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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拒姻缘 ...

  •   沈夫人为两个宝贝女儿精心挑选了入宫穿的衣裙,又向女儿们反复叮嘱宫中的礼节和规矩。前日太子妃私下派人来传话,官家的众多皇子中有好几位已届婚龄,言下之意要两位小姐好好表现,争取得到皇上皇后的青睐。

      沈夫人从没想过利用女儿攀附权贵,只盼着女儿们都能找到值得托付的男子,贫富贵贱倒是无所谓的。不过太子妃的嘱托不可怠慢,她也确实心急女儿们的姻缘。

      她为润薇准备了一身红色的襦裙,外面套着白底边缘绣着红色花鸟纹的褙子,发髻上配以春天时令花朵扎成的花冠,衬托得二女儿苍白脸色上多了几许娇艳。

      沁莹最让她费心。搭配了半天,大概这青色褙子白色褶裙,里面系着淡粉色抹胸能让这假小子显得文静些。不过,她眼疾手快打掉女儿不安分的小手:“别乱碰这些系好的绳结,小心裙子掉了。”“这些带子啰里啰唆的,真讨厌!”沁莹皱着眉,厌恶地扭头不去看镜子中仿佛从画上走出来的美丽少女。

      “记住,要少说话。笑的时候一定要抿嘴,千万不可露出牙齿!”沈夫人嘱咐沁莹,眼睁睁看着女儿不耐烦地甩甩脑袋,刚盘好的发髻又有些歪了……

      润薇和沁莹进宫先去拜见堂表姐太子妃朱氏。太子不得官家宠爱,太子妃也是个懦弱的主儿,言谈举止中处处透着畏缩,只在面对自家人时才稍微放得开些。润薇和沁莹这次表现得都很得体,沁莹憋着不说话,润薇也不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应答中字字句句都极为周到。

      太子妃与姊妹二人寒暄几句,便带姐妹二人同去宴饮之处—艮岳。

      艮岳是官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宫苑,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设雕阑曲槛,葺亭台楼阁,日积月累,历十数年时间才建成这巧夺天工的人间仙境。劳民伤财怨声载道的“花石纲”就是因营建艮岳而起,宣和二年逆贼方腊不堪忍受奸臣盘剥聚众造反,直到去年春天才完全平定。

      不过,官家显然没把那些反贼放在心上,还特地写了一篇《御制艮岳记》盛赞艮岳之美,据说连野蛮的女真人都对艮岳垂涎不已,窥视着大宋的美景佳园。

      沁莹一见艮岳美景便险些露了本性,急着要去研究那些鬼斧神工的太湖石,幸亏被润薇拉住才老实站住。不过,她目光中的贪婪还是被另一人看在了眼里。

      “哼,你怎么那么喜欢我家东西,这次不会再偷走一块太湖石吧?”十八皇子赵榛冷冷地盯着她,对上次盗金杯一事仍然念念不忘。

      谁稀罕?这小子真是小器!沁莹嘴唇抿了又抿,表情显得有几分狰狞,总算强压下开口回敬他的冲动,只在心里骂了几句。

      小小的不快很快烟消云散,两姊妹和一群官宦人家的小姐,伴着几位年龄相仿的帝姬在艮岳中玩耍起来。沁莹对女孩子的游戏毫无兴致,不过她男孩子一般爽朗清新的气质,反而招来几个小小女孩的“纠缠”。

      官家最宠爱的柔福帝姬比她小一岁,见她身子轻盈,荡秋千比别人荡得都要高,硬拉着她一起站到了秋千上。她只不过略施轻功,便让秋千越过了杨柳枝头,柔福从没玩得这么刺激,兴奋得咯咯笑起来。

      玩得累了,她又被小女孩们围在中心,听她信口诌来,讲述自己经历过的“月夜遇妖怪”、“元宵盗金杯”的故事。帝姬和小宫女们听得津津有味、浮想联翩。

      “沈三姑娘,我出宫找你玩好不好?”柔福拽着她胳膊,亲热地说。“当然要找我!”沁莹早把母亲嘱托抛在脑后,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汴京城好玩的地方我最熟悉,准保让帝姬满意!”

      附近雁池忽地传来一片叫嚷声,几个女孩不明所以走过去瞧,一群女子围在池边又是哭又是叫。只见一个男孩子正在水池中扑腾,身子一沉一浮间高喊着“救命!”不是十八皇子又是谁?

