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忘川》涅翎

5、第五章

　　（八）
　　画面再转，却是我围着阴司转，手上拿着一捧彼岸花。我对阴司说道：“阴司，你也忒地小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你至于五百年都不理我，不给我个笑脸吗？”

　　阴司板着脸，没有应声。我只好软下语气，说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的，我伤你的心了。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看，这是我特地去黄泉为你采的花，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说罢将彼岸花交到他手中。

　　阴司看着那花，很久才开口道：“这花寓意不好。”

　　彼岸花，花开彼岸，花与叶永不得见。

　　我摸了摸鼻子，说道：“咱这地界也不开别的花啊，反正应个景，你就别那么斤斤计较了。”

　　阴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好，我原谅你。”

　　看到这里，我有点不解。纵然我话说得过分了些，阴司也未免太记仇了，居然五百年不理我。

　　画面一转，我正在判官堂摆弄判官的赏罚笔，一会儿这画画，一会儿那写写，急得判官一头大汗。孟婆忽然跑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婆是个极其稳重的人，如此冒失闯判官堂，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她：“阿婆，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孟婆拉住我的手，匆匆地道：“殿下，你快走吧。阴司继承了王位，你就要做他的王后了。”

　　“什么！”我大惊，赏罚笔自手中滑落尚不自知。

　　“不对啊，冥胥爷爷做的好好的，怎么眨眼间阴司就成了冥王呢？”我难以置信地道。

　　“冥王殿下，他已经坐化了！”孟婆哀伤地道。

　　“怎么会这样？”

　　我顿时失了神，孟婆却催促道：“殿下，嫁衣马上就送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婆，我们一起走吧。”我抓住孟婆的手说道。

　　“不行，我不能走。”孟婆松开我的手，背对着我。

　　“阿婆，你放走了我，如今阴司已是冥王，他不会饶你的。”

　　“我们一起走，一定会被抓回来的。但若你自己走，便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解，走到孟婆面前，说道：“怎么可能？以阴司那记仇的性子，你能留下残魂便是万幸了。”

　　孟婆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道：“殿下，你是幽冥圣女，行走世间自隐形迹。若我跟着你，便会暴露行踪；但若我留下来，阴司为了找到你，一定不会对我怎样的。”

　　“可是……”

　　“别可是了，耽搁这么久，阴司一定发现你已不在府邸，很快便会寻来，你快走吧。”判官忽然说道。

　　“我……”

　　“快走吧，孟婆这有我呢。”说罢，判官引着我到书架前，将赏罚笔放置在竹筒中，‘咔’地一声响，书架分裂至两旁，一条通幽的暗道显现，判官继续道：“殿下，沿着暗道一直走，莫要回头。”

　　看着判官、孟婆脸上的坚毅之色，我一咬牙，走进了暗道。

　　画面又转变了，我又回到了那条巷道，只是此次不似上次那般萧条。巷道两道尽是贩卖商品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彻街边，好不热闹。

　　我游走在人群之中，不时有人穿过我的身体。我是鬼体，无形无相，凡人自是看不到我的。人群中忽然吵闹起来，我凑到边上去看。

　　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颓然在地，脸上有些许淤青。他身前站着一个面相凶恶的胖男人，手上抓着一沓纸，恶狠狠地道：“穷小子，这萃轩阁的纸价格昂贵，说，是不是你偷的？”说完踹了书生一脚。

　　书生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地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那偷盗行径？”

　　“你是说我诬陷你了。”说罢又是一脚，书生咳了一口血，周遭竟没一人替他说话。

　　见状，我气急，走到那胖子身旁踹了他一脚。我的脚穿过他的身体，踢了个空。我这才想起，我是鬼踢不着。

　　但这胖子着实欺人太甚，我便对着他的脖子吹了一阵阴风，胖子果然缩了缩脖子，打量着四周。没有找到根源，便又对书生撒气。

　　“我说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这纸我没收了，回头叫官府收拾你。”说完将地上的纸袋子提起，还呸了书生一口。

　　这胖子，真是我见过最坏的人了。我誓要替这书生出口气，于是对着胖子一挥手，纸袋子崩开，里面的纸张纷纷扬扬撒得满地都是。

　　至于胖子手里的那些纸则在空中来回地飘，就是不落地。这下胖子傻眼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傻眼了。

　　有人说道：“这好端端地，怎么纸就飞了？”

　　“没有风，这纸怎么飞起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大呼一声‘鬼啊’便四散而逃，那胖子最是狼狈，连滚带爬地逃了，头上摔了好几个大包。

　　如此，我可算解气了。那书生左右环顾了一会儿，忽然跪地，说道：“不知是哪位神仙路过帮了小生，还请留下姓名，小生定当日夜供奉，以报仙人的恩情。”

　　我心里想着，若他知晓我是个鬼，可不会是这个态度，一定倾家荡产也要除了我。想了想，我施法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公道自在人心，勿怨勿惧’。

　　书生见状，赶紧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小心地将它收起。

　　大概是我的幻觉，似乎听到有人在笑。我晃了晃脑袋，继续游戏人间。

　　我离开地界已有时日，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很想抓个鬼差问问，又恐泄露行踪，便漫无目的地闲逛，但总归没有离开这片地界。

　　一日，我看到商贩贩卖一种水果，通体粉红，还有绿色的头，人们将它唤作‘火龙果’。我有些好奇，明明是个果子，怎么叫‘火龙’？莫不是火龙生的果子？那可真是圣品，我定要尝尝。

　　记得孟婆教导我‘等价交换’的道理，我便拿出冥石放置在摊位上，正要取那果子吃，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果子，你吃不得。”

　　我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便瞧见那人，一身黑袍，说不出的神秘。

　　他将冥石收起交到我手中，说道：“冥石中的幽冥之气于凡人有害，你就这么给他，会害死他的。这果子也不是什么火龙生的果子，你是鬼，吃了凡间的东西会难受的。”说完便大步离开。

　　我反应了一会儿，从中听出了有用的信息。这个人能看见我，他知道冥石、知道幽冥之气。

　　我追上他，问道：“凡人看不见我，你却可以，你是什么人啊？”

　　他顿了顿，说道：“我是个比较烦人的人。”

　　“你这人真有趣。”

　　那人回头看了看我，“你倒是和一般的鬼不同。”

　　“我本来就不是一般的鬼啊。”

　　他笑了笑，转身走了。我觉得他特别熟悉，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我施法写字的时候，听到的笑声不就是他吗？我几乎是本能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