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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绑架 ...

  •   容晏紧抿着一双薄唇没说话。

      临绾千心下了然,目光触及到地上落的几滴血迹,忙催着他起身,把染血木桶扔出窗外,一指榻上道:“快去那里躲着!”

      容晏深深望了她一眼,大步迈到榻边,揪开被子撂下了床帐。

      走廊里已然传来拳头砸门的声响,朦胧的怨懑和威严厉喝交错层叠,不多时冷硬突兀的脚步声便在临绾千的房门前停下,拳头与门板相撞的那一刻,临绾千踢倒板凳,抬手举起桌上茶壶朝地上狠狠砸了下去,膝盖一弯跌坐到地上,手掌直接按上那一堆锋利碎瓦,嫣红的血倏地冒了出来。

      还未等她爬起身,外面的人已然夺门而入,临绾千慌忙扶着桌子站起,面露惶恐道:“你们是谁?”

      对面四五个男子皆手持长剑,青白长衫上已然沾了尘土,为首的一个眼睛微眯,上前一步道:“你这屋子里,可来过什么人?”

      临绾千靠在桌沿前站的笔直,脊背上却冒出汗来,面上一怔,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您说我这屋子里进了人?进了什么人?我一个弱女子,可是独自在这房里,您莫吓我!”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凌厉打量屋内,最后目光复落在临绾千身上,小姑娘身量瘦弱纤纤,长发随意散着,脸色除去惊虑却再没旁的表情了,疑心不觉去了三分,鼻翼微微一动,又横眉厉色威严道:“你说没人,这血腥气作何解释!”

      临绾千抽抽鼻子,委屈道:“您还说呢!方才那么大阵仗,我忙着给开门,被凳子绊了,茶壶摔到地上…”她顿了顿,眼眶开始微微发红,挽起一点袖子,“您看我的手!”

      男子眉目微凝,凌厉扫了一眼,果然临绾千左手上满是淋漓伤口,正泊泊冒着血,手腕也有几处被划破了,膝盖沾着尘土,地上血水碎瓷一片狼藉,确然挑不出什么错来,语气不由放松了些,道了句:“冒犯。”转身便欲出去。

      临绾千松了口气,提着流血的手欲擦一擦时,身后却有人喝道:“慢着。”

      临绾千转过身去,正看到那人大步迈向床榻方向,心中狠狠一窒,忙左跨一步拦在他面前:“你们到底做什么三更半夜的,闯了我的房间还不算,还想…”她脸上微红,犹狠狠瞪着来人,“还想上我的床榻不成!我可还未出阁呢!”

      男子步履顿住了,倒也不像什么无理之人,方才为首的呵斥一句:“子渊,回来!”那人方退了回去,直到四五人皆退出门外,临绾千也快步跟了过去,带着满身冲冲的怒气,气鼓鼓作势扬手把门狠狠一关,哐当一声响。

      空气瞬间静谧了下来,临绾千扶着咚咚作响的胸口在门口停住良久,直到确认他们走远了,绷紧的脊背才松了下来,走近榻边道:“可以出来了。”

      平静的床帐被撩起来,容晏掀开被子坐起身,垂眸道:“多谢。”

      临绾千摇摇头,容晏抬眸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捉起她淋漓的手微微蹩眉:“没事吧?”床帐并不厚,方才他躺在榻上,几乎能看到她的动作。

      不得不说,这姑娘演技不错,也很懂得做戏做全套,再练几年,说不定能赶上自己。

      他撕下一截袖管,小心替她包上,手指不经意间搭上她的脉,不由眼睛微眨——意料之外的一分内力也无。

      不是习武之人,那她这满手的茧子哪来的?

      临绾千垂眸看着他关切的动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喉头梗了梗,摆摆右手道:“没事啦,过几天就好了,倒是你的伤,好好养着,别发炎了。”

      容晏动作顿了顿,一直抿着的唇角稍弯,淡淡道:“那姑娘现在,可方便回答我的问题么?”

      “啊,”临绾千拍了拍脑袋,“我从…临阳山里来,此去是到凉山。”

      “凉山?”容晏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从临阳到凉山,少说也有月余的脚程,你一个女子,孤身走到了这里?”

