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同人之陌上归》炽天之翼

3、第三章

　　报社被禁了口，但是有些门道的人都知道，那个挖人心的歹徒并没有被抓到，仍有人三五不时的遭了灾，只是这年头，死人是没有价值的，国外国内形势又是一日比一日紧，巡捕房和警察局都下不了决心彻查。
　　学生游行，工人罢工，两党矛盾，国际调停，上海就像一个热闹的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谁还去在意死掉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小姑娘白天上学，隔日晚上在教会医院帮忙，薛少铭调了两个警卫暗地里保护，到底是不放心，只能每天守着点亲自接送。
　　“听我大哥说，薛家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联姻。”方婕朝窗外望了一眼，确定那道风雨无阻的身影不在才说道，她是家中长女，岳绮罗来校的第一天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像自己妹妹，很有些回护之意，自来熟后算是勉强有些交情，“而且，薛少铭自己也有不少红粉知己，那个唱昆曲的名角，苏梅卿，知道吧，就曾经发话，甘居妾室。”
　　“与我无关。”岳绮罗淡淡的说道，她不喜欢听曲，咿呀咿呀的，无聊，张显宗的姨太太里，也有个唱曲的，吃起来没多大不同。
　　“那…他有没有说过会娶你？”方婕想了想，问了个最要紧的问题。
　　“我不嫁人。” 岳绮罗摇了摇头，她不觉的这个世间有什么人配得上自己。
　　“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生。”方婕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姑娘家总是要嫁人了，你可要好好为自己打算，别轻易被骗了去。”
　　话虽如此，方婕自己也说的底气不足，薛少铭有权有势，相貌堂堂，别说正房，就是姨太太，也有人抢着做，何况岳绮罗无依无靠的，没人能为她做主。
　　方婕想起前段时间，学校里沸沸扬扬的传闻，不外乎乡野丫头巴上有钱公子哥，做了二房，麻雀变凤凰；所以，方婕觉得岳绮罗真是个有毅力的好姑娘。

　　走出校门的时候，薛少铭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穿着黄绿色的军装，身姿挺拔，眉间还带着几分肃杀的冷厉。
　　岳绮罗不喜欢他的脸，眼睛太大，嘴唇太薄，鼻子太挺，皮肤太白，让她想撕碎重拼。
　　她以前喜欢无心那样的翩翩少年，后来，品味就改了，觉的男人还是有些阳刚之气，严肃一点比较好，她想，活的太久，是应该随时变变，不然就太无聊了。
　　“岳小姐…我们去国际饭店好不好，有新到的法国蜗牛和鱼子酱。”薛少铭一看见岳绮罗，神情就柔了下来，蓝裳黑裙，齐肩的乌发直直的披下来，明明最是年少张扬的时候，却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忍不住心疼。
　　“我喜欢德兴饭馆的红豆酥。”岳绮罗抱过后座上的泰迪熊，面无表情的开口，她心里很有些委屈，觉得自己屈尊降贵的迁就一个凡夫俗子，可是没人理解，也理解不了。
　　“我现在派人去给你买回来，好不好？”薛少铭斟酌了一下，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要亲自去。”岳绮罗不客气的说道，帮泰迪熊重新打了一遍蝴蝶结，她知道薛少铭在有意避开，肤浅。
　　“好。”薛少铭无奈苦笑，他从枪林弹雨中走过，却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心怀畏惧，她的一个眼神，一道皱眉，都让他有天塌地陷的感觉。
　　这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他想。
　　他在命运的路上遇见一个小小的姑娘，从此身不由己，一边挣扎一边沉沦。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德兴的红豆酥一向供不应求，特别是做这道甜点的张师傅，年轻俊雅，风度不凡，受不少夫人小姐的追捧。
　　岳绮罗坐在车子里，打发薛少铭去排队，不经意间转头，就看见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面仿佛有金光闪耀，对方温和的笑，白衫青袖，云开月明。
　　班门弄斧，毫无新意。岳绮罗低下头，兴致黯然。
　　热乎乎的红豆酥装在特制的纸袋里，表皮烤至金黄，包裹着一团细腻香软的红豆馅，宛如少女纯真的心。
　　“那个挖人心脏的凶手还没找到吗？”岳绮罗颁开红豆酥，随手扔出了窗外，路边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慌不迭地捡起来吃了。
　　“没有，前几天纺织业袁仕财的二女儿被人发现死在一个弄堂口，不过袁家没声张，只是自己找了私家侦探在查。”薛少铭的心情随着被丢出去的红豆酥飞扬起来，难得小姑娘有感兴趣的事情，他很乐意告之。
　　“哦。”岳绮罗把脸埋进泰迪熊软软的皮毛里，突然想起当年文县的金矿，她很少回忆，也不需要，世俗红尘让她厌烦的很，肉身不过是一副皮囊，她想丢就丢了，凡夫俗子也不过是过往云烟，对她好对她坏都无所谓，只看她要不要。
　　所以，她从不后悔。
　　但是，金矿的事曾让她再次衣食无着，后来想想，没有金矿，顾玄武不一定能得到那个张大帅的支持，她和张显宗也无需逃亡，无心也早就是她手心里的小纸人了。
　　“你知道什么人能活的长久吗？”岳绮罗抬起头问道。
　　“比所有人都强？！”薛少铭有些莞尔，不过这倒是他心底的答案，如果他够强大，就不会在皖南被人放黑枪，也不会在这里绞尽脑汁的积蓄力量。
　　“不是。”后视镜里的小姑娘捂着腮帮说的肯定，“是别多管闲事。”
　　“好。”小姑娘在关心他，薛副处长受宠若惊，不过看着小姑娘波澜不惊的表情，只能暗自偷喜，又看见小姑娘在微微皱眉，知道她牙疼了，急忙拿了车里备着的止痛片给她。
　　小姑娘经常莫名其妙的牙疼，去医院检查也没看出什么，医生解释说，这可能是一种神经性的疼痛，目前也没有好的法子，只能吃止痛片。

