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潜入匪窝 ...
-
子渊嗓音随即一顿,正经了神色:“说说吧,你那老爹,和褒山匪窝的筹谋。”他眯一眯凌厉的眼,“你最好放老实些,师兄既能在半道上一举将你擒住,对你们的计划也早已门清,只看你要活命的诚心足不足。”
韦舒是个风流软包子,奈何投胎投的好,做了二十载申国卿大夫家娇生惯养的嫡公子,在青楼娼馆逍遥着长高了,终于要帮老子整一出大事件,没成想刚入楚境,便被凉山的人杀了个猝不及防。
申国国公一副脾性又软又糯熟汤圆儿也似,即位没几年大权便被旁人揽了去,这个旁人不是风流公子韦舒的旁人,正堪堪是他老爹,韦老大夫掌了权却坐不上国公的位子,年纪越大心里越不舒坦,憋屈着憋屈着,终于有一夜更深露重,喝高了些,拍了篡位的板,可他一辈子谨慎的惯了,内揽王权外夺名声,怎好明火执仗的就抢人家的王位坐,总怕硌着屁股,不如借山匪揭竿起事之名,给申国公安一个治国无能的帽子,自己戴着九股的冕旒方可高枕无忧。
是以老大夫思来想去,与这几年越做越大祸患申楚边境的褒山山匪共了事,要其里应外合,覆申国王室。可他千算万算,忘算了凉山少泓院这一茬,褒山匪患近年越发嚣张,聚匪甚众,且仗着地势声势为非作歹,官匪勾结,早就恨得少泓院那些年轻王公世家子牙痒痒,终于说服楚王派兵要将它一窝端,正待寻机动手,却查到韦舒入境与其密谋。
由是韦舒此行被盯上,纯粹是倒霉催,还恰恰给要打入褒山匪窝的容晏铺了路。
子渊拎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在手里转啊转,扬言说错一处就削走韦舒一根手指头,韦舒本就寥寥无几的胆子平日里也都放在了淸倌儿舞姬身上,甫被俘虏就吓的够呛,放到现下阴气森森的破庙里,哪里还敢兜着藏着,一股脑全抖漏了出来。
容晏扫一眼吐完实话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韦舒,起身走了出去。
他想的周全,在路上截了韦舒,考虑到申国贵胄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不察漏掉凉山,褒山流匪可不同,虽老巢在楚,实际申楚二国两不耽误,没几把刷子也做不到如今这样大,眼线必少不了,且事情赶的可巧,这韦舒之前曾和凉山子弟结过大梁子,这便有了生事的理由,是以索性三日前便剥了韦舒服饰,扮作韦舒,叫凉山几个弟子追杀几日以自明身份,也算安了褒山那股匪患多疑的心。
容晏凝神想着,脑海中突然跳出那副水墨画似的单薄身影,紧抿的唇角不觉翘了翘。
身后跟着的子渊仿佛意识到容晏一瞬间的失神,推一把他的肩膀,轻笑道:“师兄可是在想,今夜机缘巧合碰到的那位佳人了?”他磨挲着下巴沉吟,“很是沉着冷静,且随机应变,长得又俊,就是太瘦了,一把骨头,不过养的好了必定…”容晏剑眉一挑,喋喋不休的人察觉到他不善的眸光,适时闭了嘴。
容晏随手扶一扶发上金冠,冠上层叠的金叶子被夜里凉风吹得不停抖动,子渊又蹭上来:“师兄,韦舒人虽不咋地,这发冠却精致的很,你戴着得劲不得劲?”
容晏已然大步走远,抛下一句:“太重了。”子渊反应过来时,山路上颀长身影已然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子渊摸摸鼻梁,锤一锤奔波三日的腿弯折回了破庙。
容晏疾行半夜,至清晨时寻得卖马人牵了一匹,快马加鞭几日有余,终于到得褒山脚下。
褒山秋风寨的规矩,若想当寨中人,必得提溜着三个人头,只身行过寨前仅纳一人的陡峭缝峡,不过韦舒既非寨中人,也不必守这规矩,不过一里有余的缝峡还是要过的,容晏翻身下马,两手空空行进峡间,崖壁栈道上早有守着的人,望见一个只身骑马的男子前来,随即折身去报了,容晏只做不觉,拖着伤臂行至峡中,偶有山鹰呼啸而过,容晏抬头望去,只能看到相对耸立的绝壁上夹出渺渺的一线云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如此地势,楚军未必能入得山寨。
容晏眸子微眯,察觉到峡口有人影闪过,左手不动声色的覆上右臂伤口,步子也歪歪栽载起来,磨蹭了好大功夫才行至对面,欲迈出峡口时果然被人拦住,容晏随意一瞥,但见两个手持长刀身着短褐,头上扎着布巾的小喽啰,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还未等两人质问,他已然身子一歪靠在崖壁上,皱眉啧啧两声道:“呲什么牙!没看见本公子受伤了么,找你们大当家的来见我!”
两个看大门的哪里知道厉害,只见此人且华贵且落魄,又言语轻慢不得正形,就一张脸长的好看,身上还混着脂粉气,只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花花子弟,铮一声响两副长刀便架在了容晏脖子上,容晏耳膜一震,腿弯适时抖了两抖,身子靠着石壁往下滑了两滑,仍梗着脖子道:“鼎鼎秋风寨,就这么招待朋友的?!”
