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景程南柯梦》朱离

3、第 3 章

　　坐在书桌前，重柯觉得今天的办公室十分的诡异，虽然没人说话，她还是感到大家在偷偷打量她，对面的小张干脆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实在受不了了，拿着杯子假装出去倒水。开水房的几个阿妈正在叽叽喳喳："你有没有看昨天的报纸，栾副S长的公子......""看了看了，那个女的好像三年级办公室的李老师......""她不是结婚了吗......"重柯连进去的勇气都没了。
　　还没走几步，手机就响了，重柯一看是宝阳。
　　"老婆，你今天先不要回家，宝晶回来了，她和栾景程闹得很不愉快，你在外面躲两天。"重柯眼泪都下来了，这个老好人。
　　"老公......你相信我吗？"
　　"傻瓜，哭什么？我当然相信你啦！"是啊，当年在自己最不堪最萎靡的时候要不是遇上了赵宝阳，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他怎么会不相信自己呢！
　　"老公，我们一定会挺过来的，会过去的。"
　　"好啦好啦，你自己要小心，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重柯才挂上电话，又有人打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这是李重柯老师的手机吗?"
　　重柯异常的平静："阿姨，你好！"
　　副S长夫人轻轻哼了一声："我想和你见个面，我现在就在A市，你有时间吗？"
　　来得还真快。重柯顿了顿，还是说："好，在哪里？"

　　重柯坐在餐厅里静静发呆，这种情景和五年前何其相似，她也是一个人静静坐等栾景程的妈妈。
　　那是个五月的一天，一个奇特的月份，景程爸爸月初官复原职，景程也说马上要回国探亲。她刚刚做完堕胎手术，那一场噩梦竟让她怀了孕，医生告诉她她一生都不会再有身孕。她静静等着和蔼的阿姨专程过来看她。结果阿姨严肃的说：重柯，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景程的照顾。我和他爸爸都很感谢你，可是，你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阿姨说。以前我们虽觉得你没有父母，和我们景程不是很合适，可是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爸爸现在又回到了岗位上了，我对你这一年来的生活也做了详细的了解，你看，景程不在国内，做父母的当然要对儿子负责。我们景程是三代单传，我们家又身份特殊.......
　　李重柯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在五年后的今天要对她说什么。
　　一个穿着套装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餐厅门口，发型一丝不乱，化着典雅的淡妆。和当年落魄时简直判若两人。
　　她轻轻坐下，一副极有派头的样子，叫了一杯绿茶。
　　李重柯觉得胃里在翻滚。
　　"你这样的女人真是不简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再杀个回马枪。"
　　李重柯怒极反笑："我和你宝贝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栾景程的妈妈一笑："你和景程有没有关系我无所谓，年轻人爱玩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你是他的初恋，他在你身上花的时间精力非比寻常。只是你要知道你绝对进不了我们栾家，还有你那个在电视台上班的小姑子，也是一样。你若再玩什么花样，我把你过去的事抖出来，就不好看啦!"
　　李重柯一笑："你想抖就抖吧！我不在乎。我五年前怕你，是因为那时候我爱栾景程，我希望他过好日子，有好妻子好孩子，所以答应你做戏，骗他我爱上了别的男人，才去医院堕胎。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丈夫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我不怕你，你抖出来吧！对我的生活没有影响，只怕你那个痴心的儿子知道了，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安逸了。"
　　栾景程的妈妈放下手中绿茶轻轻一笑，正欲说话，忽然张着嘴呆住了，只是盯着重柯身后。重柯回头一看，竟是栾景程。他无限哀戚的看着自己的妈妈，一言不发。他母亲口齿不清的说："景程，不是这样的，景程，妈妈也是为了你啊！"李重柯不想再看，起身走人。栾景程紧紧拖住她的手不放，对着母亲道："我要和她在一起，你别想再拆散我们第二次，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李重柯冷笑："我已经结婚了，栾公子，你最好听你妈妈的话，别再纠缠我。"
　　栾景程神情有丝恍惚，淡淡道："好，你果真这么绝情，那你走吧！只是你不要后悔。"
　　李重柯看他神情怪异，有点不忍，但还是转身离去。走在人潮汹涌的街上，她想起多年前的栾景程是个温柔倔强的人，表面没有脾气，认准的事情却从不退缩。她与栾景程常常闹别扭，她脾气急，大声叫："大不了分手，你走你走。"他总是像座木雕，动也不动，任由捶打。重柯闹了一会儿就累了，抱着栾景程哭："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栾景程苦笑："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只是你总要赶我走。"
　　李重柯耸耸肩膀，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说：栾景程，我李重柯不亏欠你。