      真不知十八皇子为何一个人溜到雁池,又莫名其妙落入池中。偏偏在场的几个内监又不识水性,只知拿几跟长竹竿伸过去够。十八皇子慌乱中根本抓不住竹竿,连呛了几口水,便再也喊不出来,慢慢向水中沉下去。

      又到她沈沁莹不得不出手的时刻了,她干脆利落地挽起袖子,不声不响一个箭步分开众人,“扑通”一声跃入池中。岸边的尖叫顿时好像炸了锅一般,响彻整个艮岳。柔福害怕得捂住眼睛,闻讯而来的润薇险些瘫倒在地,早有人赶着去禀报官家,找识水性的人下水去救这对冤家。

      沁莹闷头划水,很快游到赵榛身边,揪住他的胳膊准备向岸边游去。不料垂死挣扎的赵榛本能的抱住了她的腰,拖着她直往下坠。

      赵榛习武之人、力气不弱,沁莹陡然承受如此重负,心中暗叫坏事,只得与他挣扎厮打起来,岸上惊叫声此起彼伏,她只当作在给她加油助威。

      一声布帛撕裂之响,母亲为她新作的褙子彻底报废。她趁势一脚狠踢向他腰眼,才得以摆脱纠缠,拉着他游向岸边,与刚刚赶到的救人兵丁会合,把不省人事的十八皇子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

      她衣衫不整爬上岸,立即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进了一处小阁,手忙脚乱地换上干净衣服,又灌了大碗姜汤。润薇赶过来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确定小妹完整无缺才破涕为笑,这时内监过来传唤,官家要召见她。

      官家召见定是要赏赐,沁莹想了一路,在官家宫殿的门口,迎面遇见恢复如常、健步如飞的赵榛。

      “哟,你醒得这样快!”她说话的口气,与其说是关心,倒更像是取笑。

      赵榛面色青白,捂着方才被她踢痛之处,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他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唯独对水性一窍不通。今日就偏偏栽在这上面,被这讨厌的丫头任意折辱。

      “哼!”他傲然甩过头去,让也不让便先她进了宫。沁莹也昂起头,赶上几步与他肩并肩来到官家面前。

      “拜见官家!”讨人喜欢的小儿女乖巧地立于座下,官家喜上眉梢,呵呵笑道:“刚才上演的一出‘美人救英雄’,朕看得清清楚楚,沈三姑娘身手了得啊!”

      座下二人神色各异,沁莹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赵榛笑得十分难看。

      “榛儿是明达皇后最小的孩子,皇后去世时榛儿才三岁,朕发誓要好好照顾榛儿平安长大。”官家俊雅和善的脸上渐渐罩了一层伤感:“任何珍宝都能用金银买来,朕的榛儿可是无价之宝。所以,朕真的想不出该如何赏赐你……”

      赵榛的母亲刘贵妃是当年后宫第一美人,聪慧伶俐,多才多艺,一度颇得官家宠幸。可惜,刘贵妃青年早逝,官家痛悔不已,追封贵妃为“明达皇后”,还专门在艮岳雁池旁修筑楼阁以纪念。

      官家一番感伤的言辞,听得赵榛眼圈微微泛红,沁莹也收起了笑容。

      “朕不该提这些伤心事,眼下榛儿不是才躲过一劫么?朕一定要替皇后谢你!”官家又笑着看向她:“天下女子最重姻缘,朕就赏你姻缘吧。”

      沁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官家兴致勃勃地说:榛儿与你年貌相当,朕就存个私心,把你许配给榛儿,娶你做我家媳妇……”

      “官家,万万不可!”一对小儿女不约而同跪下来,异口同声地叫道。而后,两人又面面相觑,彼此狠狠地瞪向对方。

      天造地设的一桩好姻缘,这对小冤家竟然都不领情,官家颇有些下不来台,微有不悦之色:“朕的赏赐有何不妥?你们两个孩子都这么不听话吗?”

      “儿臣不敢。”赵榛抢着辩解:“官家!儿臣尚未立业,如何能成家?”“难道榛儿要效仿‘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冠军侯么?”官家打趣地问道。

      赵榛恳切地回答:“正是,儿臣要为父皇扫平我大宋周边戎狄,收复被契丹党项侵占的疆土!”