两个架着刀的人神情愈发凶,容晏只做受惊模样,还要继续嚷嚷,对面突然行过来一队人,为首的那个厉声喝道:“把刀放下。”
话音刚落,容晏脖子上的刀便刷拉撤了下去,动作之快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容晏伸在背后扶着石壁的手紧了紧,咽咽口水拖长了声音道:“哇,壮士,说话很管用嘛。”
来人不卑不亢看了他一眼,拱手道一声公子,向他伸出手去。
容晏眯眼笑笑,从袖里掏出快青玉牌扔给他,轻佻的扬扬眉毛:“我说,”他指指浸了血的袖子,“我都成这样了,你们快别墨迹了,赶紧让我进去歇会儿,累死了。”
为首男子身材魁梧,腰间配一把鲛皮直刀,面上表情冷硬的跟石头似的,看的容晏连连蹩眉,目光触及到他足上一双羊皮靴时,抿着的嘴角往外扯了扯,指指头顶上的大太阳:“老兄,你热不热?”
男子不理他,转身便走,队中立时站出来两个人,架着容晏的胳膊便往前去,容晏嗷地叫唤一声:“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捉着他右手,左眉间藏着一点黑痣的年轻男子还当真放小了力气,无声和容晏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唇角皆微微翘了翘。
另一个却蓦地松了手,掏出块黑巾子不由分说把容晏的眼睛蒙了个严严实实。
容晏被人牢牢架着,七拐八绕不知过了多少道弯,终于踏进一处阴凉地界,冷意直沁到人皮肤里去,方站住步子,覆在眼上的巾子便被扯了下来,蓦然涌到双目中的强光教他眸子有些刺痛,适应片刻才缓过劲,发觉自己处在山洞辟开的空旷寨堂中,两边燃着几架冉冉篝火,若非仔细去看,还看不出堂上高座后的石壁两侧还开了两只暗洞,容晏只有片刻的凝神,随即向上座的人笑着拱拱手:“秦当家。”
拱手时牵动伤口,不由细碎抽了两口凉气。
座上秦裘是个年过四十的男子,身着玄黑长袍,袖口皆扎的紧了,身量极结实,正居高临下的睨视着自己,此人打杀半辈,杀人看人的本事皆练得齐全,山里土匪头子当得久了,丝毫不掩浓重眉眼间的杀伐和精明气息,早已将堂下人的细微动作看的清楚,嘴角不屑一翘,容晏抬起眼,对上他一双公豹也似的眼睛,脚下往后蹭了两蹭,良久才抹了把汗,干干道:“韦某久仰秦当家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秦裘这才起身,声音宏如铜钟:“公子既进了秋风寨,何须说这些客套虚言,”他脚下的台阶皆以青石铺就,双足踏上仍砰砰作响,山洞里震起悠悠回响,夹着秦裘越发离近的浑厚嗓音,“公子坐。”
容晏虚虚一笑,扶着伤臂歪歪栽栽到一旁落了座,秦裘也随他坐下,大手一挥:“上酒!”
容晏眉心一跳,扬一扬被血浸透已然干涸的袍袖,叫苦道:“当家的,还教韦某喝酒呐?您看我来这一趟伤的,可算了罢!”
“哎,”秦裘摆摆手大声笑道,“公子被凉山子弟所伤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此事是秋风寨的疏忽,没能保护好你——可,”他凶煞眉目中突然透出阴鸷之色,“公子受伤,当真是因为旧仇,可别是为着秦某罢!”
“不不不,”容晏一脸晦气,“实在是我早些年,放肆了些,韦家与凉山那一茬弟子结梁子的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您耳通八方,还能不知道?这次出来实在是倒霉透了!咱赶紧把事儿谋划好,到时候好处自然少不了秋风寨…”
秦裘朗声大笑,言语间不觉眉宇飞扬,容晏见这老狐狸终于疑色渐消,也扶着伤臂随声附和,此时两碗酒已然端上,秦裘扬臂道:“秦某粗人,只懂酒壮人势,为表诚心,秦某先干为敬!”言罢端起陶碗大口饮尽,只看着容晏。
容晏眼睛似毫不经意的瞥过秦裘犹滴着酒水的络腮胡,似犹豫片刻,也提高了嗓音:“好!当家的忠肝义胆,我还管他什么伤!”话音未落已然执起酒碗,放至嘴边饮下一口,只觉喉咙内一阵火辣辛烈尖刀也似从肉上刮过,不由皱紧眉头大叹:“这酒可够烈。”见秦裘只笑着望向自己,捧碗手掌往上一推,一碗酒皆倒入腹内,整个人似烧了起来,陶碗也顺势落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秦裘盯着捂住喉咙皱眉不已的容晏,豪声大笑:“听闻公子也是好酒好月好美人的风雅之士,怎得今日一碗小酒便禁不住了,”他突然隔着桌子迫近容晏,声线亦有刻意压低的粗嘎,携着森然之意,“凉山砍公子这一刀,公子觉得晦气,秦某却瞧着,砍出了公子的美人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