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满足了自己的心灵慰藉。”
“让才华熄灭，才是最大的原罪。”科斯特的银眸仿佛水银一般流动，“新生的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懦弱，或者其他不必要的情感。力量将更强大，也更纯粹。就像现在的李·斯图加特，你只能仰视。”
白袍法师声嘶力竭地大叫。似乎目前未有这样做，才能坚定自己的信仰。
“但你把他变成了亡灵！根本是在侮辱他的——”
“——当你在战场中被他拯救，你会发现你现在的坚持有多么可笑。”
科斯特不想和他多说，挥了挥手，用法术收回骷髅法师，结束了这场闹剧。
这时，他才发现站在帐篷门口不远的柯尔曼。少年的脸上依然残留着迷茫和震惊。
从未亲眼见证死灵法术的恐怖之处，即使是与科斯特他们同行时，也不曾直面这种绝对力量的压制。刚才骷髅法师发动的攻击让柯尔曼的世界观在一瞬间产生了动摇，但他很快摇摇头清醒过来了。
科斯特不一样。他和法瑞恩都是帮助过自己和弟弟的恩人。
注意到少年的走神，科斯特眯起了眼睛：“……什么事？”
“科斯特大人，法瑞恩阁下正与索拉斯剑圣比剑，邀请您去当评判……”
话音未落，灰袍法师果然抿了抿寡言的唇。
“没兴趣。”
见他转身要走，柯尔曼急忙补充：“但是，法瑞恩阁下说，如果您不去，他会把决斗地点改在您的帐篷里……没关系吗？”
“……”
科斯特的脚步停住了。
“我、知、道、了。”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柯尔曼犹豫地看了看科斯特愤而离去的背影，又望向跌在地上的白袍法师。刚才的那些话，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印象中，白袍总是光明而神圣的。他们从来不会犯错。
何况这位还是来自贤者之塔的白袍法师团团长修伦斯大人。
日常灌输的观念战胜了疑惑。他恭敬地上前一步，拉白袍法师从地上拉起来，关切地询问：“您还好吧？”
“没事。该死的死灵法师……”
修伦斯愤怒地诅咒着，惊魂未定地靠着少年大口喘气。当他注意到眼前的少年是谁时，仿佛变脸一样，他又回复了平日的权威姿态。
他想找这个少年很久了，但离开王城之后，少年一直被骑士团的朋友们围绕着，很少有落单的机会。他曾经尝试用法力追踪，掌控少年随时的下落，但不知道为什么，魔法连系总是失效。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必须小心行事。
堵上贤者之塔的荣誉，他必须百分百成功，不能失败。
此刻正是天赐良机。
他面对毫无戒备的少年，嘴角渐渐提升了一个隐约的弧度。
“你是……柯尔曼？你来得正好，我正巧有件事想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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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找到了平衡。
追逐夏佐的柯尔曼，观察柯尔曼的梅西安。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乐在其中。
还有什么办法能重创他名义上的哥哥呢？他不断地思考着。被拘束的心忽然被释放，如一匹脱缰野马恣意地在莽原上狂奔，无法遏制。
他发现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越来越热衷于这个游戏，亲自选择与远征军战斗的魔兽，帮它们指定进攻的路线和策略，甚至连台词都必须由他决定。唯一的要求是，它们必须将少年的反应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自己。而他，从那些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获得快乐。
除此之外，每一次战斗结束，梅西安亲爱的哥哥也会写信告诉弟弟战斗的结果。偶尔雅戈或者科斯特会利用镜像，制造让兄弟俩见面的机会。
“嘿，梅西安，你还好吗？我很想你。这里一切都很好，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虽然敌人的攻击稍微有点频繁……但我们最后一定会赢的，不要担心。对了，索拉斯剑圣教了我很多剑术上的技巧，现在我已经很少输了，但索拉斯剑圣和法瑞恩先生除外，他们实在是太强了……”
通常这个时候是夏佐最讨厌的时刻，因为柯尔曼总是滔滔不绝地向他的弟弟炫耀征途中的快乐，却从来不提他所面临的巨大危险和压力，这让他倾心于设计战斗的夏佐心存不满。
从远征军开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处于成长期的少年拔高了一些，棕发长到及肩，四肢修长。比起离开时的瘦削，专注于剑术与战斗的他正逐渐变得精健而高大，眼神也更坚定。即使和弟弟见面，他从不曾脱去身上的铠甲，好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与离开时相比，他似乎已经脱胎换骨，举止自然得体，眼中充满了自信和乐观的光芒。即使最初是依靠夏佐的帮助才有资格加入骑士团，但现在，他已经依靠自己的汗水，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骑士。
夏佐忽然发现，这个游戏，还有他名义上的哥哥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滑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那个世界充满光明，容不下他的黑暗。
他自惭形秽。
柯尔曼很快觉察到了弟弟的沉默。
“……抱歉，我太急着想跟你分享快乐了。都是哥哥不好，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
少年忧心忡忡地凝视着镜像中的弟弟。他看上去很好，但是柯尔曼始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梅西安似乎变了。
不只是长大。这种变化难以从语言形容，就像他和他第一次手牵手离开荒芜的埃维亚，有的时候，他会忽然迷失，觉得他视如珍宝的梅西安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应该是错觉吧。
他充满关切地问：“最近，你还会做噩梦吗？”