      官家沉吟不语,儿子的话太过天真,大宋百余年来一直以重文抑武为立国之本,虽然偶尔遭受外族侵扰,却始终保持着疆域内的安定平和,可笑这孩子居然如此好勇尚武,他若真的平定天下,到时又将太子置于何处呢?幸好他还只是少年心性,没有多少野心,定要善加引导,磨平他身上的桀骜不驯。

      这时,沁莹早就憋不住了,见父子两人都不吭声,便冒冒失失开口说:“官家,您还没让民女解释呢……”

      原本有些沉重静默的气氛顿时被她打破,官家莞尔笑道:“对,朕也要听听沈三姑娘的想法。”

      沁莹仿佛受到了鼓励,得意地扫了赵榛一眼:“民女不想嫁汴京城里的文弱男子,他连游水都不会……”

      这下连官家身边的内监宫女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官家更是笑得直流眼泪。赵榛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一鼓一鼓的,只怕很快就要炸了。

      “榛儿,听人家姑娘是怎么说的吗?要想领兵打仗,还是差得远一些啊……”官家望着儿子,目光中别有一番深意。

      “看来姻缘之事不能强求,朕不难为你们。等过几年你们都长大了,才会懂得什么是姻缘……”

      沁莹只觉得出了口恶气,什么姻缘不姻缘,她全没放在心上……

      宫中宴饮,官家绝口不提溺水与姻缘的事情,也没有对赵榛和沁莹过多关照。也许方才发生得事情,还是最好暂且淡忘。

      沁莹恢复成官宦小姐的矜持,举手投足颇有闺秀风范。她和姐姐润薇容貌出众,很快成为宴饮上的焦点,不知底细的皇族贵妇们,心里面还真的把沁莹当作儿媳的上佳人选。

      她没绷多久就受不了,寻个借口溜出宴席透风。雁池水面开阔空气清新,又有秋千可以玩,她沿着湖边长廊蹦跳着过去,却又撞见了她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沈沁莹,你实在欺人太甚。”一见仇人分外眼红,赵榛怒容满面,冲她一掌挥去。她惊得矮下身子捂住脑袋,才堪堪躲过他的袭击。

      她抬头左右张望,居然四周没有一个人。“赵十八,虽然我功夫不如你,可你也不能以男欺女吧!”她挺起胸膛,土地庙里的妖怪都不怕,她还怕这个跟自己一般大年纪的男孩儿?

      赵榛仿佛清醒了些,不再出手打她。“死丫头,我根本不需要你救!”他眼圈儿又有点红了,沁莹不明所以,好奇地等着他抹眼泪。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还是被他生生憋了回去,他又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母亲去世时他还太小,对她只有模模糊糊地印象,可他比几位同母哥哥更在乎母亲。

      从懂事起,他就暗暗发誓做父皇最优秀的孩子,绝不能辱没九泉之下的母亲。哥哥都是太平盛世的逍遥皇子,而他却事事努力、精于进取,严谨克制得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也只有在此时,才稍稍流露出几许真情。

      他落入雁池中,也并非是贪玩,而是为了母亲。雁池旁怀念母亲的楼阁,自艮岳落成后父皇还从未去过,占据父皇心头的,是去年逝去的另一位刘妃。父皇是个多情之人,没有哪一个女子能让他长久地眷恋,生前便已失宠的母亲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也只有他常去那安静的楼阁,扫去厚厚的尘土,擦拭干净母亲用过的器物。今日他避开兄弟们,又悄悄来到这里,打开窗子,细心地清扫起来。

      初春的风总是捉摸不定,突然一阵疾风吹过,有什么东西轻飘飘飞出了窗外。

      他定睛一看,那是是父皇随手送与母亲的定情丝帕,上面绣着鸳鸯双飞的图案,母亲生前最为珍爱。眼看着丝帕向雁池方向飘去,他忙跃出窗外,追向半空中飞舞的丝帕。

      指尖堪堪触到,风势又起,卷起丝帕飞向了池面。他心里面只有母亲,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水,毫不犹豫走进了池水中。

      当他终于抓住丝帕,却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得太远,池水没过了肩膀。心头一慌,他脚下滑倒,在深水中沉浮起来……

      他挣扎着把丝帕放入怀中,默念着:“母亲,孩儿不孝……”,再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赵十八,就算你讨厌我救你,你也别自己气自己,把自己气成个傻子啊!”沁莹见他忽然不声不响大半天,真以为他气得神志错乱。

      赵榛回过神来,方才的满眼怒火已化作了柔和,他静静看着她,只觉今日发生的一切都那么虚幻。他被她救了一命,又险些与她订下婚姻之约,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沈小姐,我还是该谢你。”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沁莹第一次专注地望起他来,望着他飘逸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为什么表哥、赵榛,还有汴京城里的每一个男子,在这繁华下都有着沉沉的心事?她讨厌压抑,就喜欢那畅快淋漓的宣泄。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拒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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