　　绕了大半个上海，才找到方婕说得面摊，和上海滩所有的小面摊一样，所有的家当都装在一辆小车上，出摊的时候就把破破旧旧的两张桌子和四条板凳卸下来，大铁锅支在煤炉上，木头的锅盖平整的划成了两半，透过缝隙，能听到底下热水翻滚的声音。
　　吃面的人不少，看衣着打扮，都是附近一带的劳工，对穿军装的有种天然的畏惧，纷纷站开，算是空出了位置；白雾一样的水蒸气升起的时候，面就被捞起上桌，劲道非常，细香井然，汤汁融合，很能入口；牛肉也卤的入味，切的纸片一样整整齐齐的摆在碟子里，点缀香葱红椒，一点不比饭馆里的差。
　　“都说高手隐于民间，看来果真不假。”薛少铭看小姑娘喜欢，又点了毛肚和豆干，一颗颗的把豆子剥出来。
　　“阴阳派的后人，拉个面都做不好，他们祖宗也该死不瞑目了。”岳绮罗含糊的说道，她百年前路过阴阳派，吃过他们一碗面，一模一样。
　　薛少铭听的不慎明白，回头看了看卖面的老张头，依旧坐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炉子，被熏得焦黑的手指稳稳当当，只当是小姑娘的随便嘟囔，便没放在心上。
　　刚吃了一小碗，远远的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老板，来碗面，多放点面，多放点汤。”话音未落，冒出来一个俊秀的青年，穿着车夫的号褂，剃个青皮头，笑的满脸灵动。
　　老张头显然和青年很熟，站起来，随手扬了把面条，盛起来时果然多了点面，多了点汤，薛少铭暗暗比较，比自己的多出三分之一，雪白的面条在碗里堆成了小山。
　　他虽然对面条不感兴趣，却对这个突兀冒出来的青年有几分怒火。
　　“老张头，我跟你说啊，我今个儿拉车…啊…啊啊啊…岳…岳绮罗…”陌生青年刚说到兴起，站了起来，就看见坐自己旁边桌子上的人，兴奋的调子硬生生的转成了惊讶/惊吓，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唉，无心，你的面？”老张头端着碗面冲青年的背影喊道。
　　岳绮罗在后面笑的乐不可支，“命都没了，还要面做什么？”
　　薛少铭认识小姑娘这么久，从不知晓她可以笑的如此开心，面靥如花，灿烂的绽放在夏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