他记得，在前往王城的途中，小梅西安一直深受噩梦纠缠。尤其在刚离开埃维亚的那些日子，几乎是每一夜，他的弟弟都会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汗水，神色苍白而惊恐。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念着完全听不出来的古怪的话，拼命挣扎着，声嘶力竭拒绝任何人的靠近，野蛮得像一只受伤的小豹子。
但是他的哥哥会紧紧抱住他，忍受他的攻击，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告诉他一切都好。他会整夜守在弟弟的床边，用自己睡衣的袖子帮他擦汗。
当银月的清光透过窗台洒落一室，他还会笨拙地用他的双手，模仿出各种小动物的形状，逗弟弟开心，忘掉那些可怕的回忆。
“梅西安，你看，小狗狗耶。”
满身是伤的他努力抖动着大拇指，学习小狗抖耳朵的样子。
他还会学习动物的叫声，当他模仿小羊的时候学羊叫，当他模仿小鹿的时候学鹿鸣，还有各种小鸡、小鸭、小猫、熊、狮子……这些都曾是他年幼时，父亲母亲哄他睡觉时的秘密武器。
只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他尽可能地躲在光照不到阴影中，用双手演绎不由衷的快乐。因为这样，他的弟弟才看不到自己脆弱而湿润的眼眶。
不能哭，要坚强。只要能让他的弟弟摆脱噩梦，哪怕被抓得伤痕累累，哪怕就这样到天荒地老都没有关系。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哥哥？”
孩子的疑惑打断了少年的回忆。柯尔曼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微笑：“抱歉，我走神了。你……还会做噩梦吗？怕不怕？”
怎么可能会怕？夏佐强忍着不屑，摇了摇头。
他当然也记得那段荒唐的日子，有一次，他差点使用了魔法——幸好只是差点，否则故事将无法延续了。
“太好了，我的小梅西安长大了。”
镜子中的少年骑士深深凝视着他，用充满骄傲地口吻这样宣布。
夏佐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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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只有让柯尔曼杀了那个冒牌货，你就可以继续毫无愧疚地跟他在一起？”
当这次让人精疲力尽的会面结束之后，不知何时走进房间的亚瑟王忽然这样质问。
孩子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下一秒，国王的身体忽然飞起来，狠狠砸到墙上。烛台悬浮在半空中，尖端对着他的脖子。
“人类，是谁告诉你的？”
但亚瑟的眼中毫无惧色：“你杀害了我的臣民。”
话音刚落，他的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有温热的液体从火热的肌肤下争先恐后地冒出，沾湿了华丽的王袍。幸好还不是太深。
孩子的声音嘶哑，眼睛里有着难以融化的冰刃。他再一次重复。
“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
亚瑟腰间的佩剑铿锵一震，由剑鞘中飞出，摆脱地心引力径直朝施法的孩子扑去。紧接着，刺在亚瑟喉间的烛台猛然坠地，跌成碎片。
瞬间收回法术的夏佐快速念起咒语，让刺向自己的长剑在空间爆裂。但因为距离太近，脸上被炸飞的碎片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舔了舔流到唇边的腥热的液体，神色凝重，如兽般的目光投向门口——刚才，他的临时同盟黑袍法师就站在那里，向他发起攻击。
“很好，这就是你的背叛？”
雅戈举起双手，表示休战。
“尊敬的前辈，我没打算背叛。相反，您的游戏我很喜欢。我也希望看到结局。”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指向惊魂未定的亚瑟，“只是您差点伤害了我的所有物，我不得不出手。”
夏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是你告诉这个人类的？”
“没错。因为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
夏佐怒气冲冲地命令他：“管好你的宠物！如果他影响了整个游戏，我会让他知道，与我为敌是什么下场！”
“……不是宠物。”雅戈倚在门上玩弄着他的发梢，“就像你和那位少年的关系——亚瑟不是我的宠物，是所有物。”
他的嘴角勾起了微妙的弧度。操控人心是他最擅长的攻击。
“难道我误会了你和那位少年之间的关系了吗？你强迫自己在他面前变成一个乖巧的弟弟，你为他倾注心力制造一个强敌的假象，你的思绪每时每刻都在为他而转。你不敢伤害他，你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脸上表情……这是你的游戏，可是你瞧，他正在脱离你的控制，不是吗？”
夏佐忍耐着黑袍法师放肆的话语，直射的目光冷得像极地最深处的海水。
雅戈不理会他的威胁。
“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这是事实，前辈。”
“闭嘴——雅戈·舒尔曼！我会让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我——才是掌握游戏规则的人！”
话音未落，孩子怒气冲冲的身影化为一道白光，消失在空中。
很快，“无心的夏佐”出现在只属于他的自由王国。
“我必须制定一个更残酷的复仇计划！”
邪恶的法师犹如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王阶上来回走动，下意识地咬着他的拇指。
他猛然停住，命令六臂蛇魔率领巴洛炎魔、狂战魔这些等大型异界生物不惜一切代价从正面进攻远征军的营地，又亲自从冥水之畔召唤了一支亡灵大军，从后方奇袭，谋杀那些处于后方的高阶法师们。
“不惜一切，彻底摧毁他们！”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笼罩神殿的魔法屏障感触到了施法者的愤怒，发出清脆的电磁声，闪电在空中交错、跳跃，当场将一头巴布魔击毙。
没有恶魔或者亡灵胆敢在此刻仰视他们的君主。
“——今夜，把希望从那个人的眼中彻底剥除，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十章 失衡·长路终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