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疲累 ...
-
(十三)
金柳龄话并不多,因为没有人会关注他说的话。
从前有,一个是他唯一存活下来的兄弟。
另一个是从不把他当下人看待的齐缪。
只不过,现在一个死了,剩下那个活着的理由似乎就是为了随时去死似的……
人生当真如此生无可恋?
一个人定要如槲寄生般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金柳龄从不这样想。
他自认为是个笨拙的人,想法笨拙,活的笨拙。
齐大人救了他,他便拿出自己全部忠诚和热血来回报。
齐大人死了,他便终生留在齐府中看家护院守护已逝之人最后一丝存在痕迹。
他绝对的忠诚,却并不卑微。
他付出自己的信任,但保留全部的尊严。
几十年过去,他已然很少再有开口讲话的机会,理由。
但今天是个例外。
似乎在这个人的旁边,自己就会记忆起曾经那些美好的,快乐的,留不住的……
他知道很多事情。
好的,坏的,不能说的。
言多必失。
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想保有秘密的最佳方法便是不说话。
但眼前这个人其智商水准已不是“聪明人”三字便能简单归纳的——
让人不由自主信任的气质。
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心。
温暖如春的笑。
再加上一张绝佳的听客脸。
直接导致金柳龄内心那扇记忆之门一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再发仍不可收拾。
这实在不是好事,可他控制不了。
恍惚间,他甚至没有觉察自己的话不经意间已经透露了重要信息。
直到他感到刺眼的阳光舖满了脸,才发现走在旁边的人影不见了。
他抬头,前面没有。
他回头,人在身后。
李寻欢静静的站在那里,低头垂首。
11月份的天气已经算不上温暖了,尤其现在还是凌晨,冷风吹来让金柳龄感觉到一丝凉意。
不过对于自认皮糙肉厚的他来讲,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让他真正感到压力的,不是寒风。
而是面前这双褪去春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并没有看他。
但他感到了无比的压力。
很少有人真能做到【不怕死】。
不怕死的境界有三种——
拒绝生存,自己找死。
行尸走肉,漠视死亡。
看破红尘,超脱生死。
金柳龄似乎不在三种之中,他热爱生活,却仍能随时快乐的迎接死亡。
所以他一见到李寻欢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个人跟他一样,又明显不一样。
他看不懂李寻欢。
就像现在,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李寻欢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眼中无悲无喜。
只有疲累。
但不是因为他李寻欢累了,而是在替金柳龄【感觉疲累】。
对他展露过这种眼神的,曾经,似乎还有那么一个人。
那人用关怀、温柔的目光问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不累吗?
现在,那个人金柳龄已经永远不能再见到。
现在,那个声音离自己遥远到已经无法再听清。
“金前辈,这么多年,您不累吗?”
李寻欢的这句话令人摸不着头脑,却使得金柳龄的泪水瞬间吞没了眼眶。
******************************************************************************************
齐府内,卓东来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
这只瓷瓶还残留着装有【昨日】的隐隐药香。
不过剂量早已不能再对人精神产生任何作用。
除了走回屋内的一瞥,卓东来就再未对四座雕像报以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兴趣。
似乎他们几个真的只是四座没有生命的摆设。
时间一分分过去,被封住的穴道阻止了他们的一切动作但阻止不了不由控制满处乱飘蔓延全身的危机感。
四人小组头目不再冷静。
爱笑青年嘴角有些扭曲。
剩下两人早恨不得对面的紫衣人能开开口,说句话。
因为他们有预感——在那个白衣公子回来之前,这个紫衣人是一定会把【问题】解决掉的。
而立在这里扮雕像的哥几个便是那个【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走,当四个人感觉到【面前这人对于瓷瓶的关注远远胜过自己且丝毫没有半点要找自己刑讯逼供问出幕后主使是谁】这种情景时……
这四位的其中两位终于受不了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两个想的也不是主动招认。
而是自我了断。
既然他不问,那么他早已有了解决办法,甚至他已经知晓主使是谁。
所以他根本不必问。
他早就打算好要直接杀掉我们四人。
他要我们自己疯狂。
所以他不着急,他在看戏!
一黑衣人无声的冷笑,牙关微张眼看就要吞下口中所藏剧毒。
其他三人阻挡不及,不,根本无法阻挡。
恰在此事,紫衣人姿势未变,懒洋洋的开口叹道:“为那样的主子罔顾性命,实在不值得。”
你终于开口了!
三雕像心有余悸的怒视卓东来,想死的那个也停了动作,同怒视。
“不是吗?”卓东来一声冷笑:“本来主使是谁,问问你们也就知道了……”
【问问】两字说的轻巧无比,似乎对他来说,能让死士招认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
“可是,就在昨天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得到了这个东西。”
挥了下手中瓷瓶,见四人依旧懵懂,卓东来不耐烦道:“官窑,御用……”
如果说这四个字,像四把刀插进四人心口……
那接下来的话,便如同一只手掌,把刀又狠狠的推了三分。
“酒器,赏赐……”
四人的冷汗流了下来。
【冷汗】这个东西很有趣。
紫衣人未说话之前,它是【滴】。
而紫衣人简单的几个字说出后,它在【流】。
四人已然忘记怒视,呆看着面前的人。
他们开始后悔为何不查清此人底细再来行刺。
他们已经想起,来之前原本应有的关于行刺对象的情报并没有送到自己手中。
他们甚至想到自己自小被送来训练,无休止的习武、暗杀,看不见、没期待的未来。
难怪,目标的两人能够认定半夜会有人来偷袭而有所防备。
原来,一只御用瓷瓶便能简简单单的毁灭四条性命。
努力了半辈子,自己依然只是弃子。
耳边的声音清冷,无情。
当那声音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四人已然面如死灰。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