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花开之时》紫清烟

5、第二个世界（二）

　　夏目站在小小的屋中，没有流泪的感受。

　　爱哭鬼已经不会哭了。

　　他再一次像是一个破旧的包袱一样被人们丢来丢去。

　　浚抱着夏目的手指，笨拙地不知用何语言安慰眼前的孩子。

　　“夏目——”

　　“没事的。”

　　浚无法说话了。它只能静静地抱着夏目的手指，用着自己的温暖安慰这个哭泣的孩子。

　　爱哭鬼仍继续哭泣着，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

　　夏目看着房间内小小的，暖黄色的灯光，沉默着没有声音了。他试着抬手去抓住这束光芒，只是稍微靠拢了泄漏的刺芒。尖锐的，不带痛楚的，只是柔软地进入伤口的最深处。

　　房间外是女人和男人烦恼的谈话声，为这自己家中多出来的孩子的去处烦恼着。尽管一开始都会好好地接纳，但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就算是一开始都会抱有好意，但还是会感到麻烦。心里面都会想着：

　　【真是可怜的孩子。】

　　【杀人犯的孩子啊，会不会带坏自己的孩子——这可真令人担心。】

　　【生活都被打乱了。】

　　【找个机会——】

　　【把他送走吧。】

　　夏目并没有觉得这是他们的过错——把自己送走。是自己的不对，是自己打乱了别人的生活。本来自己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自己只是一个突然的闯入者。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待在自己家中的。

　　回家的路，他还记得吗？

　　夏目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如果自己直接和藤子小姐，冈山先生说的话，他们肯定会因为道德原因挽留自己的。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会让他们感到非常麻烦无可奈何。所以夏目只是留下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回家了，非常感谢他们近日以来的照顾。

　　爸爸的房子依旧好好地保留在那里，有着一段时间没有人光顾的荒凉，门前都长出一些稀疏的杂草，家具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拉下开关，灯光瞬间照亮昏暗的房间。

　　还能用，真是太好了！

　　夏目蹬蹬地跑着来回，不断用湿帕子清理房间，浚也在一边嘿咻嘿咻地帮忙，虽然它不断地抱怨着夏目的家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当浚毛躁地跳起来对夏目嚷嚷时，它突然一下子坠落，还好夏目即使接住它以防它受伤。浚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拍着夏目的手指。

　　“不要露出这种担心的样子啊，我只是有点累而已——所以说都怪你家太大了。不过——”

　　浚还没有将话说完就沉沉地闭上眼，小小的胸脯轻微起伏。

　　夏目把浚放好，享受这时的平静。

　　浚的呼吸很轻，比夜来南风还要柔和。小小的脸上有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头顶的呆毛也摇曳着愉悦的动作。

　　如果……美好的事物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那将会是多么的幸福。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悲伤。

　　他是否会一直舒展笑容。

　　如果他能够从那些灰暗的角落中，从不断蔓延全身的瘙痒中，从一步步被粉碎的希望中，看见一束光，握住一束光。

　　如果一开始就不是恶的话——他也是想要成为英雄的。

　　从父亲的掌控中，父亲的手中逃离。没有那充满摧毁欲的个性，无法掌控的个性。

　　——一切都消失。

　　转弧蜷缩在屋子的角落，他的脸触碰地面，蚂蚁绕过他，从远离他的地方运转。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从那上面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浑身的瘙痒，想要毁灭事物的冲动，明明只要是任何东西就好。但是现在的他就这么蜷缩着，躺在地上，任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都苦涩烦闷的情绪蔓延。

　　转弧——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呢？

　　他曾经想要成为英雄。

　　他曾经为了自己奶奶是英雄而高兴到彻夜无眠。

　　直到志村转弧破坏了一切。

　　转弧握住父亲的手，试图从上面获得温暖。

　　有谁会来吗？

　　英雄——转弧希冀着英雄来拯救他。

　　转弧等到了吗？

　　他哭泣着，希冀着不可能的英雄来拯救自己。

　　为什么不来救救他呢？为什么要选择放弃他呢？已经不会有人来拯救他了吗？转弧不应该被救吗？转弧想要看见光，从不可能的地方出现的光芒。但是——啊啊，好想要毁灭这些事物。虚假的，不真实之物。所谓的英雄——都是假的。

　　一切都崩坏好了。

　　一切都扭曲好了。

　　崩坏黑暗，扭曲黑暗，不再去希望。

　　反正不会有任何人听见——转弧的哭泣。

　　听见哭泣了吗？委屈的，掩埋在黑暗的哭泣，再不发现就会消失殆尽的哭泣。

　　从那个黑暗的角落，被吞噬的地方，快快发现那个哭泣的孩子。从那个悲伤的地方，绝望的地方，快快汲取温暖。从那个被抛弃的地方，被放弃的地方，一起依偎着。

　　夏目发现了一个孩子。

　　瘦小的身体，干枯的皮肤，润湿眼角的泪水，被抛弃的孩子。

　　他把他带回了家。

　　在深深的深深的地狱里，撒下一束光芒。或许它已经不能拯救你，也不可能改变你，但是，它是一束光。是我的地狱里的光。

　　转弧醒来时，看见的是一个干净清新的房间。鼻尖有榻榻米舒适的香气，夹杂小粥诱人的味道。

　　我这是来到了哪里？

　　英雄的救助所吗？

　　转弧只看见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从门户探出一颗小小的头。米色柔软的发翘起一个小弧度，一双猫眼中是不令人排斥怜惜。他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你醒了。我熬了稀粥，你现在不能吃太重口的东西。”

　　然后他像是听见什么东西说话的样子，微微歪头，懵懵懂懂的感觉。

　　“是是，我知道的，浚。”

　　夏目忍俊不禁，现在的浚实在是太像曾经因为他又归还名字而生气的猫咪老师了。炸毛嚷嚷的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夏目!”

　　浚大声地警告夏目不准再笑，它盘着两条腿，转头不理睬夏目的样子。夏目却是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转弧身上，他看着转弧，眼中慢慢都是转弧的身影。

　　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下，转弧不成器地哭出声，将一直以来被丢弃在黑暗处的害怕委屈发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