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藤与莫莉》台风来袭

1、 纵使相逢应不识

　　当莫莉按照顾知行的要求来到这家名叫“chateau des fleurs”(花的世界）的花店时，不由得蹙了蹙眉，“这家伙为什么非要我来这么远的一家花店买花，还赶上今天黄包车集体罢工停运，只能走着来。”莫莉悻悻地想着，推开了花店的玻璃门。
　　推门走进来的莫莉看见低头看书的朱藤时，身子微微一怔。
　　阳光透过细细的窗户缝挤进来照在朱藤栗色的长发上，显出一种特别的光辉。一张漂亮的侧脸融进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朱藤用她苍白的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在这静谧的空间中，那沙沙的翻书声犹如一首悠扬的小夜曲。
　　莫莉看了良久，直到朱藤抬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询问的看着她时，莫莉才感到自己的失礼，脸颊上飞起一片绯红。
　　莫莉的脸上急忙浮现出她那动人的富有感染力的微笑：“对不起，打扰到你了。”莫莉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合时宜，不由得赧然。
　　果然，朱藤轻轻一笑：“开门做生意，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倒是我慢待了，请见谅。”朱藤说完，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她身穿一袭深蓝色旗袍，身姿妖娆，款款向莫莉走来。那张漂亮的脸上一双让人心神荡漾的眼睛看向莫莉。刹那间，朱藤的目光里充满了克制的冷漠，她随即便眯起了眼睛。
　　“需要我帮你介绍吗？”朱藤问莫莉，声色清冷。
　　莫莉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颊不再那么发烫以后，才抬起头说：“我是帮别人买的，让我买花的人只说送给女伴，所以，我也不懂选什么样的好，如果你能帮我选的话，那实在太感谢不过了。”
　　莫莉说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朱藤，不是因为她特别漂亮，也不是因为她妩媚妖娆的姿态，而是在她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有某种亲切又熟悉的东西，好似在哪里见过，但莫莉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朱藤用修长的手指触碰了一下那略显苍白的脸颊，嘴角轻笑，眼里却是一片如冰的冷漠。她问莫莉：“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莫莉那消失的绯红立刻又飞了回来：“不，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眼熟。很，很亲切，所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此时的莫莉恨不得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好恨自己容易脸红的毛病。
　　“很亲切？”朱藤的语气里满是讥诮。
　　“对。哦，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很像我的一……”莫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推门而进的一位顾客打断了。
　　朱藤不再理会莫莉，转而走向新来的这位顾客。
　　其实朱藤并不喜欢招呼顾客，这个花店本就是她的一种消遣，一种寄托。平常她都会静静地或坐在吧台里看书，或侍弄着这些娇艳欲滴，色彩斑斓的花，让顾客自己挑选。除非一些顾客想征询她的意见，她才会开口说话。
　　但是现在朱藤宁愿接待这个新来的顾客也不愿再多看一眼眼前这个犹如小鹿般容易惊到，又犹如少女般容易脸红的女子——即使这个新来的顾客那油腻腻的服帖在脑袋上的头发，那油光满面的脸，那精心保养的肥胖的躯体让朱藤本能的嫌恶。
　　朱藤娴熟热情而又不失距离感的为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挑好了花。男人在结账的时候，有意又似无意的触碰了一下朱藤的手背。朱藤笑的妩媚，手指轻轻的划过男人的手心：“欢迎先生下次光临。”
　　男人的脸上立马堆上笑意，那双本来就小的眼睛陷进满脸的肉里，找寻不见了。那男人用跟身材不相称的细细的嗓音说：“一定，一定。以前没发现这家店呢，以后我公司的花都从你这里定了。”
　　朱藤笑着送走了客人，回头看看依然站在那里的莫莉，嘴角的笑意立刻收回。
　　常年寄居的生活学来的敏感，让莫莉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并不喜欢自己。她如常一样挂上她保护色般的甜甜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对花不了解，不知道该买那种好。还要麻烦你帮我推荐一下。”
　　朱藤没有话说，熟练的包好了一束雏菊，递给莫莉，犹豫了一下，说：“我一个法国朋友送我一本《花语词典》，他对我说每朵花都有它的Floriography,也就是花语。既然你是受人所托，又不知道送花人和受花人的关系，送这个雏菊比较合适。它的花语是幸福快乐。我想不管送的人是谁，希望对方快乐总是不错的。”
　　莫莉接过花，笑着说：“我竟不知道，一朵小小的花还有花语，真是有意思。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朱藤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其实她已经在后悔刚才讲那么多话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很厌烦眼前的这个人，却还是告诉了她这么多。
　　莫莉接过花，说了声谢谢，又问了多少钱。朱藤说了一个数字，莫莉递过钱去，拿着花转身走了。
　　莫莉走到店门口，犹豫了一会，张开嘴巴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无声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莫莉并没有把店门关上。那满满的阳光倾泻进来，刺的朱藤睁不开眼睛。朱藤下意识的用手挡在眼前，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盯着莫莉站过的地方愣了好大一会。

