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烦》夜阑枫语

40、古井无波

　　“银河，我想出去走走。”
　　我理好桌上的碗筷，扭头笑道：“好啊，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错，我陪你一起去。”
　　端出药膏，走到霰煋身边，现在我又是普通人一个，对于这眼睛问题只能用卓冰穹交代的和我自己琢磨的方法。
　　霰煋失明应该是因为坠崖时伤到脑袋，淤血压迫了视神经，不是简单的问题，只能慢慢来。
　　药膏轻轻涂抹在霰煋太阳穴上，慢慢的按摩开了。
　　“最近眼睛感觉好些吗”
　　霰煋没有回答，按住我的手，淡然地说：“眼睛看不见不要紧的。”
　　我停下手，开始念叨：“不要紧？的确不要紧，我从来没在意过，但是你不真的不在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好起来就别说什么不打紧的话。”
　　霰煋默然，我叹息着说：“自从那天你我都念着对方生死的时候，同心石已经鉴定了一切，你我已经不分彼此了。”
　　“银河？”霰煋话中透着苦意：“你要是心中不愿，我绝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笑道：“没有的事，是你救了我，那这条命便是你给的，上天给了另一次机会，我还能挑什么呢？”
　　霰煋垂首沉声，许久方抬头，问：“放下了？那个人···”
　　我开口止下下面的话：“无关于放不放下，有些事你我都别去想，就这样吧。”
　　一时间，室内俱静，我挑起话头：“走吧，咱出去走走，你不是想四处看看吗？”
　　霰煋由着我将他拉起，想伸手拿盲棍，我止住，笑道：“有我当你的眼还不够吗？”
　　引着霰煋应他要求走到竹庐后的种植药草的空地，蓝天绿地，视眼还算开阔。
　　“这里有山壁？”
　　我颌首，说：“是啊，药田过去是一片小林，穿过就是崖壁了，我给你形容一下这里的景致吧。”
　　“不用了，等眼睛好了我自己看吧。”霰煋扭过头，眼中空洞无波，脸上却不似以前一样永远黑着，刚毅俊朗的线条透出一份柔意。
　　“回去吧。”
　　我回过神，竟然看帅哥看傻眼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把霰煋送回房间，直接走到卓冰穹的‘工作室’，敲门进去，拿起已经用过的碗筷，收拾好，径自出门。
　　这半个月来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了，除了关于霰煋的用药方面，基本没什么接触，想着的是早点能推了叶子先前拜托的活，离得远远的，卓冰穹这人，总觉得在他面前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实在不舒服。
　　在厨房把碗筷收拾干净，走到门前捡了几片干净落叶摊在石阶上，就这么坐下，身体倚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
　　早起，担水烧饭，而后只要负责自己衣物清洗就行，霰煋是他不肯，卓冰穹是因为我不肯。药田由卓冰穹自己负责，不用我关心，我只要负责翎意片小菜地就行，然后是午饭，晚饭，最后睡觉。
　　这样的日子是隐士的最爱，而对我而言，却获得了的另一番心境，我开始学着淡忘，在时间的长河中，经历了这么多都未曾忘却的东西，在这种平淡无波的生活中却有了模糊的松动。
　　回首百年，忽然感觉沧桑，勾唇一笑，这就是量变与质变的区别吧，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我该放下的时候了吧。
　　捋起衣袖，走到井边打水，古井无波，却因木桶荡出一抹涟漪，幽深的井，即使起波，也注定重归静寂。
　　拾捣好吃食，给各房送去，都没见着人影，我也不在意，总会回来吃的。想着拎起竹筐，向庐前的竹林走去，现在正是初春，在加上前两天刚下了场小雨，竹笋儿鲜嫩着呢。
　　走到林中，看着各个冒着小头的嫩笋，心里挺乐，小铁锹手中握，对准了细挖慢拔起来，等满半框时，差不多也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不着急，走到林中一隅空地，里面已经移栽了不少稀奇八怪的植物，以花居多，杂乱的野花也透得出一抹朝气，拣出一颗小笋，种下。这些天，不管在庐里还是崖下，只要是看着顺眼的植物都给我搬了回来，觉着挺有成就感的，所幸没有什么毒草来祸害，都是些可爱的小植物。
　　搞定这一切才站起身，背上箩筐，向竹庐走去。
　　新鲜的竹笋烧肉，肉是村民定期送上来的，不过卓冰穹一般不喜欢吃荤，所以通常情况下就做出腊肉或是直接浪费掉。
　　我不管这些，做的东西都按自己喜好来，这么些年了，就这点爱好，还因为一个大夫给剥夺了不成。
　　依次先把卓冰穹的送过去，打算到时候自己和霰煋一起吃，配了些淡酒，缓步走去。
　　也不避讳，习惯性推开门，身体一震，手中托盘应情而落，声响惊动了我眼前两人，看着他们挣扎着起身，我背过身。忽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冷眼旁观呢，慢慢挂上笑，背着身合上门，迈步向前。
　　门被推开，一声呼：“银河？”
　　我转过身，看到霰煋依旧衣衫不整，说话间带着低喘，我笑问：“怎么了？”
　　卓冰穹倒是一身整齐，走了出来，冷然的看着我说：“没怎么。”
　　我颌首，道：“我重新端些吃的过来，刚刚真是失礼了。”
　　回厨房的路上暗自苦笑，这是什么？弱攻强受？世事当真多变到了这种地步？
　　重新把另一份端上，正好两人份，不过其中我的一份让出去了而已，米酒还摆在盘中，我没理会，只想着快些送过去，我好一个人静静，好好看看这个疯狂的世界。
　　门未关，我徐步走入，脚步声惊动了呆坐一旁的霰煋，只看见他马上站起，向我这边走来，脸上泛红，大声冲我说道：“刚刚是意外，你误会了。”
　　想当初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现在竟然有些局促不安，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静坐一边好似在看笑话的卓冰穹，嘴角微抽，那眼神是在讽刺我想象力丰富吗？
　　“我知道了。”我说着，把饭菜放下。
　　“我受了点小伤，托卓先生医治，因为未站稳，不小心都跌到地上了。”
　　我看着霰煋铁青的脸一副紧张样，噗哧一声笑了，拉着他坐下，说：“我挖了些笋，快些尝尝鲜吧。”忽然想起什么，看着霰煋脸上的划痕，冷下脸，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不小心摔的，又没什么大事。”卓冰穹一边拿起筷，一边闲闲的说道。
　　霰煋应和着点了下头，我狐疑的扫了眼霰煋，他面色无异，也拿起碗筷，我忙帮他布菜。
　　“米酒？”
　　我斜瞥了眼卓冰穹，凉凉的说：“本就不是为你备的，你要是不要，就放着。”
　　卓冰穹不以为意，直接倒了杯饮下，眼角扫过来，又斟了杯。
　　我牙咬得咯咯作响，霰煋扭头看过来，低声问道：“什么声音？”
　　“馋嘴的鼠辈磨牙呢，霰公子无需介怀。”
　　我瞪着多嘴的卓冰穹，阴阴的问道：“先生的药庐何时多了这么多不洁之物啦？”
　　卓冰穹慢慢放下快到嘴边的酒吧，半阖的眸瞄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但我也能明了这眼神中能气死人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