      临绾千有些不解,点点头道:“怎么?”容晏面上似有愠色:“剩下的路我带你去,你莫要自己一人。”

      真不知这姑娘是世事不知还是心太宽,业康城还算安泰,若去凉山,少不得经过建梁,那可是个流匪横行的去处,不过…他既来了,也叫那起子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

      临绾千还未说什么,容晏已然截住她的话头:“你既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且这路上,你自己…不安全。”

      临绾千望着他染血的袍袖半晌,暗暗扯了扯唇角。

      我说大兄弟,你自己都带着这么重的伤,何必还拖上我这个尾巴,逃你的命去就得了呗。

      她正默默吐槽,目光触及面前人一副不容置喙的脸,又使劲把想法压了下去,换了一副委婉的语气道:“我之前那四五日,自己也走的挺好的,其实不用…”

      容晏嗓音清冷:“姑娘是还没进建梁遇到褒山的恶匪。”临绾千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见他神色凝重,试探着道:“虽说现下乱世,可乱世里,山中不是只有…隐居的高士么。”就像她义父杨潜一般——虽则疯癫随性了些,可危险系数直接为零,牛羊味,皮儿薄血脆。

      临绾千在山里住了那么些年,受潜先生和牛兄羊群的潜移默化,防备之心经过十多年的搁置,早就锈的不成样了,还不如在有绥王宫里做婴孩的时候。

      容晏:“……”

      两人沉默半晌,终于听容晏言简意赅道:“现下世道,山中罕藏名流高士,反多土匪流患,你既救我一命,我必得保你平安。”

      临绾千见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

      容晏心中微松,继续向她:“我明日有事要办,你莫自己走了,”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荷包塞给她,“你明早起来就去找掌柜的,把这个月的房钱交了,安心在这里等我回来。”

      临绾千瞪大了眼:“这个月?”她咬重了一个“月”字,“时间长了点儿。”

      容晏将发上华贵金冠扶正,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清朗模样:“凉山近日封山了,你不知道么?”他并非胡诌,而是现下特殊时期,褒山流匪未剿灭之前,外人一律不得进山。

      他望一眼神色发愣的临绾千:“你且信我,恰好我这些日子有事处理,待我回来,便与你一起去凉山,时间恰好。”

      临绾千凝神望着他,多少年她总是落得一个人,现下突然有个人告诉她,无论如何要随她一起,心中萌生的那点依赖感不可抑制的一圈圈晕染开来,几乎埋没了她的理智。

      她听见自己道:“你放心,我信你,一定等你回来。”

      容晏拍拍她瘦削的手背,推开窗扇越了出去,临绾千一个愣怔,追至窗边时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 . .

      当值子时,天幕夜色正浓,一个人影掂着脚尖跃上墙头,伸出拇指顺着风朝月旁乌云比了比,身形停驻片刻,果然不过半晌月即隐入云中,整座城皆被厚重黑暗笼罩,墙头上轻微声响略过,再空无一物。

      城郊偏僻的一个小山包上簌簌略过一行持剑人影,微微露出一角的月光洒到青白衣衫上,似平静湖面上的粼粼波光,野草窸窣过后,终于踏进了破庙的门槛,月亮渐渐从云中爬将出来,柔光顺着庙顶的破洞漏到墙边,洒到靠墙而立的男子刀削似的侧颜上。

      那四五个人想是行的久了,呼吸皆有些浓重,中间一个人将麻袋甩到地上,边锤膝盖边转过脸朝靠在墙边的人唤道:“容师兄,久等了罢。”

      容晏方抬起眼,清凌凌的眼眸看着来人,淡淡道:“半个时辰。”
      他对面的一行人默然半晌,终于有一个道:“难为师兄受着伤,还这样快…”

      容晏无声瞥他一眼,走到地上豆虫也似不断耸动的麻袋旁,左手利落打开口子,放出半个被剥了衣裳只着中衣的挣扎的人来,身后子渊啪一掌拍到方才发声的人后脑勺上:“你还说,亏得下这般重手!”不忿的声音立即反驳道:“做戏做全套,可是师兄说的!”

      麻袋里一股脂粉气混着汗味随风涌到外头,被绑的男子狰狞着表情张大嘴,却只发出呜啊之声,容晏眸色凉凉,手指捏住他被卸下的下颚一拉一推,男子吃痛啊的叫唤一声,登时破口大骂,容晏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只道:“下巴你是不想要了。”

      那人立时闭了嘴。

      容晏望着只着中衣与自己四目相对的人,月光渗漏下来,些微照亮那人惊恐的脸,其实倘若拂开他凌乱汗湿的头发和一副哆嗦神情,这张脸还十分算得上俊秀,一旁的子渊无声看着两人对视,终于忍不住拍拍容晏的肩:“我说师兄,这样的货色,你扮的来吗?”

      容晏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又望一眼自己身上花里胡哨的锦袍,嫌弃的微微蹩眉:“你且问他,这衣裳上味道淡了。”

      子渊看一眼面无表情实则屏住呼吸往自己身上扑香脂的人,扯了扯唇角,随即厉色:“韦舒,好好的大夫公子你不当,跑出来和那帮山匪整什么幺蛾子,还害得我们师兄和你一起啃脂舔粉,你说你造不造孽。”

      容晏语音尤淡淡的:“再胡扯,我就把你丢回凉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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