　　朱藤知道莫莉那句被打断的话是想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容貌上已经有了太多的变化，找不到太多小时候的影子，但朱藤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她。她怎么能忘记她呢，这个朱藤一见面就羡慕且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像是一块烙印烙在她的心上，抹不去，擦不掉，甩不开。就像是她的影子一样，时时刻刻跟随着她。
　　莫莉没有认出朱藤，朱藤一点也不意外。纵使相逢应不识，相比于莫莉，她的变化太大。从前她清丽的容颜早已不见，即使此刻她依然美的妖娆，美的不可方物，但这美却是苍白的，无力的。以前的那个她早就死掉了。现在她连名字也换掉了。
　　“不知道这些年，她的际遇是如何？再怎么样，总是好过我的吧？”朱藤恹恹地想着，出了一会神，便收拾了东西，关上花店门，离开了。

　　因为黄包车集体罢工停运，坐不到车的莫莉只能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把波斯菊，上了有轨电车。她一路上都用身体护着那束波斯菊，生怕被人给挤坏了。
　　莫莉夸张的护着花的姿态，惹来不少异样的眼光。她被那些眼光盯得面颊绯红，又怕别人看到她脸红，便把头低了又低，低了又低，差点没把头埋进花里。花的香味又刺激的莫莉的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一个喷嚏，竟然打掉了一个花瓣，让莫莉好不紧张，赶紧把那个落下的花瓣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握在手心里。
　　“如果顾知行这个家伙看到了，肯定会挑三拣四的让我重新买一束。”莫莉正懊恼的想着时，一阵嘈嘈切切的笑声传入她的耳朵里：“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估计是第一次收到花吧。”
　　“我猜也是啦。如果经常收到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宝贝了。一束花l有什么好稀罕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收花收到手软啊。”
　　……
　　莫莉的一张俊脸快要红到耳后根了。

　　莫莉把花交给顾知行，顾知行随手放在桌上。
　　顾知行用修长的手指碰了碰那束波斯菊，心不在焉的问：“听说那家店的店主比花还要美，是吗？”
　　莫莉腹诽道：“原来不是为买花，而是为人才让我跑那么远去买花。平时还总说自己不为美色所动，看来是不够美而已。”莫莉想着，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不悦。
　　尽管心里不高兴，莫莉的脸上还是如常一样挂着甜美的微笑：“店主是挺漂亮的。顾经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莫莉说完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了朱藤那张漂亮的脸，那神色，那眼睛，总是让莫莉觉得似曾相识。
　　“我说没事了吗？”
　　莫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
　　这微笑，让顾知行心里火冒三丈。他的面色越来越冷。这么多年，她可以在白如圭的面前耍赖撒娇，无理取闹，怒形于色，可在自己面前却只会一本正经的微笑！
　　“你除了会笑，就不会别的了吗？”顾知行生冷的问了一句，他盯着莫莉，想看到她脸上或者眼里的其他情绪。可是她的脸上只有微笑，那长长的睫毛又把她的情绪隐藏的很好，让他看不到她眼里的任何波澜。
　　莫莉当然不是只会笑，譬如此刻，她就为顾知行没有缘由的发火而恼怒。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就会惹怒自己。可我偏偏就不生气，你不是最不喜欢我笑了吗，我就笑给你看。
　　莫莉想着，脸上的微笑更甜了：“我先出去忙了，顾经理。”
　　莫莉从少年时就爱这么跟顾知行对着干，他越是不喜欢看她笑，她就偏偏笑的更甜美。

　　顾知行看着莫莉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狠狠的把花摔在了桌子上。这个莫莉，总有本事让他的冷静、克制、理智通通变成一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她在他的前面总是不会动气，可是她越是不肯动气，他就越是想要惹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