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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深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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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人未静。一片云悄无声息地飘过来,挡住本来就不甚明亮的月光。
上官慕在回廊上慢慢走着。
他没有提灯笼,只是凭着日光下的印象慢慢前行。他皱着眉,紧抿着唇,脸色沉肃,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清辉。”水蓼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夜的寂静似乎也渗进了她的声音里,白天的温暖纯净消失不见,只余下难懂的平静静静地漂浮在上官慕的四周。
上官慕抬起眼。
水蓼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像顽童一样双脚离地,身子侧倚着廊柱看着他的方向。
上官慕就这样站在离水蓼四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而水蓼也静静地回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慕听见自己说:“这么夜了,还在等我?”
“嗯。”水蓼点点头。
果然,又是这么简单地就承认了,上官慕心里弥漫起淡淡的感叹。“为什么要等我?”上官慕一边说,一边向水蓼靠近了几步。
“为什么……”水蓼困惑,“我不应该等清辉吗?”
于她,只因为想等,所以就等了。
因为暗,她的表情上官慕看得不太清楚,只是想象着她困惑时经常有的样子,让他不由松了松唇角。
“水蓼……”上官慕出声,“为什么……”
“什么?”
水蓼的问题让他静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只是看着水蓼竟然就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上官慕其实在九岁之前都不知道,原来男人是不用读书的。
从出生起,他就和小牧同寝同食。什么东西,他有小牧就有,小牧有他也肯定有。所以小牧第一天跨进书房拜师的时候,他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小牧读书了,所以他也读书而已。
两个人一起读书,无可避免地就会有比较。当他发现,他的努力可以换来母亲和老师更多的称赞时,他只会更用心地读书。
九岁那年,上官府宴客。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是请了哪些客人,上官慕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实在受不了那群同龄的男孩子说的那些东西,什么哪家的胭脂颜色好,什么哪种料子更适合做衣服,于是他去了小牧身边。
“上官家的儿子也读书?简直丧德败行!”
那一声厉喝,吓得他心惊胆跳,让他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否则怎么会被一个漠不相识的女人说他丧德败行?
那次之后,他失魂落魄了很长时间。在书房外的时候,怎么也没办法开开心心地玩那些“男孩子该玩”的东西。他看到柳枝就想起书上才读过的文章,看到金鱼又会想起砚台。
他喜欢读书,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是女人所以不可以读?
为什么?
彷徨了很长时间之后,有一天他终于想通了。
他要读书,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也要读书。
时间慢慢流逝,他也慢慢长大。
那么多年以来,他从没有后悔过那个决定。虽然他从没有预料到,坚持读书的决定竟然给他带来那么多的阻碍。
他知道,其实这些都不是小牧的错。他明白,母亲的期望应该在唯一的女儿小牧那里,父亲对着他唉声叹气也是担心他嫁不出去,老师对小牧更用心是尽责的表现,而外人对他一个男儿家读书指指戳戳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他每次看到小牧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想,为什么母亲从没有期待过他,为什么父亲对小牧笑得更温柔,为什么老师和外边的人会用怜悯的口吻对小牧说话,然后谈到他的时候却像说到怪物一样?连他一直护着的表弟骆双都从来没认同过他。
他提醒过自己了。这些都不是小牧的错,但是每次看见她,他就是没办法不介意。
在这种生活中,水蓼突然出现了。
上官慕看着面前的水蓼。
只有水蓼是不同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从来没有那些让他不愉快的东西。她不会觉得他奇怪,不会觉得他有反伦常,更不会觉得他丧德败行。她会因为看见他而微笑,也会深夜里傻傻地等他回来。
所以,她是特别的。
只有她,是他唯一可以……
“清辉,你是不是不喜欢清洲?”水蓼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上官慕突然听到上官牧的名字,下意识地有些不悦。
“你一直都不理她。”
“……”
“清辉,如果清洲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也别生她的气好不好?”水蓼说,“你不理她的时候,我看到她的样子很难过……”
“是她叫你来的?”上官慕微微提高了声音。
水蓼立刻发觉了他的不悦,声音弱了下来,“不是……但是清洲她……”
“你叫她清洲?”上官慕眼睛眯了一下。
面对上官慕明显的怒意,水蓼显得很无措,嗫喏了半晌,才说:“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清洲做错了事情,清辉也可以原谅她了……”
“就算?”上官慕只觉得这个词异常刺耳。
什么叫就算?
“对,对不起……”水蓼不明白上官慕为什么会生气,先低声道歉。
“……算了。”上官慕半晌才回答,“夜了,早些回去休息。”
水蓼点了点头,依言向她暂住的客房走回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看上官慕,却见他还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走了。
“为什么连她都要抢走……上官牧……为什么连她都……”
上官慕低着头,小声呢喃着。夜的黑暗凝结到他黑色的眼睛里,再也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