　　事情到底慢慢平息，没有人再来骚扰李重柯平静的生活,栾景程换了新的女友，宝晶看似平静，情绪却很不稳定，有时只是痴痴看着李重柯发呆。婆婆天天想着给宝晶安排相亲，却都不成功。半年后的一天，宝晶回家说："栾景程要结婚了，是市长千金。"李重柯正在缝扣子，对着宝阳嗔道："你不能再长胖了，看看你，又崩掉了一颗扣子。"
　　周末的上午，重柯接到了一个电话，只有重重的呼吸声却没人讲话，她心一酸，迅速的挂了。不一会儿，那个号码又打过来了，果然是栾景程："重柯，我要结婚了，想再见你一面，只是叙叙旧，就在你家楼下，可以吗？"重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捞起外套穿，宝阳随意问："是谁呀！"重柯顿了顿，说："是栾景程，他在楼下。"宝阳点点头，似乎要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一下楼就看见那辆灰色Benz停在那里，栾景程穿着棕色皮质的收腰夹克，静静站在车边，像一幅画。看到重柯，只笑。重柯看见他的脸，没想到他会瘦成这幅模样，别过头去不让自己哭出来。
　　栾景程默默看了她一眼，拉开了车门。两人坐定，栾景程俏皮的眨眨眼："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怎么样？"李重柯故作轻松的答道："我可高攀不上。"栾景程苦笑："那看在多年相知的份上，今天陪我散散心吧！"重柯犹豫，看到栾景程期盼的眼神，笑着说："没问题！"栾景程憨笑，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仿佛昨日重现。
　　两人争执半天，决定先去看电影。驱车来到昔日的电影院，已被改成了影城。两人乱七八糟买了一堆爆米花薯片可乐站在选片处唧唧歪歪半天，最后决定去看一部叫做《疯狂的石头》的喜剧，其实重柯喜欢看伤感的文艺片，但在这个时候她不想让自己和栾景程难过。
　　二人在黑暗的电影院笑得东倒西歪，李重柯都抽抽了，栾景程熟练的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重柯没有拒绝。
　　出了影厅，下面一层竟是游戏机厅，栾景程嚷嚷要进去，被李重柯拉了出来。坐电梯看见一对中学生情侣，十三四岁的样子，女生羞涩的低着头，小男生圆圆脸，留着怪异的发型，似模似样的攀者女孩的肩，一副老练的样子。李重柯十分气愤，心想看这男生欠揍的样子，这女生必然要吃亏的。正准备上前代女生父母教训那小子一番。栾景程抱住了她的腰，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的样子。出了电梯，李重柯喋喋不休的抱怨，栾景程笑着打断："你别一副老母鸡的样子好不好，这么多年怎么一点没变，你觉得自己是为别人好吗？你知道别人怎么想吗？这样只会让别人更痛苦。"重柯愣住，栾景程也觉得说错了话，二人静默不语。栾景程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去吃大餐。"李重柯这才笑了。
　　进了一家法国餐厅，李重柯觉得自己一身装束格格不入，自嘲道："人家说不定以为你把保姆带来了。"
　　栾景程瞪了她一眼。
　　点菜的时候李重柯觉得那侍者好像在偷偷打量她，浑身不自在。菜贵的吓人，少的可怜，她觉得好吃是好吃，划不来。葡萄酒倒是很是香醇，她想喝又怕喝多，一点点的喝。栾景程兴致也很好，看着她喝酒的滑稽样子，笑得很开心。
　　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拍了一下栾景程的肩："我还以为看错了呢，真是你啊，栾公子 。"挑了一眼李重柯，有点惊讶："不是吧！换口味了，不是说要结婚了吗？"
　　栾景程歪嘴一笑，介绍说："这是刘公子，这是我原配李重柯。"那刘公子以为是玩笑，看见栾景程正经的样子吓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李重柯忙打圆场："哎呀，栾副总最爱开玩笑了，这让我怎么承受的住啊？"栾景程低头大笑，刘公子这才慢半拍的笑了，打了几句哈哈就回自己那桌了。接下来栾景程一言不发，默默喝酒，重柯心下苦涩，假装迟钝，推推栾景程的手臂："我没吃饱，待会儿带我去吃烤肉。"栾景程宠溺的捏捏她的脸："还是这么能吃，都把我吃空了。"李重柯假装生气翻他一眼，栾景程哄她："好好，带你上山顶吃，吃最好吃的。
　　两人嘻嘻哈哈的看着山顶的风景，一边吃着榴?一边啃着肉串，栾景程抢过李重柯的啤酒罐猛灌一口，李重柯就着油手往他脸上一阵乱抹。烤肉店的老板娘盯着栾景程看个不停，李重柯示意栾景程抛个媚眼，说不定这顿就不要钱了。栾景程摇头苦笑。
　　要下山的时候，天都黑了，栾景程兴致高涨的说："接下来去哪里？"李重柯也笑着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我老公还在家呢！"
　　栾景程瞬间变了脸色，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好久才大喊一句："你对得起我吗？李重柯。"
　　重柯轻笑，平静的说："栾景程，我有什么对不起你？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最纯洁的爱情，还有我的一颗心全都给了你，除了这个千疮百孔的身体我还剩下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
　　栾景程恶狠狠道："你毁了我们的人生，毁了我的梦我的幸福，你知不知道？"说着说着，他掩面抽泣，还喃喃的重复："我的幸福，你知不知道......"
　　重柯的心抽痛。
　　栾景程拿出烟来，一边抽一边开车，李重柯默默看着窗外重重山中点点灯光。栾景程说："重柯，给我讲个笑话吧！老抠那个。"老抠是栾景程大学时的室友，为人刻薄，样子古怪，李重柯常常捉弄他编派他。每次栾景程心情不好时，她就说："我给你讲老抠的故事吧！"虽然每次换汤不换药，但总能逗得栾景程哈哈大笑。
　　李重柯清清嗓子，开始讲起来："有一天啊，老抠......"还没讲几句，栾景程就笑得要打跌。重柯自己也笑得弯下了腰。
　　忽然听到一阵喇叭响，重柯抬头看见一辆大卡迎面就要撞过来，忙唤栾景程，栾景程狂转方向盘，却撞向了山路边的围栏，车子飞向了深谷......

　　李重柯意识渐渐清醒，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滴嗒滴嗒的滴水声，还有弥漫在空气中汽油和血得味道。微微侧头，她看见满头血污的栾景程表情安详的躺在那里，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自己。她轻轻笑了，再次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重景程南柯梦